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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喊给所有捡钱的人听的,这群人才白捡了钱,也不管先前听的什么书,全部喜气洋洋地往外走。有的见了韶言,还笑嘻嘻的打招呼:

    “哎呀,非也非也!”程宜风摇头,“年姑娘毛毛躁躁,我送你的物件又易碎,                                                以防万一,为了让韶兄顺顺利利接到生辰礼,这才多套几个盒子。”

    确定了目标,领头弟子挥手,后面上来两个高个子的弟子,趁那乞丐蹬腿上墙的功夫,一左一右拽住他的后腿,跟拖猪似的将他拖到领头弟子面前。

    私下称呼可以随意些,可公开场合免不得讲究礼数,显得生疏也无可奈何。

    那人的笑声清脆悦耳,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欢喜——或许他本人也没想掩盖。韶言右眼皮一跳,心止不住的跳动。

    是了,韶言自十二岁起常住君家,做了整整二十年的客卿和十年的先生,教导过的学生数不胜数。

    “程宗主身边没有多少护卫和弟子,宗主怕他路上遭遇不测,两家这一路都是一起来的。”

    要命,怎么又是个冤家。

    他话还没说完,一枚果子就从楼上扔下来,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脑袋,他身形一晃,那果子顺着脖子直直滑进衣服里,激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韶言轻轻跃起一步,抬足一勾,那枚铜钱就到了他手上。他俯身将铜钱塞进说书人因惊恐而微张的嘴唇间,道:

    程宜风正欲开口安慰,茶馆外的喧哗把他的话全都塞回肚子里。来人不像君、程二人那般。几名门生在前面开路,后面还有人搬着桌子和凳子,排场倒大。

    这时候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一颗光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铜钱。一抬头,韶言正笑着看着他,惊得说书人一屁股坐下,腰间的铜钱撒了一地。

    这笑声实在过于突兀,大家的目光全向声音来源之处移去:

    “二公子好啊!”

    君眠之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脾性不是说变就变的。她一个年轻姑娘…或许等遇见心上人能收敛些罢。对了,年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定亲?”

    他趁那人还没进来,拉过君朝,低声问道,“宗主怎和程宗主走到一处?”

    “呜,呜呜呜…我一个乞儿饿得发昏,在林子里觅食儿,谁成想撞了个阵,差点没死在里头!接着还让你们这帮小孩儿撵到这儿,我…我脸都丢净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韶言面色如故,点点头算是回应。

    “拿了钱就快走吧,莫要冲撞了贵客。”

    君朝的手腕被他攥得微微发疼,少年人眉头皱着,见韶言这般严肃模样,他忍痛答道:

    得,韶言头疼起来。顶头上司和冤家凑到一处,他可算体会到韶耀昨晚的感受。

    “年姑娘心直口快,说话从不搞南方女子弯弯绕绕那一套。她与别家仙子不同,有趣的很。我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哪有哥哥因和妹妹玩闹而生气的呢?”

    他仔细看看这些君家弟子,顺手抚平君朝衣服上的褶皱。

    领头弟子与身侧人相视一笑,等茶楼彻底安静,他二人才上前,朝韶言一左一右作揖:

    弟子们哪见过这胡搅蛮缠的架势。

    “唉,你道什么歉。不碍事不碍事。”程宜风抖半天衣服才将果子拿出来。

    人头攒动,只依稀从夹缝中看到那人衣服上的缠枝莲,繁杂的让人花眼,来人是谁?

    “年儿,不得无礼!”韶言呵斥道,“程宗主身份尊贵,又是韶家的客人。他年长你十多岁,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可这般胡闹!”

    但这乞丐又是个泼皮破落户,看他们为难的意思反倒不愿意走了。

    程宜风问,“可因她眼光太高了?”

    只穿一身牙卵青色,绣着君氏竹纹;腰系攒珠碧玉带,头上带得银冠——虽不太过奢靡,隐隐也能看出几分气派。

    “可真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你们。”韶言笑道,“本来一群干净英俊的后生,怎么给祸害成这样。”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韶言又发起愁。

    领头弟子君朗字飞羽,和他身旁的君朝——也就是君以墨,这二人对韶言最为恭敬。

    他是温润如玉的性子,都说相由心生,那样一张脸,任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句:君子如玉。

    这群君家弟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都曾听过韶言讲学。但里面只有君朝君朗有幸跟随韶言猎治,他们见过韶言的本事,故而对他恭敬有佳。

    韶言向来宠爱妹妹,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也养得韶年性子越发难管。她被哥哥说得委屈,一时间眼泪竟都要下来。

    程氏宗主从君眠之身后钻出来,“韶兄,我送你的生辰礼可收到了?”

    韶言听闻,对众弟子仔细观察一番,见无大碍才松口气:“只是狼狈些,万幸未伤到,否则我如何同君宗主交代。”

    君家的这群弟子年纪尚小,虑事不周全,抓这乞丐不过是一时气头上的打算。后续如何,他们还真不知道。乞丐如同个烫手的红山芋,似乎只能扔掉。

    他语气不变,还是那般冷静,却莫名透露出一种威严,让旁边的君氏弟子们忍不住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一时间除去君家弟子,其余人都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扫去了懒散,也顾不得别的,闹哄哄地捡钱。

    韶言叹气,又拱手作揖。“舍妹无礼,令各位见笑。我就这一个小妹妹,因此娇惯了些,还请程宗主海涵。”

    他瞥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乞丐,“你们今日没受伤是万幸,还有精力在这儿和乞丐纠缠。抓了他又能怎么如何?他又不是君家人,还能按家规处置?”

    “二十岁了,她并无心上人,也不曾定亲。受父亲母亲之托,一年里我把庶族适龄的未婚公子打听个遍。同她接触的也有不少,都是最优秀的几个,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韶言摇头,“倒也并不是,或许只是缘分未到。”他又道,“若实在不成,我只好在庶族门下弟子里寻上一寻,家世差些也无妨。”

    “狗东西!”被两名弟子钳制住的乞丐仍不安分,破口大骂道,“还腆着脸捡人家的钱!”

    众人抬头向上看,只见一青衣姑娘双手叉腰,杏眼怒睁,眸里盛满了怒火:“程宜风,你好没道理!当日在平江求我东西时怎么没见你说这些?”

    韶言笑道:“程宗主莫不是故意消遣我,我打开锦盒,里头还有个盒子。难道程宗主托我妹妹不远千里送过来的礼物就是个盒子?”

    韶言松开君朝的手腕,头痛变得更厉害。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他再多想,转过头恢复先前的笑脸。

    韶年气得跺脚,也不管楼下一群人看热闹,使小性子将他们都抛在身后。她御剑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这般讲究礼节,也不能怪韶言迂腐。他虽同君眠之,程宜风二人情非泛泛…细究起来,君眠之还是他的表兄。但尊卑有别,该有的分寸他还是有的。

    韶言一笑,纵身跃至楼下。他单足站在桌边一枚竖立铜钱之上,又掏出一袋子整银递给目瞪口呆的茶馆老板。“今天你们这儿,我韶言包了。”

    韶言思衬一瞬,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们解围,他开口别人也不能说是多管闲事。但他口中刚吐出一字,就被外面清脆笑声打断。

    他笑得诡秘,“韶兄可别小巧这几个盒子,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找的也是出名的能工巧匠,又镶宝石又熏香的,连这花纹都是精心设计,它——”

    “弟子君朗/君朝,拜见言先生。”后面的一群弟子也跟着一起行礼。

    先见一双镶玉黑缎长筒靴,上是件绣金线的红袄子,胸前吊着沉甸甸的长命锁,手腕挂金线红绳——看着就是能长命百岁的祥瑞打扮。来人是谁?

    君朗解释道,“韶宗主划分地图,许各家猎治。谁成想妖兽如此难缠,硬拼不得只好布阵法。我们忙了半天,偏偏阵法被这疯乞丐给破了。丢了阵法,哪困得住妖兽,这才弄得副样子。”

    “景棠拜见两位宗主。”他头埋得极低,几乎一整张脸都藏在袖子下。君眠之走在众人前,一看见韶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韶言听了他的话,气叹得更狠。“心直口快,活泼单纯……在辽东也就算了。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韶氏的羽翼之下,一点儿风雨都见不得。我怕她哪天因脾性吃大亏。她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倒难得阔气一场,韶言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叹息于自己的穷困。要不他怎么不愿意回家呢,回来一趟少不了大出血。

    韶言低低应了一声,才敢慢慢抬头。君眠之一身的装束不如程宜风珠光宝气,素净不少:

    《我闻神仙亦有死》

    先生的话里并无恶意,还是让这群少年羞红脸,没了先前小大人的样子。

    “妹妹你瞧,熟客来了,哥哥我下去招待一番。”韶年来不及开口,他哥哥掏出钱袋,把袋中碎银铜板尽数抛掷楼下。

    “哼!宗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他说我可以我说他就不成?哥哥你同他一样不讲道理,还胳膊肘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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