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现世职业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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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遇见了她——绝对是她——”语句先是急促，继而一顿：“但是她的面容、声音，我全部没有记忆。”

    “她是人类。”研究员语调坚定，似乎也在说服着自己：“她可以是人类。”

    在平复下来后，苏玉良将自己的见闻全部说出，这下轮到听到的人无法平复。

    甚至于在坠入黑暗的恐惧依旧如影下，情绪压得越狠，反弹得就越厉害，他们的爱恨绝对会比普通人更极端。哪怕是苏玉良，都无法说清自己消灭诡异的时候是否会有畅快感，他们大多可都是人形。

    因为她所要讲述的，是摧枯拉朽、机械降神般的存在。

    她没有想到苏玉良会崩溃，但她想，自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她不知道苏玉良对核子生命的责任感从哪里来，这让她无比坚毅果决，但也使她的精神一直处于十分紧绷的状态。

    所有的视频中都有南歌子，这不是一个主讲人在背后讲述一切记录片，这是以南歌子的视角展开的故事，后者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众人，她的存在。

    “真人？！”旁观者失声大喊，语调尖锐，既落脚于真，又落脚于人。

    两小时前。

    苏玉良的瞳孔从没那样黑，从没那么迫人，最不同的她的语气，压抑，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来，这种发声方法几乎无法表达情感，不过不会对她这句话的态度感到疑惑。

    核研部的部长躺在靠背上，苦笑：“怎么没给我遇上。”

    她很想为南歌子做些什么，其实能很轻易看出来，后者并不需要。

    越是深入，听者和讲述者越是对自己正在拼凑着南歌子这件事感到恐惧，对话几次进行不下去。南歌子的面容都被封锁了，他们真的有权利深挖下去吗？

    而苏玉良却认为她存在于人群中，她虽不记得脸，但却能描述出自己当时的感觉：“她很年轻，妹妹，或者女儿。”

    “又是有关于合心公司的变故？”老者问。

    “视频主南歌子？”周棋成愕然。

    而苏玉良的后续长按手环的操作则告诉大家，她所见所闻绝不寻常。

    记录员一愣：“玉良，你也才三十几。”

    总之，有关核的一切都是压抑且沉默的，直到有人笑了出来，然后开始给所有谜题写答案。

    数不清的艾特，私信，系统消息一拥而上。而拉开自己的专栏，宋音对第一个视频里百万播放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可是一个粉丝数量不到两万的up主啊！

    其实这带给旁观者的第一反应是恐怖。核子们感官上对于异常的敏锐，会使听到这些的自己感到难受，但他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求生的本能让肌体这样做。而一边让人最开始感受到痛，一边又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存在，往往容易上瘾。

    记录员罕见地露出疲态，从前一天背下古文观止也没让她这么难捱。

    现在南歌子真的存在了。

    核子身上的同一种限制，使得他们更适合相互陪伴，但这样往往又将对方拖入深渊。如同两个长满不同菌种的培养基，敞口凑在一起，只能为彼此的情绪提供营养，腐烂得更快一点。只是单独呆着，又是另一道深渊。

    “是什么核？”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低声问，像是不想惊动什么。

    “简直像第五类接触。”有人喃喃道，话语里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而研究员也意识到这个词不合适，不是因为年龄，而是有些冒犯。而她又如何能描述南歌子出现时，那种被无忧无虑本身触碰到，又想维护这种无忧无虑的感受？

    至于为什么是游戏——人类乃至宇宙文明是高等生物的培养皿，这一悲观猜想在研究院里从来不是边缘观点。为了弄明白自身，核子们诉诸宗教、科学、哲学各个理论，试图找到解释，也数次碰壁。

    研究员似乎又听见了轮子滚动的声音，离开，又靠近。

    人类因自身无力而不得不求诸某种□□的幻想——但愿我不要信上邪教。周延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吐出一口气：“我去联系亚洲区总负责人。”

    她为什么会记得这件事？听者心若擂鼓，一瞬间被拽入了同等的情绪里。

    研究院有一句非常官方且正确的话，南歌子和南歌子的视频要分开。但普通人尚且做不到，核子更没有办法。

    发生了什么？

    她还从来没当过“鬼”呢，一向是她见到鬼怪撒腿就跑，如今倒是风水流轮转。up主自觉已经想好了自己视频的名字，一鼓作气将视频剪好，刚准备上传，就被后台许多个99+砸晕了头脑。

    “……”

    第五类接触指代人类与外星人的双边接触，一般用于科幻概念。用在这里听起来十分怪异，却引起了很多听者的共鸣。

    在看清周围环境的第一件事，她长按手环，然后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空地发呆。仅过了几秒，房门打开，进来了另一位女性，她的专属记录员，周棋成。

    于是他们明白了为什么苦难滋生崇拜和信仰，因为自身无力改变，只能向外求助，相信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存在。

    然而直到其他人悄声进来，便发现房间里的声音比他们的脚步声还小——核子与记录员根本没有在对话。苏玉良低头不语，后来人看向周棋成，却得到一个摇头的回复。

    虽然核子是被死亡和压力筛选过的一批人，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冷静地分割二者，他们被苛求的地方不在这里。

    这是他对苏玉良七个字的回答。

    “南歌子。”她说。

    周延进入房间时，气氛低迷到可怕。

    她说，声音有些发哑：“我想不起来南歌子的脸。”

    除周棋成以外，还有许多人正在抵达的路上，这次阵仗远超以往。

    周棋成两三步走到苏玉良对面，坐下。她的脚步很轻，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

    “谁？”男子此刻语调沉稳，回应他的是一双苏玉良复杂的眼睛，他的副部长情绪从未这么外露过。

    周棋成揉了揉太阳穴：“我建议你从头听。”

    手环时刻监测着研究员的心率和体温，以便采集异常发生时核子的生理变化。或许因为“封锁”的缘故，电子产品很难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但是在用于判断核子是否进入核域上，暂且具有可行性。

    莫名其妙的，她上个视频，爆了。

    苏玉良转移了话题：“南歌子熟知人类的伦理框架，并且是高等教育的受益者。她的社会化程度很高，在愿意的情况下，会遵守所有约定俗成的规则。”

    “介意简单告诉我都记录了什么？”他拉来椅子，加入了众人围起来的圈中。此刻左右两边的研究员往旁边移了移椅子，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周延能够预料得到，联系南歌子，无论核内还是核外，成为继宗教、外星文明这一堆“乱七八糟”东西后，研究院内核子的又一找寻的答案。并且这个答案更加具有引诱力，因为仅是听到苏玉良这短短几句话，他就已经生起了无限的悲哀、希望与幻想。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们这些人死得真干净，一点灰烬都没能留下。

    周棋成动作改成按压眉心，而周延张了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

    苏玉良遇见了南歌子，苏玉良关于南歌子的记忆被部分屏蔽……南歌子到底是怎样特殊的存在？核的手段已经直接作用于记忆了吗？

    找镇定剂的、拿灭菌水的、正在联系其他人员的所有核子，此刻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法在第一时刻理解这句话，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她不惊讶老者正在进行的联想，但她敢断定，很快合心公司与周延的联系不会再被提及。

    人脑中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遗忘与扭曲，也因此，在见到记录员的第一秒，苏玉良就应该将一切脱口而出。接受了相关脑部神经元的激活，在对听觉接收内容的瞬间记忆方面，周棋成的能力堪称可怕。

    周棋成几乎听到了苏玉良嘴唇颤动的声音，并非诉说着某种苦痛和惊惧，反而让听者心里涌起莫名的预感，像是被轻轻提醒了什么。然后她听见，“这说明，南歌子存在于现世。”

    “苏部！”一群人围了上来。

    然而苏玉良马上反抓住周棋成的手，手劲大到惊人，隔着皮肉，骨头碾着骨头，几乎是用力度传达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直到他们发现苏玉良手心里渗出血迹。

    她不会做出任何会打断或影响苏玉良思绪的举动，两人不需要招呼，就好像面对一罐满溢的水壶，水缸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接住溅射而出的液体，其他都是万分次要的东西。

    南歌子的游戏视频里行动的是建模，建模可以靠键盘操控，而人永远不知道按键盘的是什么生物。或许南歌子真的只是一位玩家，看到的和她玩到的别无两样，无论知不知道内情，她用“玩游戏”来形容，都不算有错。

    周延摆出从头听的姿态，苏玉良突然说：“她也有坐在椅子上移动的动作。”

    另一人回答：“比周延的行动重要得多。”

    “合心公司。”

    周棋成表情管理顿时失败，飞扑过去拽住苏玉良的手：“好了好了我们什么都不说了！全部都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楼下的面包烤得特别好我们今天——”

    一日职工体验卡已经结束，宋音回归日常生活。虽然她公司总负责人的威风没有逞到，但是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所有员工看到她都露出惊恐的神色，这点弥补了她的遗憾。

    在周延到达前，询问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苏玉良的经历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但有关于南歌子的描述进展不大。

    .

    苏玉良猝然睁开了眼睛，心脏猛然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