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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撩开布帘子看里面,那绳子一直接到了木架子床顶。绳子尾端吊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材。那个找不到的铜壶盖正绑在床柱子上。堂屋门打开,拴在门背后门闩上的麻绳缩短,吊在空中的木材便落了下来,位置不偏不倚,正晃荡着敲打在铜壶盖上,放出沉闷的当当声……

    “你干嘛?”海棠谨慎地乜斜着他。

    但他倒不希望她打光脚。

    白桂景和两个女儿不久后也回来了,海棠听婆婆跟莲荷莲叶喟叹说终于把几块地翻完了一遍土,接下来要开始收麻了。

    雨过天晴,太阳早早地爬上了山坡。

    她看海棠放下锅盖,要去打理野香葱。抿了抿嘴,婉转而大胆地提议道:“嫂子,不费多少事,不用你帮忙。你去看看哥哥那里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没。”

    海棠自己倒是想去做,但是她昨晚上就摸过坛子了,里面的豆饼已经吃完了。灶屋也没有发现其余的存粮。

    午饭吃得平静,粗茶淡饭,只图个果腹。

    他们窝尼家的女人不裹脚,崇尚自然。但是没想到她也没裹脚。或许山外汉人的世界又改变规则了。

    仿佛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身为雄性生物的力量。

    茶水顺着汗水,淌过一起一落的喉结。那块包头布已经全打湿了,他扔了它,左手撩起衣摆又往头脸脖子上胡乱抹了一通,如此就露出了他结实的小腹,和裤头上一小撮腹毛。还有他光着的两条膀子,虬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鼓一鼓的。

    走的时候他给海棠交代了一声,“我去挖田。”顿了下,又说:“晌午时候再回来。”

    “待会儿我还要贴几个玉米饼。”

    刀莲生明白了她的意图,说:“你就留在家里看屋。”

    五点钟太阳落坡的时候,刀莲生就扛着锄头早早回来了,放下农具,又担着桶去后山寨神林挑水,这次说是要给招满叔家挑。

    毕竟这一家子老的小的都下地去了,她这样一个大人,一个成年人也该去下地去干活儿。衣服就是晚上来洗也没关系。

    午饭仍是莲叶做。

    海棠哦了声,便就没再跟着刀莲生。

    足是天足。

    她眼神儿不太好,补起来慢。为此,她好几次拉着脸瞟海棠一眼。

    刀莲生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接过盖子去了灶屋打水。

    看婆婆拉着脸又瞟了她一眼,海棠干脆躲到灶屋去坐到起打发时间。

    来了寨子里也好些天了,她还没习惯这里赤脚走路的习俗。他家里,屋内屋外都是泥地,一下雨到处泥泞不堪。她两双绣花鞋换来换去的穿,天天洗,也禁不住会被泥土和草木灰糊得没眼看。但她似乎没想过入乡随俗学他们打赤脚走路。

    莲叶在刀家不咋受重视,平时在家人面前话也不多,跟他哥哥一样是个任劳任怨的性子,上头被娘严厉管着,姐姐莲荷经常欺负她,冷不丁来个对她和颜悦色说话的嫂子,心中欢喜。

    “嫂子,粥快煮好了。贴饼子很快的。早上我走的时候就把玉米面发好了,待会儿直接锅里炕。”莲叶看出来海棠饿了,安抚她说。还腼腆地冲她笑了下,露出脸上两个小酒窝。

    海棠拖了洗脚盆出来打算洗衣服,闻言,站起身来,想着是不是把盆收起来,跟丈夫下地去。

    母女三人把脚洗了个头道,坐着休息了一阵。白氏吩咐刀莲荷把搓好的麻线给堂伯娘家送过去。莲叶则坐在地坝边砍红苕藤喂牛。

    这时候刀莲生挑水回来了,放下扁担,自顾自提起水桶往水缸里倒。他没看见坐在灶膛这边阴影里的她。

    米粥已咕嘟咕嘟煮开,但是一大锅清汤寡水的,海棠怀疑莲叶就只放了一把米,于是她拿起一旁的勺子伸进去搅看。

    海棠先揭起锅盖来往锅里瞅了眼,看午饭吃什么。

    汉人的江山,总是争来抢去。但他们这些异族人,从来都是被汉人奴役被统治的。

    昨天海棠巴结白氏,白氏反而骂了她一顿,还硬叫她下雨天天都黑了还出门去找哥哥。莲叶看在眼里,很同情这个嫂嫂。她觉得嫂嫂没明白娘的心思,娘只要她多紧着哥哥,哥嫂两个早点生下孩子。

    刀莲生撩着两条大长腿跨进堂屋。

    铺盖裹成卷儿堆在凉床上,拨开灰堆,把火塘里的火生起来,然后就扯了洗脸帕搭在肩头,再提了铜壶要去灶屋打水煮茶,发现铜壶盖不见了,周围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以为昨晚落在灶屋了,就提着没盖的铜壶拉开堂屋大门要出去,耳听见钝沉的几声当当当响。

    这么想着,海棠就把木盆又嘿哧嘿哧地往灶屋端。

    几只小鸟在泥巴剥落的高墙上叽叽喳喳叫着,灶屋茅草棚顶上长着的小草上,歇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

    弯着腰徒手搓洗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她也的确累得够呛。

    刀莲生看她站起身来时捶了几下后腰,说:“有些远,还要爬坡,下次再带你去认路。或者下午叫莲叶带你去找。”

    海棠如坐针毡。她明白婆婆的意思,可她的针线活儿不行,哪里敢开口说让她来帮忙补?

    海棠在家仍是用水缸里的水把自己昨晚在田里滚脏的衣裙洗干净,晾在灶屋外墙的竹竿上。然后又清洗了尿罐坛子。屋内转来转去,没伙计干了,于是就坐在堂屋门槛上发呆。

    海棠便就作罢。

    他取了头上的包头布,一边擦拭着头脸上的汗水,一边走到八仙桌上提起那把铜壶,也没用茶碗,仰头直接就着壶口,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冷了的酽茶。

    见刀莲生手里提着铜壶,她回去屋里把铜壶盖解下来递给他。

    海棠怏怏地重新盖上锅盖。

    只是海棠看着他,像在看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餐。

    “莲叶,中午只喝米粥吗?”

    刀莲生摸着那细麻绳,好奇地一路研究它的走向,这时候布帘子撩开,海棠打着哈欠,顶着一头鸡窝钻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暂时解了渴,刀莲生放下铜壶,这才注意到一双沾了泥土和草木灰的脏污的绣花鞋出现在视线下方。

    莲叶虽然人小,但是很懂事。哥哥娶妻不易,所以,她想看到哥嫂和和美美的。

    其实,她真实目的是想接收了莲叶手里的活儿,好让她腾出手去做晚饭。

    灶台边上照例是雷打不动一大把去了蒂的长辣椒。待会儿灶膛不烧火了,莲叶就会把辣椒埋进滚烫的灰堆里烤制。

    寨子下面绵延往下的水田,一大半都沐浴在晕红地晨光里。

    “哦。”

    这木材敲壶盖的方法就是她昨晚半夜想起来的。又偷偷摸摸爬起来把机关做好。

    海棠见他水桶倒完后就没提桶出去,想是不再挑水了,海棠就轻轻喊了他一声。

    刀莲生不语,手牵着麻绳继续往前探究。

    那种玉米杂粮饼,几乎天天吃,不好吃,但是聊胜于无,能涨肚子。

    他疑惑的蹙了下浓眉。

    小姑娘动作快,海棠进灶屋想去帮忙,锅盖上已经冒热气了。

    吃过早饭,白氏母女三人下地后,刀莲生扛了把锄头,把包头布戴上,也要出门。

    大门已拉开,外头晦涩的天光照见屋内,他看见门背后一条麻绳一直牵延到了旁边那个卧房的布帘子里面。

    海棠假装收拾木柴,完了后又要去帮莲叶砍红苕藤,可莲叶不让她帮忙,海棠一时就有些无所适从。

    可能                                                他没听见,海棠起身追出灶屋。

    饭后,刀家一家子又上坡下田去了。

    《再嫁(种田)》

    放下锄头,刀莲生也没歇口气,马不停蹄的挑着空桶又要出去挑水。

    海棠还是去堂屋给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倒茶送水解渴,然后海棠发现莲叶没有去灶屋做饭的意思。

    做午饭的时候,海棠注意到莲叶端着小半碗米从堂屋出来,所以刀家的粮食不在灶屋,是放在堂屋或是二楼的。她这个婆家的粮食藏得还真是深……

    粥熬得不浓稠,清亮得能数得清米粒。

    这么一双好看的天足,要是长期赤脚行走,会变得又粗又黑的,那就不好看了。

    海棠看他一头一脸的汗水,脸膛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后,出了些油,黝黑黝黑的,汗珠子反射着太阳的细碎光芒。她有些后悔在家洗衣服了,便跟刀莲生说想要跟去看看洗衣服的地方。

    太阳在头顶偏斜的时候刀莲生就扛着锄头回来了,后面跟着要回来做午饭的莲叶。兄妹俩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主要是刀莲生说,莲叶乖巧地频频点头。

    躲在山里也好。山中不知岁月长,管它外面的世界闹得怎么天翻地覆,他只想安安稳稳把自家一家子的小日子过好。

    听说汉家女子不裹足的话,代表她娘家人不重视她,不喜欢她。

    粥虽清淡,但是浓烈的米香味让海棠感到饥肠辘辘。

    白氏脱了上衣,借着天光,找出针线篮子补身上一处被勾烂了的地方。

    刀莲生没应,转身出了灶屋。

    锅盖揭开,是米粥,她立刻就闻到米香味了。

    刀家早上第一个起的是刀莲生。

    鞋里的脚没穿袜子,鞋小巧而精美,这说明里面那双脚也是小巧玲珑的,如此,才能装得进去这么一双他手掌大小的布鞋里。

    刀莲生还是要海棠在家看屋,海棠无事可做,最后从牲畜棚里抱了一堆原木出来,找出斧头慢慢地劈柴,如此过了一下午。

    为了能吃上一顿晚饭,海棠真是绞尽脑汁,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早上睡懒觉起不来床的问题,好叫婆婆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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