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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

    《再嫁(种田)》

    刀莲生微微勾起嘴角,这才松了手,任那道已经被汗水浸润的木轭垂在他蹋弯了的腰背上。

    场面沉默了几息,莲叶说起了另一件                                                事情,小脸儿上又浮起一团神秘之色,还有些紧张。

    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

    我扬了一把黄土风刮走。

    只能尽量少吃辣椒。

    刀莲生抬头看看天。

    偶尔,他听得不服气,不同意,会忍不住回嘴,“你瞎扯。”“你尽胡说。”“乱讲一通。你有那个心思,好好用在绩麻上,娘也不会骂你了。”诸如此类。

    海棠闭嘴。

    只听莲叶道:“听说是那棵神树无故落了满潭的果子,青的褐的都有,不知为何,像是树要死了似的,大家都很害怕。往年它偶尔也要落果子的,但是绝没有这次这么严重,果子飘了一潭子,叶子也落了不少。寨子里的人很多都跑去看了,回来后各个脸色惨白,大家都很担心是不是天要降下大灾厄了,就像五十多年前那场大旱,稻禾都晒成柴草了,山里没吃的,寨子里饿死了许多人。”

    他前面拉着木齿犁耙,身背后那个女人嘴不停歇,一直在讲话。她讲各种他没听过的奇闻轶事。有些他听得懂,有些他听不懂。那么新奇,像弟弟每次从城里读书休沐回来给一家人讲的山外头的那些事情,他们总是听得滋滋有味。他今天也是听到有滋有味儿的,不愿停下来。不知不觉,一个上午竟就快把一块近半亩的水田耙完了,效率跟役使骡子没差了。

    莲叶又道:“娘吃过晌午饭就背着十斤谷子去了磨坊舂米。她说如果头人和寨佬决定了要祭祀,肯定家家户户又要出粮出人。家里没米了,所以娘赶着去舂些。等到明天,那磨坊的人肯定多,排队都要排好久。反正总之,出了这个事儿,大家的农事都打乱了。”

    我找不见那哥哥不想走。

    “出什么事了?”刀莲生眉头深蹙。

    海棠插一句,“对对,这个堂伯有见识。还是忙农事是最要紧的。”

    说是难活呀不过人想人。

    篮子提了这么远,还等了好久,那饭菜舀出来时还是热气腾腾的,可见保温工夫做得好。真是个可心的妹子。

    那棵皂角树不会真的是会显灵的神仙树吧?这次显的啥灵?

    这时候刀莲生抬头,语气严肃:“你先跟堂伯娘打声招呼了再说。”

    噎得他张口结舌,能做的也就是回头,不悦地瞪她一眼。

    倘若真是能吃的东西,那就是粮食了。对山里人而言,这阵子青黄不接,那竹笋便是顶顶珍贵的了,那就不能随随便便去人家地里采摘了。除非是无主之地。

    “对对对,把我牙都咬酸了。”莲叶叫道,“所以是我掰的不对头吗?”

    “哥、嫂子,我给你们说个事儿,寨神林出事了!娘说这段日子都不能去那里挑水吃了,也不要去洗衣服淘东西了。现在大家都得要去山下河里挑水洗衣服,要走好远的路了。我们仨儿打明儿起也都要去背水,绩麻织布的活儿可能要耽搁了。”

    莲叶叹气,“可咱们家竹林里的竹笋都掰没了。我今天找到个这么大的,我还高兴了好一场。”

    海棠用胳膊肘撞撞莲叶身体,安抚道:“没事,等下一场雨来,会再冒出来好多。”

    还不觉得累。

    “快停下来吃饭啦,你听见没?个倔骡子!”海棠在背后吼他,“喊了几遍吃饭了快停下,你倒好,反而拖得更快了!”

    海棠闻言,脸从土碗里抬起来,看莲叶从篮子里拿了一节烤竹笋出来。

    倒把她乐得哈哈大笑。

    海棠一看那带壳笋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莲叶,你不用剥开了。这笋子这么长,都已经长成竹子了,早就老了,不但不好吃,还咬都咬不动。”

    海棠问红苕哪里来的,“娘不是说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挖吗?”

    今天的午饭是大白米熬的红苕稀饭,还煮得有点稠,十分惊喜。

    他还注意到,附近几块挨着的水田,田坎上面,田坎下面,不少男人女人都朝他们这里看。

    等到海棠脑子一热,兴冲冲撩开嗓子也唱了两段。她脆亮的嗓子,她直白的歌词,那么热辣辣,那么动听,有韵律。山腰的那些水田里,那些粗犷的汉子们,彻底没人挣着粗嘎的大嗓们再唱些荒腔走板的山歌了。

    这块田耙

    海棠也去瞄了眼刀莲生。

    从前干活儿,总是他一个人,山里的旱地,山腰下的梯田,一干就是一整天,闷着头,弯着腰,苦、闷、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陪他的是山里的雀鸟,坡上的牛羊,他从没像今天这么觉得操持农事竟也可以这么乐在其中。

    木齿犁耙停了下来后,海棠握着横木的手松开,立刻弯腰去把裤腿挽到大腿上,然后下了犁耙滑到水田里,甩开两条胳膊朝田坎上的莲叶大步蹚过去,带起一片泥水飞溅。

    招满婶再来,自然是持着来瞅瞅他有没有食言、看他是不是在偷偷使唤她家骡子的心思。

    “啊,我可以去堂伯娘家竹林里掰!”

    “嫂子,你尝尝是咋回事,是我的做法没对头吗?我掰了个半人高的笋子回来,砍成几节烤的。我尝了那几节,都吃不得。我给你带了一节来,你尝尝,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把木轭从后脖子上取下来挂在犁耙上,也蹚过去。

    她早就遭不住了,已经上火,近来额头都冒痘了,上厕所也有点困难。

    她把竹笋拍了拍,拍去多余的黑灰,开始剥烤糊的笋壳。

    一见辣椒,海棠就皱眉。

    莲叶看哥嫂吃了一阵,肚子已填了点东西,她这才又把篮子提起来,掀开里面一张笋壳叶子,对海棠有些神秘地说:“嫂子,你帮看看我是哪里做得不对,我觉得我做出来的这烤笋吃不得呢。”

    这时候海棠会驳斥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瞎扯?”“你怎么知道我全是胡说的?”“你除了用娘来压我,你还能做什么?”

    莲叶说是家里窖藏的,去年收的,还剩了一挑的样子。

    也幸好今天莲叶做饭,没狠心往稀饭里掺糠壳和麸皮。

    莲叶对于开发新的口粮十分热衷。

    海棠对吃饭最积极,立刻连声催促着刀莲生停下来停下来。

    浓稠的米香味儿简直让她感动得要哭,端着土陶碗就呼噜噜先刨下肚去三分之一,方才有闲心跟莲叶说说话。

    听莲叶继续说道:“堂伯已经被叫去寨佬家议事了,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不过堂伯娘说,按照从前的做法,肯定是要做一场宏大的法事来让寨神林的神树息怒的。所以这次,极大可能会仿照旧制设坛祭祀树神和诸位山神。

    “对,这笋子老了,要不得了。竹笋长得很快的。你要掰,一定要掰那种钻出土层只在约莫五十公分以内的,保证里头的笋子又白又嫩,那才能吃。”

    ……

    刀莲生吃饭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不说话。

    海棠和刀莲生不约而同顿住了捉着筷子的手,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莲叶。

    “谁让你都不先问我一声,就听娘的话把那大一背篓的笋子倒了呢?好可惜。”

    海棠/刀莲生:“……”

    海棠和刀莲生又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勾着头,继续吃饭夹菜。

    连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

    刀莲生好似没听她俩说话,自顾自端着碗蹲那儿吃得认真,一大碗稀饭眼看就要吃完了。

    莲叶苦着脸冲海棠道:“娘吩咐的,我敢不听吗?除非是哥哥,不然家里谁敢不听娘的吩咐?”她瞄了下刀莲生。

    刀莲生盯她一眼。

    到了晌午,莲叶来给哥嫂送饭。

    海棠紧张地抓着饭碗盯着莲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远远的看见你不敢吼,

    照着今日这样的速度,剩下四块田完全可以在两三天之间内耙完了,后面也就用不到她家的骡子了。干脆,晚上回去就把骡子还她,还可以节约几块豆饼。

    哥嫂上了田坎,洗干净手后,莲叶递给他们汗巾先把手擦拭干爽,这才把竹篮子里盛着饭的坛子,那密封的盖子揭开,把饭菜舀到土碗里,和着筷子一起递给哥嫂。

    “哦。”

    谁说汉家的女子含蓄,温婉?她一点也不输山里粗糙的窝尼家女人。

    做法事,必定要费财费物了,还要耽搁插秧子的时间了。堂伯说尽量去给头人和寨佬们提议把祭祀的时间缩短些,别搞那么长。不然,秧子插下去都给晒死了。神树不必降下惩罚,咱们自己都要把自己饿死了。”

    海棠暗自高兴,之后至少几天不用再吃那个刮喉咙的糙粮饼子了。

    一座座山来一道道沟,

    因为家里的玉米面和豆子要留给骡子吃了,所以她今天去窖里起了一篮子红苕出来。

    长不过五月,短不过那冬,

    刀莲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越干越起劲儿,竟舍不得离开水田。

    ……

    下饭菜仍是烤出来的糊辣椒碎。

    海棠和刀莲生吃完了饭,莲叶收拾了空碗筷,提着篮子回去了,海棠和刀莲生沉默了很多。下午耙田,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做事,再没闲心斗点小嘴角。

    天很蓝,云彩很悠闲,白花花的阳光很刺目,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像围在亮旺旺的火塘边坐着。

    先一阵,招满婶还来田里看过,看见他和妻子人工耙田,有说有笑的,轻松愉快,她那脸色十分精彩,几分吃惊,几分过意不去,几分尴尬。他心里竟有种出了口气的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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