1.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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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楚嫣掸落身上的浮尘，疾步行去。

    俩人轻手轻脚地又去房里探望，王昂还在沉睡中。

    在回东水门的途中，她压住思绪不再去想那人

    张娘子见她面无喜悦，挑眉叹道:"王娘子，我与你说几句实在话罢，我知道，如今王员外也是京城富商，难免财大气粗，之前我提亲时，他总嫌这嫌那的，今日更是扬言，想要给你寻个风华正茂的进士？!"

    这事来得太突然。

    随即她向花玖递去热茶:"先吃些东西才能有劲儿，阿玖若是累坏了，你家公子也会担心罢？"

    王楚嫣弯眸浅笑，彷佛一下认识了那人。

    似在召唤她。

    王楚嫣客气谢道，心里已有主见。

    理完事后，王楚嫣总算松了口气，与花玖去到书房守候。

    王楚嫣低眉敛目，纤手轻轻搅着衣袖，一时无所适从。

    可这事也何其难也。

    .

    半晌后，他启唇低喃:"今夕，何年？"

    "也好。" 他缓缓阖眼。

    王楚嫣摸着微烫的脸颊，垂下清亮的双眸。

    两日后，王楚嫣去到御街买了名贵的澄心堂纸，随后往马车行去。

    窗外风雪呼啸，王楚嫣也在书房添上炭火，并将沸水注入银制汤瓶中，掺上花果细粉与散茶，冲泡暖胃茶。

    王昂若能金榜题名，也将成为高墙里的人，与那些处于云端的天潢贵胄在一起，愈加遥不可及。

    这个猝不及防的漫漫长夜正在褪去，却似乎在心头敲落一道清幽旖旎的音律，令她忽尔，心起波澜。

    一晃眼，如今她二十岁。

    她故意夸张惊讶的神色:"是，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咱们大宋盛行榜下捉婿，可汴京真正大贵大富的人家多了去了! 现今科举三年一回，都在为自家闺女虎视眈眈呢，哪能那么容易？! 你回去劝劝令尊吧。"

    待媒人走远，女使合香挽住王楚嫣，轻嗔道:"二十就老了？这世道对女子好苛刻! 方才姑娘机智，即作反驳，又给了那人台阶下，不过她阴阳怪气的真可恶，骂几句才解气呢!"

    她俯身打量。这人从昏迷中醒来，幽深的双眸蒙着一层薄雾，直愣愣地凝视她，充满莫可名状的复杂之情。

    《嫁金榜后震惊了》

    张娘子瞟了她两眼，流露心知肚明的笑意，撇撇嘴:"你今年二十吧？也老大不小了，可别太挑剔哦!"

    王楚嫣微笑回礼，气质温婉毓秀。

    "别太担忧，赵太丞也说了，好在王公子年轻，静养些时日，应能痊愈。适才我见你翻着澄心堂纸，过两日我去里城，顺道带些回来。"

    "香儿，我们不能由着别人指点而闷不吭声，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做媒伐柯不是件容易事。"

    "公子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王楚嫣端来热茶时，瞥见他那张玉人般精致、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泪痕，不过还是十三四岁梳着总角的小少年，伤心的模样人见犹怜。

    王楚嫣安静聆听，从他口中得知，王公子是江都出名的才子，神宗朝宰相王珪的侄孙，心系民生社稷，为人清心淡泊，但凡对学问之事尤为认真，甚至较真; 此番他省试前茅，理应及第……

    正值桃李年华，她秋水清眸，云鬓雪肌，素雅的妆容搭配一身天水碧罗衣，明明像似遗世独立的姑射仙子，置身于烟火气里却也无违和感，反而给寻常带来诗情画意。

    然而这位昏迷时，唤着"楚楚"留住她，音色低颤，听来甚为揪心，这是多年前她阿娘喜唤的小名，今夜王楚嫣忽又闻见，万分惊讶，不过王公子必是错认了。

    正当花玖说出这句话时，清灵的木鱼声破空响起。

    与陌生男子深夜独处，实属迫不得已，况且她还待字闺中。

    合香乖巧点头，思及一事，咧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道:"姑娘，主君似乎很看重王公子，把最好的上房给他住，租金却只收一点点，是不是与捉婿那事儿有关？姑娘觉得王公子怎样？"

    这些日常活儿她得心应手，自及笄之年，阿娘过世时，作为独女的她就帮着父亲打理邸店。

    花玖乖顺地用了茶点，紧绷的心逐渐舒缓。

    "王公子？" 王楚嫣呢喃。

    "王娘子，热水好了。" 书童花玖入屋，小心翼翼地走至床边打量，"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随即，她搬了螺钿漆墩坐到床边，清手后，用指尖撂去黏在那人侧颜的碎发，拿布巾轻柔地替他擦净脸，重新掖好罗衾，垂下梅花帷帐。

    果真是个爽朗清举谪仙式的男儿。

    王楚嫣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也非挑剔，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或许缘分未到。对了，张冰人曾是出名的美人，如今风韵依旧，你结交广泛，也该为自己考虑下？"

    "谢谢王娘子及时请医…… 阿玖跟随公子四五年，竟不知他有心疾这事……？离殿试还有两个月，如何是好……" 花玖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滑落。

    "快歇会儿，你也累了呢。" 王楚嫣拉他坐到暖炉边上，拿出绣帕，像姐姐似的替他拭去泪水。

    这位公子仅是住客，来京殿试，不久前入驻她家的邸店，王楚嫣只知他叫王昂，字叔兴，来自江都，见过他的人皆叹其芝兰玉树，儒雅清贵。

    她抬头望向阁楼。

    彼时他清隽的面庞苍白若霜，墨发散于枕际，床头梅帐垂悬，红烛光影之间如银的纸帷上梅枝叠映，疏影淡淡，他静躺于其间，仿若一位落尘的神仙中人。

    王楚嫣微怔，回道:"政和八年，刚好立春。"

    她想要的说来很简单，寻得一位良人，能够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八面伶俐的张娘子顿时结舌，怒也怒不起来。

    大宋京城汴梁，民众百万，王家是开邸店的，王楚嫣见多了人来人往，几经磨练，遇事冷静，通情达理。

    王楚嫣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很有分寸地维护道:"并非家父多嫌，而是他尊重我的意愿。"

    日交五更，是诸寺院的行者开始沿街报晓。

    张娘子将王楚嫣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艳羡，看似亲热地凑近身。

    远处的宫门金钉朱漆，壁砖镌镂龙凤飞云，那里面，便是巍峨庄严的皇宫。

    "张冰人，许久不见。"

    王楚嫣习惯往好处想，常能给人恰如其分的安慰。

    笑意带着发自内心的乐观与坚强，令人为之一振。

    "哟，这不是王娘子吗？" 有位妇人经过，"好巧，我刚从你家邸店回来!" 这人头戴冠子，黄布包髻，手执青凉伞儿，是帮人做媒的张娘子，两年来上门提亲足有五六次。

    整夜的担惊受怕也令王楚嫣面色憔悴，然而笑时，一双清长柳眉之下，明眸如弦月般盈盈一弯，唇瓣优美扬起，正如其名，楚楚动人，花容嫣然。

    她守寡多年，三十出头，高不成低不就，何尝没想过呢，"欸，王娘子哪天想通时，再让令尊来寻我吧!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这回我给你物色了绝好的人家! 一位是朱雀门那边的张氏正店，张大公子，家底殷实，每年他家的酒曲就将近上万斤! 另位是李家的二公子，李家也开邸店，靠近著名的州西瓦子，离蔡太师的府邸不远呢! 两位公子皆长你两三岁，仪表堂堂                                                ，机会千载难逢!" 张娘子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方才他苏醒一忽儿，现下看似睡了。" 王楚嫣轻声细语，去到隔间，利索地新灌两只汤婆子，用锦缎包裹好递给花玖，"天冷多添些，拿去给你公子暖身暖脚。"

    就在小人儿抬头那一刻，她朝他温柔微笑。

    彼时瑞雪初停，天地银装素裹。

    王楚嫣收拾好发髻，理正对襟青袄，出屋，拾级而下。

    花玖乘机整理书桌，将徽州李墨，端溪砚摆放端正，拿起细润如玉的澄心堂纸一张张地查看，纸都被所墨染。他一边低叹，一边用劲擦着桌面余留的墨迹。

    迟疑片刻，王楚嫣为他掖好罗衾，去探他的鼻息，虽弱，但渐趋平缓。

    等候中，他惦念着王昂，显然对自家公子十分敬慕，说起他的事来，忧郁的眸光渐而灼灼，眉心一点红痣越发生动，身上透出令人赞许的儒雅气质，应是多年跟随王昂，常受翰墨琴音的浸润所致。

    王楚嫣知道这两人，颇为风流纨绔，张公子还曾轻薄地戏谑过她。

    少顷，王楚嫣见他蹙起眉头，那双水光漾动的眸子转向虚空，几滴泪珠滑落，唇角却浮出浅淡的笑意。

    "楚楚，别走。"

    "阿玖？"

    汴京春夜，飞雪如絮，王楚嫣正在屋里添置炭炉香饼，透过青雾氤氲，就见床上那人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徐徐张开，似绽放于绮梦里的午夜昙花。

    "多谢张冰人费心了，这些事儿家父会定夺的。"

    她望向雪霁初晴之下的御街。政和八年的新春，直通宣德门的御街一如流动的华章，朱楼画阁，金翠耀目，雕车宝马，罗绮飘香，这里是泱泱大宋皇城，亦是人间烟火之最璀璨处。

    "这下稍微放心了，阿玖也回屋歇着罢，后续照料之事，我这就去嘱咐妥当。"

    "王公子，好些了么？"

    这人泛白的双唇嗫嚅了下，未再说什么，适才抬起的手也放下去了。

    想到这人，不知为何，心尖似有玉蝶翩翩掠过。

    就在傍晚时分，好端端的，王昂忽然痛得不省人事，王楚嫣连夜寻来东水门的名医，赵太丞诊视良久，说他的气脉虚弱错乱，许是天生患有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