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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总监说:“这才是实话。我知道你在时装设计方面有天分,不过,instant集团请你策划服饰展,很大程度上因为你是迪亚兹的设计师。离开这个平台,你什么也不是,连合作机会都没有。”

    苏枕在家躺了两天,打起精神去上班。新上任的马总监对他十分器重,交给他一笔预算五千万的电视广告。开完策划会,苏枕又开始头疼丶失眠丶食欲不振。每当领了新任务,他就像一只高速运转的马达,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小吟说:“那是因为活得太矫情了。这两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又狭隘又可笑,为爱所困,为爱所累,背着爱情的包袱却不明白什么是爱,我厌倦了这种生活状态。”

    主持人瞪大眼睛对她说:“难以置信!也许你以前读过这篇散文?”

    回到宾馆,伊诺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心情格外舒畅。她回忆起自己比赛时的出色表现,不禁得意地笑出声。包住头发,敷上面膜,伊诺推开浴室门,见张月影四仰八叉地躺在她床上,手里还在玩弄她的蕾丝睡衣,没好气地说:“你睡错地方了!”

    马总监说:“我最恨年轻人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好像生活是一坨屎,可以随时从马桶里冲掉。吴总监要是听了这话,肯定伤心透顶。”

    热线电话接通了,是一位中年女教师,情绪激动:“伊诺小姐,我们全家都很喜欢看你主持的《财经风云》,没想到今天有机会考你!下面我读一段散文,你听好。”说罢清清嗓子,念道,“我在机场看到过一个印度女人。她穿艳黄布衫和翠绿裙子,不知何时飘到我的柜台前。她裹着宽大的头巾,遮住嘴唇和下巴,更添神秘色彩。不经意间跟她对视,就感觉自己被吸进去了。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有一丝璀璨的光芒若隐若现,把人一直往深洞里引。她的睫毛,就像花蕊般繁盛。我从她的眼睛里退出来,才看清她脸部的轮廓:高山隔开湖泊,眉毛是茂密的丛林,眉心的朱砂宛如艳阳。旁边所有的人跟她一比,脸部都是单调的平原,五官仿佛不存在了。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眼里荡漾着温和的笑意。有这样的眼睛,还要语言做什么呢?”

    伊诺的法语老师对她说过,她的声音在讲法语时最为动听,优雅而不失性感。此时,绝大多数观众虽无法检验她翻译的水准,但已经被她纯正的发音丶充沛的感情丶诗韵般的语调倾倒了。

    万众注目下,伊诺沈思了片刻,眼前便栩栩如生地勾勒出那个印度女人的形象,声情并茂地描述一番,与原文相差无几。

    跌跌撞撞回到公寓,苏枕拨通了孟小吟的电话。他想告诉她,他要跟秦伊诺分手,跟她结婚。仇恨会淡化的,痛苦会忘却的,低谷期会过去的,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万万没想到,孟小吟不再需要他了。

    头脑风暴丶激烈讨论丶疯狂开工。凌晨,苏枕把组员都放走了,独自打开办公室的窗户,俯视繁华夜景。凉风吹着昏沈的头,小吟说她厌倦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他又何尝不是呢?有句话说得好,可悲的不是死去,而是这样活着。高压的环境让灵感破碎,严苛的进度把人变成机器,莫名的团队操纵个人意志。而这一切,仅仅为了保证烧钱的速度和品质,大家统统成为奢华的帮凶。

    这次苏枕抱定离职的决心,所以没有征询吴总的意见,先斩后奏。他对马总监说:“我会按期完成新广告,并做到极致,因为这是我在迪亚兹的最后一个项目。”

    张月影抖了抖她的睡衣:“苏枕不吃这套。要想挑起他的欲望,你得扮清纯,试试纯棉卡通型。”

    小吟抱着沙发垫,一声不吭。

    半睡半醒时,苏枕打来电话。

    母亲猛拍茶几:“考虑什么?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下贱?放着正儿八经的不嫁,死气白赖要跟个有主儿的!”

    苏枕从猛男俱乐部出来,他浑身就像散了架,每挪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满脑子回荡着尘宇的声音:“你跟你妈一样,人贱命更贱!”像无数把匕首刺入他心底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每个细胞都感到痛楚。

    伊诺面向观众,神态自若地举起麦克风,清晰丶稳健地依次报出这些数字,一个也不差!起初观众只是屏息聆听,后来她每说一个数字就发出短暂的惊呼,再后来热烈的掌声淹没了她的声音。www.yeyingge.com

    父亲说:“哪来的有妇之夫?”

    伊诺略为含羞:“我想不出别的花招了,以前自学过一点法语,就试着把刚才那段话译成法语吧。”

    孟小吟瘫在沙发上,接受母亲的审讯:“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儿!尘宇啥毛病没有,你天天找碴儿闹别扭,拖着不结婚,原来是因为苏枕!为什么不早说?”

    毫无争议,伊诺拿到了才艺表演的最高分。

    “你呀!”母亲又心疼又气愤,“那天说好跟尘宇订完婚纱就一块回来吃饭,你却改变主意偷偷去找苏枕。婚礼近在眼前,你为什么要在最紧要的关头见他?”

    伊诺又想起那颗万恶的红草莓,还有藏在苏枕抽屉里的那些艳照。她心里呼地燃起熊熊烈火,恨不得扑上去把张月影撕成碎片。可现在是比赛的紧要关头,她不能情绪失控,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张月影是故意来搞破坏的,她可不能中计。伊诺笑道:“谢谢你的建议,

    “小吟?”苏枕显然不敢相信。

    苏枕说:“我不在乎。”

    受够了。既然小吟都可以放弃他,他为什么不能放弃一份厌倦的工作?苏枕回到办公桌前,迅速写了一份辞呈。公司向来是出门容易进门难,人才多,职位少,走一个无人问津。

    父亲说:“小吟不是说了吗,那是意外!苏枕是尘宇的朋友,怎么可能故意搅局?”

    小吟说:“我承认之前一直在逃避,但现在我主动作出了选择。”

    “小吟,是我太自私,一手造成今天的局面。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他还敢毁掉你的婚事!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我谁也不跟,大不了这辈子自己过。”孟小吟异常平静地冒出一句。

    孟小吟摇摇头。

    母亲叫道:“天啦!没你这样当爹的,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有妇之夫诱骗!”

    他真想冲出门找她,求她不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孤岛上。但他忍住了,尽量在电话中表现出冷静。他了解孟小吟,她外表柔弱,但内心还是很强大的。她有超出一般女性的隐忍和理性,作出决定往往不会轻易更改。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感情可以乞讨。6岁那年,眼见母亲收拾好行囊要离开院子,他本能地冲上去抱住她的腿。他一声不吭,但力气大得出奇,用一个孩子全部的执拗来阻挡他最害怕的事情。母亲费了挺长时间把他的小手掰开,含糊地说了句“听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听谁的话?听她的?听爷爷奶奶的?还是听命运的?从那一刻起,他发誓不再哀求任何人。

    孟小吟用被子蒙住头,把手机贴近耳畔:“苏枕,我感觉现在就像在孤岛上,其他人都弃我们而去了,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你的幻想算是实现了吧?”

    小吟说:“可我发现在孤岛上并不幸福,爱情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万能。我想,以后咱们不要见面了。”这是她在瞬间作出的决定,并不是愧对尘宇,也不是迫於母亲的压力,因为她累了,有些麻木了。她想把一切都放下。

    马总监笑道:“广告行业是金字塔,职位越高越自由。你最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只需要揽项目丶玩创意丶作指导,不必亲力亲为。”

    主持人故作深沈:“伊诺,表现不错,不过数字记得快并不代表你对文字也同样敏感。下面我们要请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随便读一段文章,你来覆述!”

    只有一个信念隐隐支撑着他的生命,就是孟小吟。如果众叛亲离丶历经磨难能够换来与她的厮守,那么,他甘愿坠入十八层地狱。

    父亲说:“事到如今,缘分已尽,尘宇这一页就翻过去了。小吟好好休整一下,再考虑跟苏枕的关系。”

    小吟说:“想想那个苹果树开花的下午,不会有比那更纯粹的时光了。如果我们在一起,就不得不咀嚼生活的残渣,懊恼丶失望丶争执丶疏离……这些我都不想跟你经历。把你干干净净地藏在心里,把我们的感情定格在最美好的状态,就够了。”

    苏枕说:“你这是逃避。如果我们早点面对现实,就不会有这么多折磨。”

    孟小吟起身回到卧室,把门关上,扑倒在床。她头疼得厉害,想好好睡一觉。

    母亲冷笑:“我终於发现尘宇的缺点了,心太善,眼太拙,敌友不分!”

    第二天,马总监看到辞呈,让他给出充足的离职理由。苏枕说太累了。马总监说:“人活着都累,关键是累有所值。飓风剽窃事件让你的名气远扬集团总部,你还不到三十岁,就破格当上了策划经理,还有什么不满意?”

    “少装糊涂,我问过了,苏枕那小子跟一女的同居了两年,跟夫妻没什么区别。”母亲愤愤地转向小吟:“我问你,他说过要跟女友分手么?他确定要娶你么?”

    小吟叹了口气:“我厌倦解释。到此为止吧。”

    父亲替她说话:“其实小吟告诉过我,不过她跟苏枕的感情也没确定。”

    苏枕说:“也许哪天我就猝死在工作台上了。”

    苏枕说:“你厌倦了我。”

    苏枕沈默了一会儿,说:“选择离开我?好吧……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苏枕说:“我有更喜欢的事情要做。”

    场上气氛热烈。主持人提高嗓门:“等等,我还没有被折服,相信我们的评委也不过瘾!作为一个优秀主持人,超凡的记忆力是必备素质。伊诺,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不能利用最后的机会让我们狠狠地震撼一下,让其他选手黯然失色?”

    女教师急忙给伊诺作证:“这是我女儿的工作札记,从没公开发表过!伊诺小姐,我彻底被你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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