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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啃着鸡骨上最后一点残肉,望着柴扉外两只追逐啃咬的雪花狐狸,一张朝气的脸迎着清甜微风,笑道:“阿翁又来取笑我了。”

    后来师父知道他们喜欢,每天除了供奉师娘的,还会多做几碟。

    日日做。

    老翁知道他这鬼灵精要做什么,无奈地摇摇头。

    老翁才抬头,御剑而来的紫衫少年便高高扬起手,满脸欢喜喊着:“阿翁!阿翁!”

    有个师弟想躲懒,愿意让出绿豆糕,换明日谁去打扫师娘供案,大家都在争,一时没注意到,小师妹在最角落蹲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家都爱吃,连饭菜都不肯好好吃,师父得知,便可着几十张嘴,日日多做一碟而已。

    羽冠黝黑的鱼鹰愣着眨眼,呆头呆脑,长喙还没张开, 又挨了一嘴,这回干脆缩起脖子。脚蹼张开,往旁边挪,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发出低低哀怨声。

    “你们哥几个再等等,待我筛好豆子,就开饭。”闻声,老翁抬头,冲着它们呵呵笑着,眼尾皱纹高堆。

    洞府上的师弟师妹,还有他那个铁面无私的大师兄林佚,他们要么是二十多年前妖魔入世时,没了家亲被师父收养的孤儿,要么便是被爹娘遗弃在为师父修筑的殿宇外。

    ——大师兄林佚。

    他们吃不着,闻着味道就馋。

    目光慈和地望着木筏上趾高气昂的大鱼鹰,一副长者教导小辈的口气,腾出手指点点它,柔声道:“你最大,怎么今天带着它们几个小的起哄啊?等会林小子下山瞧见,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带他喝完,老翁接过木瓢就转身,还想再给他舀一勺,一只汗湿的手伸来,拉住他。

    春光骀荡,青山翠绿。

    阿洛一愣,嘿嘿笑了几声。

    老翁笑笑推说年老,肠胃受不了油荤,进屋为他切些瓜果解腻。

    二十年后。

    数只木筏停在岸边, 随着游动江水微微起伏。

    大家伙吵吵嚷嚷间隙,突然听见一声清冽话语,莫名地顿住,都不说话,达成默契一般,齐齐地看向林佚,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打头那只鱼鹰实在气势十足,是所有鱼鹰的头领。

    不忘扯出一个鸡腿,先给老翁。

    三两口,手里只剩下骨头,阿洛边嚼边说。

    小师妹没拿稳,绿豆糕掉了,摔碎了一角,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直着脖子,将水直往喉咙里灌,喝得这样急,竟还能一滴不漏。

    师父对他们,恩重如山。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鱼鹰一听到“林小子”这三个字,如临大敌似的。

    几声尖利鸣叫响起,数只鱼鹰错落在木筏上,一双双黑色爪子将木筏猛地压低。最大个头那只腆着雪白滚圆的肚子,毛色泛着金属光泽,尖喙高扬,冲着岸边老翁“咕咕”两声。

    不对,阿洛咂咂嘴,突然想到一个人。

    在吵嚷喧哗声里,撩袍蹲下,默默递出去自己的糕点:“小师妹,这个给你,不哭了。”

    老翁摇摇头。

    “欸——!”

    嘴里包着鲜嫩多汁的鸡肉,嘴唇油滋滋,不忘向草舍里道声谢,佩剑嗡嗡低鸣,剑气盘绕,替他抵挡周围闻到想起就像扑上来的大小鱼鹰。

    阿洛一听,满脸喜色,不顾那些张着大嘴嘎嘎乱叫的鱼鹰,一屁股坐到脚边的大口袋上。

    阿洛埋头啃起烤鸡,大快朵颐。

    老翁话音才落,少年已经御剑停下,猛地一撞,江水掀起一阵大浪,木筏荡开,惊起数只鱼鹰,扑棱棱地张开双翅,咕嘎咕嘎地乱叫,羽毛飘落。

    满笸箩翠绿圆润的豆子, 散着淡淡柑橘清香。

    草舍里传出老翁笑声。

    它张了张惯用啄鱼的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转头,啄了一下旁边个头小些,叫得最欢的同伴。

    既精致又清甜。

    正笑着,江面忽地哔啵一响。

    “阿洛回来啦——, 累坏了吧, 快,喝口水,歇一歇,阿翁给你切些瓜果吃。”

    老翁紧张地叮嘱:“可慢些喝,慢些喝。”

    “不喝了,多谢阿翁。”阿洛舔舔唇,四下张望一阵,“我大师兄呢,还没下山?”

    少年满头大汗,脸上被阳光蒸烤得发红。

    这是市井法子,借助金橘甘香,用来长久地保存绿豆。

    十日啊!

    心道:还是林佚的名声惯用,这些鱼鹰,没有一只不怕他的,一听说他要下山来,个个乖觉老实了。

    刚出炉的绿豆糕必要供奉在师娘灵位前,每回数量相同,且必是两碟,另一碟则是白糖糕,用模具压成梅花,或是霜花的模样。

    “仙君大人的绿豆糕,你小时候可是说过,顿顿当饭食也心甘情愿哪!”

    像在控诉。

    遥遥地传来水面破开,水波荡漾的响动。

    口袋里鼓囊囊地塞着的虽然全是绿豆,他万万不敢坐,反而选择坐在师弟师妹托他下山置买的杂物上。两腿盘着,一双比猴子还精明的眼珠又往那上门瞟一眼。

    下一刻,阿洛伸手,变出一团箬叶包着的东西,鼻头耸动,隔着叶子直嗅,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师父……他……十几年如一日……做了吃,吃了做……要我说……绿豆糕……哪有烧鸡好吃啊!”

    是林佚站起身,捧着白瓷中的糕点,一步步走到小师妹面前。

    阿洛幸灾乐祸地大笑,放下肩上口袋,二话不说接过木瓢,咕嘟咕嘟。

    外头太热了,今天日光有点夏日毒辣的况味,皮囊里的水早就喝光了。

    老翁一身青黑袍衫, 正在筛绿豆。

    老翁含笑看着,蓦地点头。

    满洞府,谁敢说小时候没为师父做的绿豆糕争了个面红耳赤,想当初,他为了多吃一块半块,可是答应小师弟,替他看守别太清池中残魂,足足十日。

    打从记事起,就看着师父做绿豆糕。

    沉默寡言的林佚也不过比他们大几岁,当年大家伙为绿豆糕争得小脸通红,叽叽呱呱,他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喝粥。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江水潺潺,晨光照耀下,闪动着粼粼波光。江岸繁华锦簇,山中不知明的野花熬过严寒冬日,花香泼辣。

    老翁拉了个长音,慈爱地回应紫衫少年。

    见他肩上托着一大口袋,剑边还稍挂不少,赶忙将挑了一半的绿豆放回木架上。擦了把手, 用木瓢舀了一瓢水折返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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