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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还眉眼还挂着笑容,不过情真几分就不好说了。大概是没见过胆子这么大还说话这么刻薄的姑娘,酒楼驿站里坐着的,都歪头出来望景似的凑热闹。

    本想着这是个独身的寡妇,又面善,更好宰一笔,没想到还半路冒出了帮手来。

    东大街不像各坊有街邻,多是行人过客,本也当个热闹看。人跑了,热闹也就散了,很快街上就恢复了平常。

    万一真被告上公堂,届时还要请讼师写状子,又要花钱。

    大约分为两种观点。一是纸扎铺确实晦气,二是杨掌柜确实欠打。

    阿姀转头看了眼马车,手里无意识的地绞着裙子上的飘带。

    人影很快凑近过来,就这样隔着门衡沚对她说,“带你的周嫂子回去安顿个住处,能找到路吗?”

    打听了前因后果,才知道到底周嫂子为什么被推搡。

    别说他做事本就不地道,他口中的刘大掌柜受照顾银时是吩咐过的,闹不上公堂的事一律包管,不然便自求多福。

    眼见自己占不了理,杨掌柜胡子都气歪了,哼了一声便带着仆役们锁门就溜,连狠话也来不及留一句。

    届时无论是世子顺利继位,他说了算,还是朝中重新派监临来,没钱都少不了要跟他们乞声。

    一般的人威胁恐吓一下,也就乖乖给钱了。

    显然衡沚也没有。

    此时再谈些条件,将家里的儿子女婿通过荐举的方式,要挟着在州府加点人,既富且贵便是指日可待了,官商之间不可逾越的门槛,也有打破的可能。

    “不过。”见话没说完,阿姀又附耳过去。衡沚看着透光的丝绵纸后一个忽近忽远的阴影,心情有点好,“你可千万别跑,写话本的人我已经请来了。”

    恪州这些年在互市方面算是收成不错,勉强保得住赋税加上三道之地的运转。商户们逐渐在恪州有了些地位。

    周嫂子也就这些积蓄了,哪里舍得全赔给不讲理的掌柜,两方便争执起来。

    薛平那厮也确实什么都不懂。

    这一处的店铺门脸也好,大小合宜,布局齐整,连房舍的结构也专门经过加固修缮,结实得很。

    车里的世子弯唇。

    阿姀这么一想,觉得自己为五两银折腰的事也不算什么了。

    “我们东街这是敞亮地方,那纸人纸马摆着看了谁还敢往这儿来?若想做挣这些阴间钱,得往城外偏僻不见人的地方去!这泼妇吵嚷得吓跑我多少下家,今日不赔钱,就咱们就往刘大掌柜那儿见!”

    好巧不巧既然碰上了周嫂子,不如把开铺子的事商议商议。

    钱么,也就没了活不下去罢了。腰杆子硬的人都重新投胎东山再起了,阿姀惜命,没这么高尚的风骨。

    大街上是真的挺招人眼的。

    不过现在是他掌管恪州了,从前好过的,如今也别想好过了。

    不租便罢了,还要她倒赔十两所谓驱邪钱。

    前些年时商户们上书提出自管,以减轻州府巡防压力。这看似荒诞的提议,偏偏得了老召侯的同意,实行直到现在,想整改都很难下手了。

    “是啊,不行就上公堂评评理啊,怎么欺负人家一个寡妇啊……”

    显然是周嫂子这话更解气,竟还有人鼓掌的。

    说白了是不想给钱。还想在地头上搞各自行业的垄断,然后组成商会,只在几个大掌柜之间沟通,将恪州的财政整个架空。

    前头没由来的一阵争吵声,忽然将马车截住了。

    “你是哪儿来的刁妇!缺爹生少娘教的!敢当街这样说话!”

    不过衡启死得太突然,有些富商从前是只认衡启,不认别人的。老召侯一过世,几家大头蠢蠢欲动,似乎不太想轻易地服世子的管。

    所谓仗势欺人,她今天也配得上这个词。

    衡沚摆弄着帘子垂下的穗子,在车中静静听着。

    今日保险起见,云程带着人都在定好的酒楼旁边待命,也没跟着。

    钱是重要,但没有小命重要,这道理是刻在阿姀骨子里的。

    杨掌柜见周嫂子一个独身妇人,便指挥几个仆役一起,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

    现在上城中打听一圈,不过几天光景,谁还记得赵参军是哪号人物?

    话说得有点出乎阿姀的预料,这么善解人意吗?

    衡沚四平八稳地坐在车里,外头的车夫先打开门禀报情况了。

    “世子爷,前头是个掌柜带着几个仆役,在推搡一个妇人。”

    “我既没见过家中从不办白事的,也没见过办白事从不买纸花的。”阿姀抵在周嫂子前头,挺直脊背,“掌柜家当然做的神仙生意,修得成仙的福分。家里凑不齐几口人,自然也没几个鬼。清明中元哪像我们一样要上什么坟呢?”

    “阿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周嫂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实话,要不是真的气上头了,又一想后头还有个衡沚做靠山,阿姀早就拽着周嫂子趁人多溜了。

    这不就有点吹嘘了,不算难事那起初叫上我是什么意思?

    直到阿姀提了声,“周嫂子!是我呀!”她才戛然而止。

    今日衡沚宴请了几方大掌柜,说是去吃花酒,其实多半是想把从前的赋税重新谈一谈。

    阿姀上敢怼天子,下敢在大街上吵架,这份气度确确实实就是先帝的公主。

    “先起来吧。”阿姀赶快将周嫂子扶起来,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土。

    “你能自己去?”

    几乎是立刻,阿姀想起了那天在庄稼地旁的小路上,衡沚威胁过她的话。

    老召侯也不是没干过好事。

    只是这个掩,是终究没做成。

    掂量着这一二,便觉得极不划算。

    见阿姀半天不上来,衡沚屈指敲了车壁两声。

    

    “这就跑啦?”阿姀跟周嫂子两两相望,陷入戛然而止的别扭中。

    只是想起那时衡沚的嘴脸,阿姀又忍不住眯起眼。

    自听到有人搬出“刘大掌柜”开始,衡沚心中的算盘就敲得没停。

    这可是重要的事。

    那马车他留神看了一眼,即便是低调没有任何装饰,还真是有点家底才用得起的。

    大头的商贾若都能踏实缴税,底下的小商户也能跟着照办。盘账盘了几天,大概是真的很缺钱,不然怎么这个身份地位了,还要屈尊请商贾吃饭。

    声音不甚清晰地传了出来,满不在乎,“喝酒而已,算什么难事?”

    “不租可以,倒讹人钱,又是什么道理?生前爱财带不走,多留点跑腿钱,上城外打棺材好跑得快些吗?到时候不知掌柜今日请来驱邪的道士,能给你便宜几成?”

    没过一年,母亲便过世了。

    “怎么?”两人分坐马车两侧,衡沚不由问。

    衡沚那时年少,不理恪州政务,却也多少知道这件事。

    盘账时也听九府司银提过两次。

    周嫂子先前听了她的话,便想在城中盘个铺面做生意,便和这家铺子的杨掌柜谈妥,并交付了定金。可谁知今日杨掌柜得知了她是想开纸扎铺,便勃然大怒说晦气。

    没想到这下耐不住的,竟然换成周嫂子了。

    不过要是找个软柿子捏,这种方式说不定还好使。阿姀一想到初见那天林中不由分说乱杀一片,只能说衡沚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这种浅显的招数是肯定拿不下他的。

    她甚至以为阿姀那日被召侯世子带走,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上公堂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也开始附和。

    司银说的这事,发生在先帝令徽五年,他尚在学中。中秋回侯府时,发现后宅多了个眼生的女人,正厅门口多了个精巧的石摆件。

    大崇向来没有商贾和高门世家平起平坐的道理。

    四周围了好些人,此刻正是议论纷纷。

    这个坐在路中间以手捶地,哭天抢地的,竟然是才分别几天未见的周嫂子!

    他本欲再逼近推人,身后的车夫约莫得了衡沚的授意,忙将马鞭一横,挡住阿姀两人。车夫生得高大有力,几个瘦小仆役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思忖着,得找个借口辞了衡沚这场花酒。

    “你别出来。”阿姀冲着还没摸清状况的衡沚叮嘱了一声,飞快地下了马车。

    身后站着的,脱去了丧服的阿姀穿着布料柔顺的衣裙,乌发高挽,人如早春的新柳般明丽。

    正说着,外头的哭诉声传进了两人的耳中,“大伙儿做做主啊!我一介寡妇就想做点正经生意就被他们一把推到地上啦!没天理啦!都欺负我家里没男人啊!啊呜呜呜呜呜……”

    “我本是打算叫云鲤去的,实在下不去手。”

    这话说得一派高风亮节,细一听让人哪儿都不舒服,合着对我就下得去手?阿姀嗤一声,口口声声公主公主,该有的分寸是一点没拿捏。

    阿姀猛地推开了旁边的窗。

    周嫂子不愧哭过好几场白事,这拉声调的调门高着呢,拍了她几下都没理。

    恪州城最繁华的当属东大街,花酒楼、博戏馆,连同往来行商下榻,都是在东大街。

    不疾不徐的声音,微微抬高声调,没一会儿便入耳来。

    衡沚见公主气度超群地挡着他,便留在车里没下去。在这地界上,总不会叫她吃亏的。

    掌柜指摘阿姀,她便捋着袖子手都要指到人脑门上去了,“怎么跟我妹子说话的!老娘扎个纸人赚钱不丢人,你要是觉得你占理咱们今日就上州府公堂试试看!不瞧瞧你自己什么货色,铜镜不比棺材贵,买一个回去照照!”

    杨掌柜心里打起了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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