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从夜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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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自己可以暂且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到公司的时候再穿？然而宋音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苏玉良没有这么做——后者显然比她更熟练。对这种新职工的熟练，宋音有两个解释，苏玉良是真人，或者她是伪人。

    ·在一楼服务台打卡。

    她呼出一口气，知道这时候要考验自己走位了。

    对着许多根扒在玻璃上的手指，宋音回忆着合心公司的方位，脚步后撤，眼睛始终看着窗外。

    有人、有鬼，但是可以走。

    这样的环境下，宋音很难看清周围是否有人，更不必说确定是否在看着自己。

    人影瘦如竹竿，从瘪塌的皮肤下能清晰地看出其上臂有两根骨头。或许这点影响了他们的行动能力，这些游荡者行动缓慢，相比于转身，他们更倾向于扭动脖颈上的头颅，从左扫到右，拧出一个可怕的弧度。在细长的脖颈上，头颅显得尤为硕大，似乎下一秒就会折断。

    一个扭动的头对上了宋音的视线，眼窝深陷，眼瞳突出，如同河上鱼尸的眼目。

    “真费命。”

    从最外圈开始，游荡者逐渐转身离开，一旦选择了一个前进的方位，身体就不再有任何扭转弧度，脑袋依然摇摆探查，如同一根左右拧动的大头螺丝钉。

    ·不要迟到。

    这会宋音可以稍微总结自己的境遇：由于没有守好饭碗，员工正在面临自己的迟到危机。

    ……

    合心公司，到了。

    这一眼如同触发了某个开关，从窗户的边缘闪进一张青白面孔，白皮贴在骨头上，里面似乎空无一物。与此同时，又有一堆人影靠了过来，速度反而快到惊人，几条“骨架”转眼聚集在窗户外侧，手敲在窗户上的时候，像是硬物击打硬物。

    宋音脚步一顿，慢慢后撤。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具体而言是一种想闭眼，但不得不看下去的抗拒。

    她不得不承认夜跑确实让人有些毛毛的，特别是在黑暗中有些不期而遇的惊喜时。

    宋音试探。

    树从宋音的视野边缘消失，等她回头望去，树依然站在那里，摇着头，旁边有着盯着她的瘦长人影。

    视野轻微抖动，数着一根根被超过的树木，宋音似有所觉，回头。

    在大片黑成一团的树中，宋音找到了零星几个游荡着的、不停打量四周的人影。

    一楼，男子并不出来，两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音。

    下一秒，手指停留在玻璃上，不再敲击，玻璃外侧糊上一圈沾着血的脏污。

    没有显示23楼。

    没人，只有黑乎乎的树挺立，张牙舞爪。

    在一两个人之后，站着密密麻麻一堆骷髅瘦影。在发现宋音往回跑动时，游荡者离开，再次像探照灯一样搜寻着职员。

    人群再次隐入树林的缝隙里，消失得很慢，宋音也退退走走，从眼前人的反应猜测自己背后的动向。直到某一瞬间，她踩到了什么东西。

    如宋音所料，电梯里没有23楼的摁扭。

    宋音再次走到窗户面前，打量居所外的环境。

    贫瘠的月光打在树顶，不带一丝美感，反而显得树影更黑，形成一团无光的空洞。

    她也理解了苏玉良所说的“穿着合心公司员工服出门，总是要小心一点”这句话，有班上大过天，象征身份的衣服才是人类真正的皮囊。如果非职工就是这副模样，那么苏玉良之前所说的确实是在夸人。

    25、24、22、21……

    在所有大头螺丝钉的视觉盲区中，宋音前进一小步，此时没有任何变化。

    “滴——”

    宋音进退两难，最后在男子的目光下走进电梯，再次施展了up主在恐怖游戏中的行动秘法：“你好？你也是合心公司员工吧，能帮我摁一下23楼吗？”

    ·清理你的办公桌。

    这次树不是从她的眼角消失，而是自她的眼角出现，和眼前的植被道路汇成远处的一点。离去的人身体几乎不转，宋音只需要把握所有人回头的时刻，在那几乎是从背后扭过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拧断的头颅直直对上自己视线时，往前迈出一步，一场即将汇聚的人潮消弭于无形。

    ·守好你的饭碗。

    “咱们公司上个班……”

    树和树之间有着格外宽阔的缝隙，任何生物都能从中冒出来，更何况是那些形如骨架的人。夹道有人跑起来的时候，植物间的摩挲声听不见了，但是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却十分清晰。

    从楼道出口走出，宋音在全局中重新审视自己眼前的难题。路上没有灯，光源只有天空中颇为暗淡的月亮，道路两旁栽种着许多树木，和瘦成骨架的人不同，这些植被非常茂盛，像是吸食了路上游荡者的精气，树叶在风中摩挲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没人、没人、没人。

    不过到底是有能够解释的地方，无业者攻击时呈现抓取的手势，似乎想得到什么，而他们能够从宋音身上获得的，只有这身制服。

    脚步落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步速稳定，在寂静中带着奇异的韵律。

    明明之前从窗边第一眼还能发现零星人影，这时候却似乎又隐入了暗处。宋音想起了围在窗边的人，或许她之前的动作，把他们全部吸引到了整栋住宿建筑的侧面。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继续跑下去，无论四周多不对劲。宋音心下紧绷，轻轻哈出一口气，短促一声，戛然而止。

    发现的时候是一两个，但攻击时却一拥而上。

    迎宾小哥继续微笑着点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受到冷遇的宋音眨眼，看向他身前的桌面，旁边的打卡机闪着绿光。

    然而她也没有办法在确保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再出发，虽然不知道上班时间，但宋音总感觉自己即将迟到。

    她没有看后方，只盯着眼前如同水面麻杆一般四散的无业者，谨慎地选择背对着走向目的地——她甚至都不愿意等所有人离开后再行动。

    她好像要迟到了。

    ·按时参加主管的员工资格评估。

    宋音转身，走进建筑，在进入大门前再次转头，看到了一墙排开的骷髅瘦影，在一条看不见的界线之外，静默地看着她。

    刚完成第一个任务的打工人表示并不惊讶，她只希望在电梯里的这段路程没什么波折，让她好好研究怎么才能进入消失的23楼。可惜随着电梯抵达时“叮”的一声，金属门打开，电梯角落里站着一个穿着合心公司职员制服的男子。

    嘴巴张张合合，宋音听不清。

    失业者、合心公司职工。宋音再次浏览自己的待做清单，除了一些工作上的任务外，有三点不同寻常的要求。

    在头脑意识到之前，宋音已经猛然回跑，没有任何转弯的停滞。这时她看见了被树遮挡住的全貌，隐于粗壮的树干后，无数颗眼睛镶嵌于凹陷的面庞上，静静地看着道路上的行人，眼神麻木，眼轮漆黑。

    没人、没人、没人。

    一楼也是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电源亮着光。服务台前的小哥微笑着点头，似乎没感觉到一点不适。

    宋音抿了抿嘴，感受到呼吸变得悠长，氧气也逐渐充足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认衣服不认人，看来她的饭碗牢牢维系在这件制服上。

    说了和没说一样，up主再次恨起自己的笑点来。

    她对得到回应没什么信心，但想到能够交流并且知道许多的苏玉良，宋音照旧开口，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对话。

    她选择跑起来。

    ·你的办公地点在23楼。

    脸和手没什么好看的，好在别的地方确有收获，宋音从他们统一的纯黑服饰中，看到了三个字，“无业者”。

    打工人朝这些骷髅人摆了摆手，转身迈入合心公司，步履平稳，再没回头。

    “你好？”

    完成了自主打卡，没能从服务台翻出什么东西，宋音摁了上楼的电梯，然后看着门框上方的数字跳动。

    宋音继续回忆同事当时的做法——后者在明知背后有无业者的情况下，还往后退了一步。而自己虽然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被人潮淹没，但由于她当时背对着苏玉良，方位上自己是在朝目的地前进的。

    她浑身紧绷，缓慢回头，再仰头，视线随着一格一格的玻璃窗攀爬——一栋高入云霄的建筑矗立于她背后。纤尘不染，富丽堂皇。宋音踩到的正是这栋大楼周围一圈的石板地基。

    合心公司并不难找，只需走出这栋楼房，视野里最高的建筑即是它的大楼，蹲下来从窗户边缘处仰视也能看见。它距离出发地不远，但宋音知道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她的房间狭小破旧，连带着窗户都窄窄一扇，又正好在一楼，像是乌龟壳中勉强能伸出头的空腔，充斥着被监禁的憋闷。宋音疑心刚才自己遭遇了什么，眼睛靠近这视野极端受限的小窗，呼吸打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