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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骡子还给人家了,牲畜棚里比较安静。

    海棠沉默地听着,头都不敢抬。

    “明天都要熬活儿了,早点睡了吧。”她说。上楼去了。

    如果这次因为打了皂角那事儿,寨子里要大搞祭祀活动祈求树神不要降下灾厄,以至于刀家不得不敬献粮食出去而断粮断炊,刀莲生为了节约口粮赶她走的话,她走还是不走呢?

    海棠先去把衣裳晾到竹竿上,然后就去灶屋烧了一锅热水打算洗个澡。

    脱衣服上了床后,海棠面朝房门口侧身躺着,眼睛看着门口垂在半空的那半截蓝色布帘子。

    两人嗯嗯的应着,没多的话可说。

    海棠又出来找。

    山里人太愚昧,一面穷得叮当响,一面却又愚昧无知地在暴殄天物!

    因为寨神林吵的那一架,海棠不好使唤刀莲生,自己一趟趟把热水用脚盆端到圈棚里,如此装满了一桶洗澡水。这才去卧房拿自己的换洗衣服。

    她看着那块蓝色布帘子下面火光摇曳,直到她昏昏欲睡,那火光才灭了。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好像听到男人在走动,还有拉门闩的声音。

    人又固执已见,轻易不肯相信外来人的话。

    回到家,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一句话都没讲过。

    转天一大早,海棠正在酣睡,感觉有人扯她的被子。她凭着本能把被子往回扯,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看见刀莲生穿戴齐整地立在自己床边。

    再一个,祭祀几天为好?

    母女三人提着一篮子麻筋去了曹氏家里绩。

    那白米自个儿都舍不得吃,要贡献给树神山                                                神,心在滴血。

    他日常睡的那张竹凉床靠墙立在对面窗洞下。

    两人在灶屋门口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各自都把头转开了。

    今晚刀家人都不在家,她一面觉得愧疚,自己弄出的那个事情搞得人心惶惶的。一面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太愚昧,太大惊小怪了,还固执,尤其是刀莲生!

    那就得杀猪、宰牛、宰羊。

    可是寨子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在插秧子了,这时候叫人搁下农活儿连搞六天祭祀,那怎么成?三天都觉得多了!

    便去堂屋找人,可他竟不在堂屋。

    晚上她也没心情再绩麻了,事情讲完,她便叫一家子都早点休息睡觉。

    之前晾衣服的时候明明看见他去了堂屋啊。

    等水烧好了,海棠才想起,我干嘛要给他烧洗澡水?我俩才吵了架正在冷战不是?

    杀猪杀羊也不愿意啊,因为这时候的猪和羊都是崽子,开春抱的猪娃儿和羊崽子,那才长多大一点啊?出栏还早着呢。

    没有香皂沐浴露,这种地方就只能靠勤洗澡来保证身上的清洁卫生,还得把水烧热点,不然身上出的油汗根本洗不干净。

    主意打定,海棠拿葫芦瓢舀了热水快速把身子清洗了一遍,便抹干净水渍穿上衣服。

    树神发怒恐降灾厄这种事情,肯定要用大三牲。用小三牲小气了,看不出诚意。

    海棠看他似乎在编个新背篓。目前还只是个背篓底编了出来。

    灶台上一直点着油灯,她没吹熄。

    他下巴上冒出青影,人有些疲态。许是昨夜没睡好。

    今儿那寨神林发生的异象可能是全体碧约寨人今晚唯一的话题了。

    白氏又说,刀莲生小两口儿这几日的活儿就是耙田。别的不用管,先把田耙出来再说。

    等到刀莲生把澡洗好没多久,白氏和着两个女儿终于回来了。

    篾片不够,只够编个背篓底,估计他明天得找时间去砍几根新竹子回来才成。

    白氏心情很不好。

    哎,那一潭子皂角呀,真可惜,她一想到就觉得心痛。

    刀莲生则先装了一背篓苎麻叶去喂牛,完了后又来灶屋提了半桶水出去,之后就一头扎进堂屋没出来过。

    寨子里最重要的祭龙节,前后都要持续六天。这祈求树神息怒的祭祀活动,不搞六天么?

    可水都已经烧好了,海棠就犹豫要不要去喊到刀莲生来洗澡?

    只刀莲生没动,他手里还在编东西。

    火塘里的火也没生起来。

    白桂景为了多留点时间来绩麻,只留了莲叶在家给儿子媳妇做早饭,自己则和大女儿起床后就背着木桶到山下河里汲水去了。

    两个妹子都默不作声地跟着母亲上了楼。

    海棠瞅到,很好,免了她的尴尬,她就擦着头发趿拉着木屐去了堂屋,把火塘里的明火生起来,然后便坐在火塘边专心地烘着她的长发。

    海棠也起身进了卧房。

    刀家就这么大地方,没在家,必然是出门去了。

    此后,一路无话。

    海棠不愿动,重又闭上眼,随口问道,“天亮了?”

    今晚这个澡洗得很慢,她老是走神想着寨神林吵架时刀莲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祭祀最基本的是要用到三牲,顾名思义,三样牲口。其中,又分大三牲和小三牲。大三牲是猪、牛、羊这三样,小三牲是猪、鱼、鸡。

    “这段时间,寨神林的水都不能吃用了。最少也要等到头人和寨佬们把祭祀搞了再看情况。”白氏叹着气说,“吃用的水倒是可以去山下的河里汲水,平时用水节约些,还不觉得困难。现在大家最担心的是,过几个月稻子长起来了,天气也变大了,稻田里用水该怎么办?也靠人工背水灌溉吗?背那一点水,牛九一毛,完全顶不了用啊。你堂伯说,目前也管不到那么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怪事。他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把他那张竹凉床收起来了?还拿进了她的卧房。家里堂屋要用起来了吗?还是要招待客人?

    一夜无梦。

    进了堂屋,她看刀莲生坐在火塘边划篾片,不知道又要编个啥竹艺出来。她跨进门槛到钻进卧房,再拿了衣服出来,刀莲生都没抬头看过她一眼,专注着手里的活计。

    院子里和牲畜棚里都看了下,没人。

    就见刀莲生挑着一挑水自茅厕外墙后面转出来。

    一个女人只能背一桶水,那木桶又硬又笨重,再装上水,更加吃不消。两个女人来回背

    跟那一背篓被婆婆勒令莲叶倒进茅坑的竹笋一样叫她心痛。

    尽管寨子里肯定会给敬献牛的这家人一些补偿,但是,一来,补偿必定是会打一些折的。二来,正是要牛下力的时候,即使你给我补偿精细白米灰面,可我得靠人工下力了,又辛苦又耽搁农事。问了几家有牛的人家,都支支吾吾不愿应承。

    往回刀莲生要是下田干了活儿回来,她一般都要给他烧洗澡水的。

    “嗯。”刀莲生揉了把脸,“早点起来,吃了饭还要耙田去。趁着这几日天晴,把剩下几块赶紧耙完了好把秧子栽下去。”

    家里够多背篓了他还编!

    海棠解开了包头布,用布假装擦着湿头发站在灶屋门口往内偷瞄。

    想了下,觉得不能浪费了柴禾和热水吧。

    刀莲生把水倒进水缸,空桶搁下。

    那条老牛好像都已经对她熟悉了。刀莲生回来时又提了一背篓苎麻叶喂它,它吃饱了后这会儿卧在地上反刍。见到海棠端着油灯进来,铜铃大眼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后便把脑袋扭开了,牛嘴巴慢条斯理地交错着磋磨咀嚼。

    昨天的效率很高,他希望后头两天能延续昨日的高效率。

    似乎这都养成了习惯。

    那该是她洗澡的时候他出门去了。

    这天都黑了,他去哪儿了?

    她和莲荷明天一早就先去山下背水,莲叶照例是负责把一家子的两顿饭做好,把牛要吃的草饲料割回来。如果洗衣服的话,就背到山下河边去洗。

    白氏带着女儿去曹氏家,目的便就是打听寨子里的头面人物关于今日这事儿的处理方案。

    哼,只要他不叫她归还骡子,走就走。回去娘家,她还能吃上好的!

    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氏回来就给刀莲生讲,寨子里几个主事的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问题的焦点在于,现在青黄不接,各家各户的粮食都很紧缺。所以,要出多少米面,出多少人力物力,大家争论不休,都觉得吃不消。可是如果东西敬献少了,又担心树神和各路神明不能息怒,恼火得很。

    那堂伯家堂屋大,两家男人女人围坐一堆都没问题。

    白氏把听来的事情讲给儿子听了后,然后开始分派明天一家人的活儿。

    可现在是五月,农忙季节,牛是很重要的劳动力,哪家愿意舍得宰牛?

    刀莲生见她睁眼,说:“起来了吧。”

    今天出了大太阳,她又下田干了活儿,衣裳都被汗水濡湿了,裤子也弄脏了,浑身还有一股子鱼腥味儿,不洗难受得慌,肯定睡不好觉的。

    洗完澡出来,海棠把脏衣服丢在背篓里,用帕子把湿头发包住,又去灶屋掺了一锅水烧上。

    现如今吃用水麻烦,他定然是想趁婆婆不在家,不会在耳旁念叨那寨神林的水不能用之前,尽量往家多挑些水备用。

    家里可能要大出血,敬献白米,一斤两斤,还没定数。

    海棠站在灶屋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原来他是去寨神林挑水去了。

    于是,祭祀的事情明天还要继续再商议商议。商议不出,就抓阄决定。总之,明天一定要拿个方案出来。

    回头看那个大铁锅上盖着锅盖,锅盖尖儿上冒着屡屡白雾。他抿了下嘴,拿了水瓢和空桶,揭开锅盖,把热水一瓢瓢舀到水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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