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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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下意识到，方才为了救她，王昂舍命奔跑定是心疾发作，硬撑到了现在。

    王楚嫣默默尾随，行至通往阁楼踏道的那一刻——

    这人萧萧肃肃，清逸淡定，站在惊乱的人群之中宛如一轮超然于世的亘古朗月，尤为醒目。

    王楚嫣吩咐合香并陪她走往前庭，发现那里非比寻常的热闹，便在后方驻足瞧看。

    好巧。

    彼时来者身材高挑，疏朗俊秀，且带一股仙风道骨，若非外穿白貉袖，头裹御寒的印金梅花帕，能从衣装看出是位小娘子，否则美得雌雄难辨。

    "王娘子，往前走。"

    彼时王楚嫣的心跳稍有缓和，正想挪动身子，闻言，瞬即又僵住了。

    王楚嫣最惦记的是王昂的病情。

    "怪不得王娘子要大献殷勤呢!"

    这一刻，她潸然泪下。

    一众邻里正在拜谢，门口也围了不少人。

    "昨日幸亏王公子路过，我家两位小哥儿也在其中，那匹马，就跌倒在他们玩耍的地方! 哎呦，我想来十分后怕，当时是要出人命的啊!" 对面孙羊正店的孙大娘携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正与王员外聊话。王孙两家是老相识，一个开客栈，一个开酒楼，交往深厚，生意上彼此照应。

    她不再关注四方投来的目光，而是将视线凝注于他如松如竹的背影，心静后，萦绕于耳际的喧嚣逐渐消逝，她忽觉恍恍然的，像是穿行在悠长的梦境中，缤纷的红尘蓦然褪色，惟独眼前的身影被雪花勾出莹洁的光晕而越发明亮了。

    "阿嫣，亏我们是好姐妹，你私藏情郎都不告诉我!"

    眼见路人逐渐散开，王楚嫣忍着难以言说之情，竭力噙住眼里的泪花，保持端庄地行了几步。这些天她疲惫劳神，方才心又大起大落，还险些丧命，换作谁都难以镇静从容。

    翌日清晨，王楚嫣起身就赶去庭院，往阁楼张望，不过窗棂紧闭。

    不知不觉地行到邸店，王楚嫣松了一口气。

    "王员外，王公子是救命恩人，我们想亲自向他道谢!"

    王昂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走近，捡起那件落在地面的大氅。

    这是阿娘曾经亲手栽下，每次跌到低谷时，王楚嫣就会倚着它深深地呼吸，神奇的是只稍一会儿便能心绪宁静。

    "诶？若熙？"

    王楚嫣旋即缩回手。她就是外人。

    "王员外，这些薄礼还请他收下。"

    这位小美人是孙羊正店的二姑娘，年方十七，王楚嫣与她一同长大，情如姐妹。

    抬眸之际，王楚嫣蓦然有股奇异的感觉，似乎要被旋入那人眼里的漩涡——

    不久合香回来报告，面含忧色:"姑娘，王公子看着疲惫，不过似乎还好，倒是花玖，我听他咳嗽得挺严重。"

    孙若熙长得玲珑可爱，性情活泼，但略骄蛮，扯着王楚嫣的袖子开始撒娇:"王公子住哪儿？别人拜谢不了，姐姐总能带妹妹我瞧一眼？真的很俊么？" 她踮起三寸金莲，东张西望。

    "浅真你回来了？!" 王楚嫣惊喜地跳起。

    立春前一日，开封府就有将春牛送入宫中"鞭春"的习俗，百姓们也买泥捏纸贴的小土牛，饰彩幡雪柳，放在自家的围栏里。

    昨日之事不胫而走，当晚就传到了王员外的耳里，他惊喜若狂，本想即刻冲去王昂的房里，宣称要将女儿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王楚嫣拼命拉着，好说歹说才让他冷静下来。

    "就是那位长得最美的帝姬？听说官家准备将她下嫁给蔡太师的第五子!" 孙若熙立刻接道。

    她在心里反复祈念，直到细长的呼吸与花木生息相连，因为，这般自然，无论岁月荣枯，四季更迭，终究是春去春又回。

    须臾，小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人心急火燎地打听来龙去脉; 有些人慌不迭地帮忙，好几位大汉在前方勒住马，骑手亦是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并解释因为路滑失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眨了眨眼，神智渐趋清晰，纷杂的呼声随之贯入耳中，她看见王昂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拂了拂广袖，垂眸拱手。

    天又飘起细雪，一点点晶莹的白色盈动在眼前，促使她目眶里的清泪无息地淌落，她依旧能感觉到身后还有睽睽的众目，心底再次蔓延着委屈与不甘。

    这位赵姑娘二十又二，从小随父习医，最擅小儿与女子病。自古不乏女医，只是流传甚少，汉朝有义姁、晋朝有鲍姑、唐代胡愔撰写了黄庭内景图，将医理与道教内修相连。他们大宋，仁宗还曾召过一位民间女医，张小娘子入宫行医。

    步伐沉缓起来。

    方才真是惊险万分。

    "哪位帝姬病了啊？" 孙若熙探头打听。

    语气透出不容辩驳的威严。

    "王娘子，失礼了。"

    花玖焦急守侯在前庭，一见是他们，小猴似的窜来并埋怨道:"公子为何不当心自己的身体？! 医师叮嘱你务必静养，这才两三天功夫!"

    他无视其他人的关心，径直往庭院走去。

    门童丁苏也是亲历者，绘声绘色地在旁描述，其他邻里你一言我一话的，什么未卜先知，仙人下凡，将王昂夸得神乎其神。

    王员外细细打量那些绸缎银具等贵重之物，捋须笑道:"礼物我先代王公子收下，他正在修养中，不便见人，你们的心意我替他领了，定会转达于他。" 说话的口气好似与王昂很亲近。

    清俊的侧颜棱角分明，坚毅之中透出几许江南水墨般的柔和，白雪拂过他挺直的鼻梁，流连于他唇边。

    倏然，身边多出一道影子。

    "昨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包括英雄救美!" 她神情好奇，却故作哀伤，"正月以来我家酒楼忙，这些天没能找你絮叨，姐姐倒好，如此要事，竟然瞒着我？!"

    "茂德帝姬。" 赵浅真瞥了她一眼。

    .

    "嚯，这位就是王举子？"

    "无妨，歇会儿就好。" 王昂阻止，背对着她，"我不想有外人打搅。"

    少顷，她倔强地擦干眼泪，缓缓走去庭院中央，抱住那棵还未抽出枝叶的紫薇树。

    "阿玖，走吧。" 王昂的声音略显沙哑。

    "王公子……"

    "你们瞧她，现在还痴愣楞地盯着人家。"

    她一边思量，一边往庭院走，瞥见那里的几头小泥牛皆披上白裳，糯米团子似的可爱。

    随即，王昂收敛冷色，又对其他热心人恭敬地道:"多谢各位相助，事情已了，大家且散去罢。"

    "王公子，多谢。" 她颦着蛾眉，声音微颤。

    王公子？

    "阿玖，快带公子进屋，我去寻医!" 王楚嫣又惊又惧，刚沉下的心又被揪起来。

    王                                                楚嫣被吓了一跳，看见孙若熙提着百迭裙犹似一朵红霞飘近。

    言辞简洁，铿锵有力。

    《嫁金榜后震惊了》

    "阿玖扶公子回屋!" 花玖扶着王昂，瞧见他隐忍痛苦的模样，心疼落泪。

    孙若熙凑近巴掌大的瓜子脸，乌溜溜的圆眼睛转了转，嘟起樱桃嘴。

    "小丫头知道的挺多？" 赵浅真含笑轻嗔。

    王昂看向那些好事者，朝他们走近，沉声道:"济人之急，救人之危，天经地义。若不分是非说三道四，小心因果报应。"

    "回去罢。" 继而他缓缓往前走。

    王楚嫣怔怔地望着，直到他们上楼的身影即将隐没在幽暗的拐角处，忽而，王昂低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王娘子，谢谢。"

    方才关于自己的委屈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人的愧疚与牵挂，本想为他送衣，反而让他受累。

    "见色起心，馋涎欲滴，哪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王楚嫣"唔"地应道，振作精神。

    于是她先到灶房，与厨娘一道准备给王公子的膳食，此外，可怜的花玖也染上风寒，她嘱咐合香给他们送药去，配些京城风行的点心蜜饯，西川乳糖、霜蜂儿、绵枨金橘。

    王昂回头。

    "你快去赵太丞医馆请人过来。"

    孙若熙亦是笑逐颜开，一手抓着王楚嫣，一手挽住赵浅真:"我们姐妹三又聚一起了，你们害我日思夜想人憔悴!"

    "嗯。" 王楚嫣暗自拭泪，默默地跟随他穿过繁华的坊市。

    "瞎说什么呢，小八卦!" 王楚嫣含羞瞪她一眼，见有家丁路过，用眼神示意她轻声些。

    彼时听闻，玩耍的孩童与马儿有关？

    眼前如松如竹的身影微微摇晃。

    那些人顿时噤若寒蝉，一来是民间普遍信佛信道，不免畏惧善恶报应; 再者是被这位俊雅文士的凌厉气势给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王公子没事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楚嫣走去抚摸它们，薄雪触及温暖的手心很快融化，她又抬头看了看阁楼，随后幽思恍惚地转望地面。

    那双眸光激澜澎湃，渐而又似烟雨缱绻，最后，凝固成幽寂的冰潭。

    但也有人窃窃私语，不知好歹地嚼舌头。

    她伤心呜咽。

    赵浅真抿唇暗笑，佯装鄙夷地戳了戳孙姑娘的脑袋:"叽里呱啦最烦人。" 看向王楚嫣时，她和颜悦色地道，"阿嫣，我爹这几日在宫廷忙碌，有位帝姬病了，御医们忙得团团转。我昨天刚回京，方才合香到医馆，我听说是小儿，就自告奋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