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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皇帝许可殿前仍能佩刀的虢王李澹撇了撇嘴,兵部尚书杜昌益吃惊的目光停在叔山寻的身上一时忘记收回                                                。而群臣队列之首的郑远持手持笏板,身型依旧不动如山。

    郑远持最后只是简单点评了一句。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郑远持一贯认为,家族之间相互支援,其法不出其二:一是婚,二便是宦。门阀之间以婚姻相固结,所谓婚姻,先是求族,然后择人。

    他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疾不徐地开口,主张降叛头功应归由苦守霁阳三十三日,最终壮烈殉国的霁阳太守兼祈州都知兵马使颜青沅。

    皇帝朗声宣布,参与对抗麒临叛军的将士,功分九等,人人皆有恩赏,而其中居殊功第一等的青山将军叔山寻,在众武将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跪地,在御前行完稽首礼,而后挺身直视着金銮之上,沉声说了句“愧不敢受”。

    “说是那叔山将军真人气质文雅,面容白净,不似武将,倒像文臣呢!”

    东院里,早就候着的丫鬟已经准备好老爷入宫的一应事物。

    “嘉树在兵部司如何?近来都做些什么?”

    郑成帷放下手上的汤匙,姿态恭敬地回话:“父亲,儿子一切都好,上官对我也很关照。每日主要负责诸军名簿归档,军籍的管理和清点。”

    郑远持闭着眼,展开手臂任妻子摆布,套好外袍,李砚卿垂着头专注去系他腰间的蹀躞带,一边开口:“兵部这回又挨训了?”

    “若不是麒临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一次虢王真的要惹大祸。”

    “哼,这话可别让那丫头听见!”

    郑远持最后抱了抱自己的妻子,方出了家门。

    “没有,”

    杜昌益第一时间看向李澹,他已是面色铁青,一把胡须吹得上下浮动,而一旁兼领禁军的司宫台少监袁振则扬起眉梢,难掩看好

    李砚卿看了丈夫一眼,咂摸出些什么。

    晚间郑远持还要回宫中,这顿饭便没有用太久,一家之主起身后,众人也随着离席。

    李砚卿扫一眼丫鬟手中捧着的进德冠,问丈夫:“还戴冠么?”

    郑来仪信口:“不是什么将军,一个低阶捉生将。还不如杜境宽。身长五尺、膀大腰圆,像西市卖猪肉的。”

    李砚卿平素从不过问郑远持的公务,但并不代表她无法敏锐查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今日席上丈夫对杜家的态度过于明显,先是对绵韵择婿的态度,而后是对成帷的教诲,她自然能联想到背后原因。

    虽然当年她认识郑远持时,他不过是没落的荥阳郑氏流落在蓁州的远房子弟,在二十六岁那一年一举考中状元,进入弘文馆作校书郎,又被皇帝看中当上了右拾遗。

    “哪里变了?”郑远持扬眉。

    郑远持叹一口气,露出外人面前不曾展露的坦率,“——老杜这兵部尚书做得也是不容易啊!”

    “……你说的是。”郑来仪只好承认。

    方花实如此转述着坊市间听来的传言,李砚卿听完淡淡一笑。

    郑远持笑了笑,当下揭过不提。眼神扫向席上一直在女人们的交谈中沉默着的成帷,慈父的神态切换成了严厉。

    郑绵韵落在最后,见长辈们离得远了,便扯了扯郑来仪的袖子:“椒椒,你真的觉得杜境宽不好么?”

    郑远持闻言开怀不已:“果真?哈哈哈哈!乖女儿,不枉我养她这么多年!”

    一度盛传当年的状元郎被宫中看中,是驸马的人选。郑远持却没有尚公主,而是和身为李氏旁支的敦亲王之女成了婚。

    因这桩旧事,血脉疏远的敦亲王一支始终受着皇帝的厚待。

    “张绍鼎这一回代兄长受过了吧?”

    他已经穿戴完毕,临出门前又将妻子的手拉过来,放在手心,感叹的语气:“椒椒真的长大了,这一回独自在外,居然临危不乱,能想到让郑泰带着御赐的玉佩去荷州求援。”

    “觉得什么?”

    郑来仪看见绵韵清澈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好……我只是觉得……”

    叔山寻率段良麒残部十四万众进入京畿,在玉京城外卸甲,仅带领一支十余人的轻骑队伍,从清泰门迤逦入都,沿途受到了民众的热情欢迎。

    李砚卿的兄长虢王李澹,身为淮南防御使,在知道叛军已然攻破北境,霁阳危如累卵的情况下,擅离职守,甚至在收到祈州刺史正式求援的印信后,依然带着两万荷州守备军观望不进,坐视霁阳形势日蹙。

    好一个“所欲忠者,国与主耳”,此话诛心!

    传说中的青云将军奉旨入都,在世人好奇的目光中露出真面目。

    皇帝不能展露过多自己的脆弱,只是在心腹郑国公面前流露出“天佑大祈”的庆幸。

    叙功一事,却意外有了些波折。

    李砚卿看中他沉稳内敛,腹中有乾坤,兼之相貌温雅,仪表堂堂。二人成婚之后,从来和谐而默契,既像夫妻,又如伙伴。

    西移的日光射入殿内,将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晒得发烫。殿上的气氛却因叔山寻而凉至冰点,一时落针可闻。

    “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1。此等忠臣义士,纵然身死,其功勋又怎是吾等后人可比,是故这降叛首功,臣愧不敢居!”

    丫鬟有条不紊地递上一套熏制过的圆领袍服,让夫人亲手为老爷更衣。

    边陲势强既如此,朝廷势弱又如彼,玉京危如累卵的情势下,中枢居然无法态度强硬地命令将士出兵,委实令怀光帝心惊不已。

    集英殿上,百官汇聚一堂。

    兄长李澹的性子,李砚卿再清楚不过。他从小好武,为人高傲,身为掌握军权的唯一李氏子弟,虢王除了皇帝,鲜少听命于旁人。

    郑远持“嗯”了一声,神色淡淡的:“兵部司令史文书工作琐碎,权当磨一磨你的性子——不过男儿么,也不一定就困于案头,还是要多出去历练历练。”

    郑来仪看着她:“绵韵,你真的心悦那个杜境宽?就因为上次他捡了你的彩胜?”

    -

    李澹唯恐收到禁军节制,更惧为袁振所袭,是故不愿分兵离开自己的大本营。荷州守备军与禁军之间的矛盾,成了导致霁阳失援的直接原因。

    百姓们高呼着“青云将军”,怀着敬仰的眼神仰头看高头大马上的救国功臣。

    如今骁将锐士,善马精金,俱空于京师。根源虽不在兵部,但杜昌益要受的冷落可以想见。

    李澹面临文臣的弹劾,第一时间入宫陈情于皇兄面前,二人在含元殿密话了一个时辰,李澹离开后,怀光帝只是一脸疲惫地坐在龙案后,再没过多责怪虢王一句。

    贞端二十一年五月,历时八年的麒临之乱结束了。

    “所以你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少年将军,是什么样子?”郑绵韵实在好奇。

    绵韵语气认真起来,否认道:“没、没有……谈不上心悦,就是、就是觉得,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吧。再说了,也不能仅凭外表就断定一个人,不是么?”

    李砚卿想起什么,面有忧思地和丈夫交换意见,“老爷不觉得椒椒这一次回来,变了不少?”

    李澹是怀光帝李旳从小的玩伴,皇帝六岁时在金澧池玩耍不慎掉入水中,赶巧居然没有一个宫人在身边,是凫水半吊子的远房堂兄李澹将皇帝连拉带拽救上了岸。

    郑远持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非梧不栖(重生)》

    李砚卿笑不出来:“这么消极的话,哪里像她说得出口的,老爷可真是没心没肺!”

    最后点点头,“——不愧是我郑远持的女儿!”

    方姨娘认同地点头,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这叔山将军府上有无适龄的子弟……”

    郑远持抬手刮了下妻子的脸颊,温言宽慰:“好啦,不要操心太过,她这一次也是吓到了,难免要调剂一下,等过阵子外面太平了,多带她出去走走,松松心情,小女儿心思活泛,哪有消解不了的愁闷呢!”

    “是么?倒也不稀奇,天授年间韩大将军,不也是才兼文武,出将入相。想来,英雄人物大抵类似吧。”

    比如此刻,郑远持一句话,她就明白了他背后的意思,并且准确地联想到其他。

    绵韵闻言傻眼。那郑泰为何那么说,被人家下了蛊么?

    身为妻子的李砚卿也是这么想。

    传闻中斩杀段良麒于霁阳城外的槊方节帅身长九尺、形如铁塔,手舞一把重达五十余斤的□□,将敌人一举刺穿。可见多了威风凛凛武将风范的玉京百姓看到叔山寻的真人后,却颇觉意外。

    叔山寻迎着皇帝因尴尬而一时阴晴不定的眸光,镇静自若。

    郑成帷垂头应是。

    “快了,快了。”

    李砚卿瞬间理会:“便等前朝叙功封赏完毕,请老爷将叔山将军请过府来一叙,也无不可。”

    郑远持摇摇头,语气带着明显的疲乏:“官袍也不用了,就着常服即可。”

    身为关内两大军事力量的领袖,淮南防御使李澹与统率禁军的司宫台少监袁振一向是王不见王。袁振除了掌握禁中的主导权,防区也从玉京向京畿外展开。李澹停留淮南道不越境,无非是自恃麾下精锐,若率兵进入山南,便距离禁军势力范围更近一步。

    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但郑远持不难猜出自己这个内兄心中的计较。

    “话少了,心思似乎重了许多。她还跟花实讲,说是嫁人没意思,要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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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砚卿点头:“是了,我也这么想。这乱糟糟的日子快些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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