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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二人离开饭堂，没走多远，便见先前那老者在树下等待。
“郎君，许庄主派人送来一封信。”思索间，蓝哥儿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老者将人引进屋子，“二位请坐，我去请云先生。”
万澄澄揉揉僵硬的肩膀，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偏西。
老人摆摆枯枝般的手，不好意思道：“正是老朽，那日情急之下做了蠢事，让郎君见笑了。”
对方一开口，万澄澄便想起来了，眉目顿时舒展，“老伯，你可是万草阁门前扑向火堆的那名老者？”
他说完后，云先生和许闲未发一言，这时蓝哥儿端来泡好的茶叶，三人举杯共饮。
万澄澄接过请帖，转身看向许闲，眨了眨眼，随后道：“云先生相邀，我岂有推拒之理，只是我这位朋友仰慕先生已久，不知可否同去。”
“你确定？”
“说不上认识，一面之缘罢了。”万澄澄将集议那日的事大概说了遍。
“郎君，我家云先生听闻您在此处，想邀您一叙聊表谢意，不知您是否方便。”老者从袖中掏出一封请帖，双手奉上。
《俏郎君怕缠郎》
许闲短暂停顿了下，最终道：“确定。”
没想到开头就被问这样锋锐的问题，万澄澄垂下眸子深思，许久后道：“若将世间万物置于衡器之上，孰轻孰重各人取舍不同，与 我而言，损失钱财、颜面无光不过拔羽之痛，若万草阁藏污纳垢、失信世人却如断颈之痛，如何面对先祖‘济世惠民’的祖训。”
万澄澄顿感压力沉重，挥手解释道：“先生何出此言，况且我所行并非为公而是为私，我愿见天晴而非天悲，愿见人笑而非人哭，我之所行皆为一己私心而已，若世事挪移、此心惊变，所选亦会不同。”
“小心。”
“哈哈哈哈，老夫虚长年岁，却不若郎君坦诚、果决，反而囿于鄙俗，受教了！”
谈话间，两个胖墩墩的小道士将饭菜抬了过来，清淡为主，但也色香味俱全，十分可口。
说完，老者催促万澄澄去用膳，嘴里念叨着小孩子不能挨饿会长不高，被当作小孩的万澄澄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提步上二楼坐下，透过窗子看着老者提着食盒快步走远了。
“没事。”许闲有些出神，手指微微收紧。
“......正是。”
许闲仿佛木雕只听不语，时不时为二人添茶。
朝廷要派人下来，松云省的乌谷县和周遭几县都是产粮重地，多半也在监察名单内。
“老伯说的哪里话，万草阁之乱归根到底是我束下不严，如今听闻你家先生病症已消，我也能安心几分。”
屋内摆放最多的是书籍，还有许多字帖、裱画，万澄澄自小接受世族教育，一眼便看出这些书籍无一不是珍品、书画也均是大师手笔，他看一副游春图入了迷，微微倾身想细看，不了凳子不稳，惊呼一声就要向后倒去。
听云先生所言，北边比南域更艰难，百姓私财朝廷刮一遍，官吏刮一遍，权贵再刮一遍，运气不好遇上叛军，又要再挨一遍，百姓胼手胝足却腹中空空，被压得喘不过气，看不到天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万澄澄回身看去，一位身穿襕衫头戴儒巾的老先生走了进来，他身形瘦削，面容清苦中透着些许颓丧，有股世事洞明的沉静气质，只是脚步轻浮似是身体欠佳，但脊背挺直、昂扬似崖上松柏，确实有大家风范。
万澄澄和许闲纷纷起身行礼，“在下万澄澄/许闲，见过云先生。”
“先生客气了，我们刚用过膳，正好走上一走消消食，再来讨上一杯清茶。”万澄澄嗓音清灵，笑得乖巧，向来很讨长辈喜爱。
万澄澄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如今世道不稳，南北联通多有不便，接到大哥的家书还是在半年以前。
放下茶盏后，云先生意味深长道：“没想到郎君年纪轻轻，却有一颗至公之心，叫老朽汗颜。”
说完，云先生目光审视万澄澄，像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发现湖泊谨慎伸手试探，想确认是幻影还是甘霖。
云先生拖过一只矮凳子也坐下了，看着万澄澄语带歉意：“本该我亲自上门道谢才是，只是我身体抱恙，劳驾郎君走这一遭。”
“真巧，竟然在这遇见了。”万澄澄嘀咕着感叹缘分奇妙。
不算宽敞的木屋内，摆着一张只有三只脚完好、另外一角垫着石块的木桌，凳子是高到小腿的自制木凳，万澄澄在轻雨的搀扶下坐好，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和同样屈着腿的许闲面面相觑。
“老伯，可还有什么事？”万澄澄走上前问。
“是。”先前那位老者应声下去了，蓝哥儿跟过去帮忙。
万澄澄更得意了，一副我会罩着你的老大模样，许闲刚竖起的心防就在这一来一回的比划中消散。
“不知道许庄主和云先生谈得怎么样了，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吧。”
许闲淡然道：“郎君认识那位老者？”
万澄澄循声望去，一名提着食盒老者激动朝他走来，他思量几瞬，只觉这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回到房间后，万澄澄坐在桌前，开始抄写祭祀祷文，先前准备的在路上丢了一些，需要他亲自抄写补全，好在遗失的不多，再要半个时辰就能写完。
万澄澄微微摇头，“品茶除了尝其味，还能观心修德，云先生学问高深，与您交谈即便是清水也回味无穷。”
云先生先是开怀大笑，随后慨然道：“郎君过誉了，我不过是只老书虫，爱念些之乎者也的酸词罢了，我听刘昌说了郎君对万草阁一事的裁夺，一直想问问郎君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揭伤疤，甚至不惜自断一臂革除脓疮，明明有更圆滑的做法，郎君不会不知。”
“就是把你拒之门外的云先生？”万澄澄直来直去的问。
“郎君，您没事吧。”
两人跟在老者身后，万财冲许闲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我厉害吧，你跟着我沾光了知道吗。
许闲摇了摇头，“郎君可知那位老者正是云先生的老仆，二人相伴数十年，与至亲无异，他嘴里的先生应当就是云帆海大师。”
犹疑间，老者已到面前，拱手作揖道：“没想到会在这见到郎君，多谢郎君赐药，我家先生病已好全了。”
许闲好笑地双手抱拳冲他作揖，无声比着嘴型说多谢。
陛下欲与北夷大战，今年加重税收已是板上钉钉，然去年多地税粮被盗、被抢，致军情延误，今年朝廷或许会派人去产粮重地监督税粮交付。
如今起义频发，反军规模不小，想养活这么多人谈何容易，反军头子便把眼睛盯在了税粮头上，前年乌谷县的税粮两次被盗导致的粮荒，多半就是反军所为，只是不知是哪一路的。
“二位小友不必多礼，快请坐，刘昌把我屋里的茶拿去泡上待客。”云先生看着冷肃，一开口却十分宽和，只是目光在许闲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许闲眼神微震，一瞬不瞬地盯着万澄澄，心道难怪会被此界天道认可，有代天道执子的资格，果真心若琉璃、不染尘埃。
万澄澄轻笑出声，“那老者看起来很喜欢我，要不要我为你美言几句？”
许闲神色一整，似是认识这位老者。
老者笑得和蔼，让他别放在心上，“哎呀，郎君还没用膳吧，瞧我耽误您那么久，真是老糊涂了。”
许闲一把抓住他扬起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二人肌肤相贴，万澄澄常年冰凉的手腕被握得发烫。
万澄澄暗自呢喃，他还记得天明山顶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若云先生和许闲联手，或许能让更多百姓过上安乐日子。
三盏茶下肚，交谈已近尾声，万澄澄看了许闲一眼，知他有话想单独和云先生说，便起身先行告辞，云先生和刘老把他到院门外，十分不舍。
轻雨的声音让二人快速收回手，万澄澄将手腕缩回衣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发烫的位置，小声道谢。
云先生洞察世事又知无不言，令万澄澄受益匪浅，他又问了些别的，答案令他心底发沉。
云帆海仰天长笑，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心性豁然通达，面上再无困顿之色，他长叹口气，快意道：“我从北边来，便和二位小友讲讲北边的事吧。”
......
云先生摸了摸白须，笑道：“我这里简陋，没什么好茶，怕是要委屈郎君将就了。”
到了地方，万澄澄有些意外，照许闲所说云先生乃天纵奇才，该是众多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不说锦衣玉食也该不愁吃穿才对，可这居所明显是青霄观废弃的偏僻木屋，空气中还有一股霉味，院子里晒满了书和野菜。
老者笑得温和，伸出手道：“这是自然，郎君请。”
许闲抬眸瞥了得意的少年一眼，带着些无奈道：“不劳烦郎君了。”
] 饭后，二人离开饭堂，没走多远，便见先前那老者在树下等待。
“郎君，许庄主派人送来一封信。”思索间，蓝哥儿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老者将人引进屋子，“二位请坐，我去请云先生。”
万澄澄揉揉僵硬的肩膀，看了眼窗外，日头已经偏西。
老人摆摆枯枝般的手，不好意思道：“正是老朽，那日情急之下做了蠢事，让郎君见笑了。”
对方一开口，万澄澄便想起来了，眉目顿时舒展，“老伯，你可是万草阁门前扑向火堆的那名老者？”
他说完后，云先生和许闲未发一言，这时蓝哥儿端来泡好的茶叶，三人举杯共饮。
万澄澄接过请帖，转身看向许闲，眨了眨眼，随后道：“云先生相邀，我岂有推拒之理，只是我这位朋友仰慕先生已久，不知可否同去。”
“你确定？”
“说不上认识，一面之缘罢了。”万澄澄将集议那日的事大概说了遍。
“郎君，我家云先生听闻您在此处，想邀您一叙聊表谢意，不知您是否方便。”老者从袖中掏出一封请帖，双手奉上。
《俏郎君怕缠郎》
许闲短暂停顿了下，最终道：“确定。”
没想到开头就被问这样锋锐的问题，万澄澄垂下眸子深思，许久后道：“若将世间万物置于衡器之上，孰轻孰重各人取舍不同，与 我而言，损失钱财、颜面无光不过拔羽之痛，若万草阁藏污纳垢、失信世人却如断颈之痛，如何面对先祖‘济世惠民’的祖训。”
万澄澄顿感压力沉重，挥手解释道：“先生何出此言，况且我所行并非为公而是为私，我愿见天晴而非天悲，愿见人笑而非人哭，我之所行皆为一己私心而已，若世事挪移、此心惊变，所选亦会不同。”
“小心。”
“哈哈哈哈，老夫虚长年岁，却不若郎君坦诚、果决，反而囿于鄙俗，受教了！”
谈话间，两个胖墩墩的小道士将饭菜抬了过来，清淡为主，但也色香味俱全，十分可口。
说完，老者催促万澄澄去用膳，嘴里念叨着小孩子不能挨饿会长不高，被当作小孩的万澄澄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提步上二楼坐下，透过窗子看着老者提着食盒快步走远了。
“没事。”许闲有些出神，手指微微收紧。
“......正是。”
许闲仿佛木雕只听不语，时不时为二人添茶。
朝廷要派人下来，松云省的乌谷县和周遭几县都是产粮重地，多半也在监察名单内。
“老伯说的哪里话，万草阁之乱归根到底是我束下不严，如今听闻你家先生病症已消，我也能安心几分。”
屋内摆放最多的是书籍，还有许多字帖、裱画，万澄澄自小接受世族教育，一眼便看出这些书籍无一不是珍品、书画也均是大师手笔，他看一副游春图入了迷，微微倾身想细看，不了凳子不稳，惊呼一声就要向后倒去。
听云先生所言，北边比南域更艰难，百姓私财朝廷刮一遍，官吏刮一遍，权贵再刮一遍，运气不好遇上叛军，又要再挨一遍，百姓胼手胝足却腹中空空，被压得喘不过气，看不到天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万澄澄回身看去，一位身穿襕衫头戴儒巾的老先生走了进来，他身形瘦削，面容清苦中透着些许颓丧，有股世事洞明的沉静气质，只是脚步轻浮似是身体欠佳，但脊背挺直、昂扬似崖上松柏，确实有大家风范。
万澄澄和许闲纷纷起身行礼，“在下万澄澄/许闲，见过云先生。”
“先生客气了，我们刚用过膳，正好走上一走消消食，再来讨上一杯清茶。”万澄澄嗓音清灵，笑得乖巧，向来很讨长辈喜爱。
万澄澄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如今世道不稳，南北联通多有不便，接到大哥的家书还是在半年以前。
放下茶盏后，云先生意味深长道：“没想到郎君年纪轻轻，却有一颗至公之心，叫老朽汗颜。”
说完，云先生目光审视万澄澄，像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发现湖泊谨慎伸手试探，想确认是幻影还是甘霖。
云先生拖过一只矮凳子也坐下了，看着万澄澄语带歉意：“本该我亲自上门道谢才是，只是我身体抱恙，劳驾郎君走这一遭。”
“真巧，竟然在这遇见了。”万澄澄嘀咕着感叹缘分奇妙。
不算宽敞的木屋内，摆着一张只有三只脚完好、另外一角垫着石块的木桌，凳子是高到小腿的自制木凳，万澄澄在轻雨的搀扶下坐好，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和同样屈着腿的许闲面面相觑。
“老伯，可还有什么事？”万澄澄走上前问。
“是。”先前那位老者应声下去了，蓝哥儿跟过去帮忙。
万澄澄更得意了，一副我会罩着你的老大模样，许闲刚竖起的心防就在这一来一回的比划中消散。
“不知道许庄主和云先生谈得怎么样了，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吧。”
许闲淡然道：“郎君认识那位老者？”
万澄澄循声望去，一名提着食盒老者激动朝他走来，他思量几瞬，只觉这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回到房间后，万澄澄坐在桌前，开始抄写祭祀祷文，先前准备的在路上丢了一些，需要他亲自抄写补全，好在遗失的不多，再要半个时辰就能写完。
万澄澄微微摇头，“品茶除了尝其味，还能观心修德，云先生学问高深，与您交谈即便是清水也回味无穷。”
云先生先是开怀大笑，随后慨然道：“郎君过誉了，我不过是只老书虫，爱念些之乎者也的酸词罢了，我听刘昌说了郎君对万草阁一事的裁夺，一直想问问郎君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揭伤疤，甚至不惜自断一臂革除脓疮，明明有更圆滑的做法，郎君不会不知。”
“就是把你拒之门外的云先生？”万澄澄直来直去的问。
“郎君，您没事吧。”
两人跟在老者身后，万财冲许闲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我厉害吧，你跟着我沾光了知道吗。
许闲摇了摇头，“郎君可知那位老者正是云先生的老仆，二人相伴数十年，与至亲无异，他嘴里的先生应当就是云帆海大师。”
犹疑间，老者已到面前，拱手作揖道：“没想到会在这见到郎君，多谢郎君赐药，我家先生病已好全了。”
许闲好笑地双手抱拳冲他作揖，无声比着嘴型说多谢。
陛下欲与北夷大战，今年加重税收已是板上钉钉，然去年多地税粮被盗、被抢，致军情延误，今年朝廷或许会派人去产粮重地监督税粮交付。
如今起义频发，反军规模不小，想养活这么多人谈何容易，反军头子便把眼睛盯在了税粮头上，前年乌谷县的税粮两次被盗导致的粮荒，多半就是反军所为，只是不知是哪一路的。
“二位小友不必多礼，快请坐，刘昌把我屋里的茶拿去泡上待客。”云先生看着冷肃，一开口却十分宽和，只是目光在许闲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许闲眼神微震，一瞬不瞬地盯着万澄澄，心道难怪会被此界天道认可，有代天道执子的资格，果真心若琉璃、不染尘埃。
万澄澄轻笑出声，“那老者看起来很喜欢我，要不要我为你美言几句？”
许闲神色一整，似是认识这位老者。
老者笑得和蔼，让他别放在心上，“哎呀，郎君还没用膳吧，瞧我耽误您那么久，真是老糊涂了。”
许闲一把抓住他扬起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二人肌肤相贴，万澄澄常年冰凉的手腕被握得发烫。
万澄澄暗自呢喃，他还记得天明山顶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若云先生和许闲联手，或许能让更多百姓过上安乐日子。
三盏茶下肚，交谈已近尾声，万澄澄看了许闲一眼，知他有话想单独和云先生说，便起身先行告辞，云先生和刘老把他到院门外，十分不舍。
轻雨的声音让二人快速收回手，万澄澄将手腕缩回衣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发烫的位置，小声道谢。
云先生洞察世事又知无不言，令万澄澄受益匪浅，他又问了些别的，答案令他心底发沉。
云帆海仰天长笑，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心性豁然通达，面上再无困顿之色，他长叹口气，快意道：“我从北边来，便和二位小友讲讲北边的事吧。”
......
云先生摸了摸白须，笑道：“我这里简陋，没什么好茶，怕是要委屈郎君将就了。”
到了地方，万澄澄有些意外，照许闲所说云先生乃天纵奇才，该是众多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不说锦衣玉食也该不愁吃穿才对，可这居所明显是青霄观废弃的偏僻木屋，空气中还有一股霉味，院子里晒满了书和野菜。
老者笑得温和，伸出手道：“这是自然，郎君请。”
许闲抬眸瞥了得意的少年一眼，带着些无奈道：“不劳烦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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