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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行的马鬃被仔细梳理过,下面分出几绺,系着银质的铃铛。不过只有铃铛的外形,却无中心能够作响的银球,所以滔行只在跑起来时银铃彼此碰撞才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褚夫人一见,便是再多责怪的话都停在了嘴边,说不下去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偏生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个死心眼儿,自从看中的小侯爷眼中就再装不下别人。

    褚晴方生了一副端方的容颜,虽然并不算美,胜在气质一直让养得很好。今日裹了件裘皮的披风,兜帽的毛被风吹得扑在脸上。

    “你随我进来。”褚夫人面色不虞,冲女儿说道。

    “奴婢瞧这小侯夫人比您差多了,也不知召侯什么眼光,竟……”丫鬟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下子被褚晴方打断了。

    在恪州,什么州府刺史都做不了主,一切事由都是召侯统领大局。从前是衡启,如今顺理成章变成了衡沚。

    “吵什么呢?”帐帘撩起来,从中走出的是刚换好骑装的褚夫人,“说人坏话也不换个地方。”

    衡沚突然间成婚,她便至今接受不了。

    这倒归功于衡启。

    一众马儿中,就它昂首挺立,神气极了。

    怪不得衡沚将滔行留了下来,阿姀又想,只进不出的事他果然不做。

    秀气的指尖指向草场的方向,褚晴方将脊背挺直,“我外祖父官至尚书右丞,我父亲也是录事参军,蒋家祖上起便是书香门第,我有哪里配不上衡沚!”

    明知朝中文官冗杂,都城是必然留不下了,褚惠本是想去南方,将家安在春江水暖之处。恪州这样的北地,是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的。

    “冬日里天冷,大家便一起去跑跑马吧。”说罢,阿姀也整束衣装,出了望台先去牵马。

    方才被骗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若不是她怕死紧紧抓着马鞍,只怕今日就成了滔行的蹄下亡魂。

    总之不会是有半分因为衡沚。

    说的那几句家常里,都人人讳莫如深,没敢提及。

    “即便今日的小侯夫人不是浣衣女,就算她是酒楼的舞姬,婚姻一事是圣上下旨!”褚夫人疾言厉色,意图敲醒这不成器的女儿,“你敢不顾褚蒋两家几百条人命,为了根本不喜欢你的召侯违抗圣命吗?”

    马随主人,烈烈乘风。

    褚夫人找了位置坐下,这才发现方才还挂在她们母女二人嘴边的小侯夫人,笑眼盈盈地看着旁边说话的长史夫人。

    又会随着旁人说的话,做出让人看了舒服的表情。只这一条,褚夫人心中沉下来想,便是自己家的女儿做不到的。

    褚晴方自觉今日失了分寸,进去之后径自请了罪。

    褚夫人自小也深受这种弊病的影响,审视一番,发现自己也不自觉地看人先以地位划分。

    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幸福,褚夫人也是一样。苦口婆心地相劝下去,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即便阿姀已是正经的侯夫人。

    远远站在自己帐前的褚晴方盯着这场景,紧紧地将手帕捏在掌中。

    “滔行是烈马,不知小侯夫人是否有这个本事,将它驯服啊?”

    可褚晴方此刻心中发堵,根本没听进母亲的忧愁,反而将她一把甩开。

    草场前临时搭了个望台,垂下长帘来避风取暖,是给女眷们休息喝茶用的。

    女儿执迷不悟,对一个早早看透了结局的母亲来说,又何尝不是煎熬。小儿女总将情之一事想得太美好。只年幼时,每逢年节衡沚常替父亲来褚家送些礼,见了褚晴方也守礼地打招呼,这不通人情世故的丫头便以为人家属意于她。

    好好的大小姐苦着脸,丫鬟的话让她越想越来气。

    (本章完)

    感受到这道灼灼的视线,阿姀不由地向右望去。

    被赵姑姑那样刻薄地与人相比较,阿姀觉得自己是在因为这个不爽。

    “一会儿去跑马,你可别在小侯夫人面前失了礼数,让人觉得你痴傻,责怪我褚家不会教女儿。”地上冰凉,褚夫人伸手想将女儿扶起来。

    几个字如诵经般反复无情地回响在褚晴方的脑海中,她终于支撑不住,在母亲面前痛哭起来。

    杨氏不安好心,可长史夫人这一句话,却如破冰般将他们表面的不和也在众人之间打碎。

    “小侯夫人便随我们一起去吧?”说这话的,是少尹夫人韩氏。

    褚夫人是见不得她这样的。且不说老召侯那是酒桌的客气话,褚惠也当即表明了不敢高攀。这就是一桩玩笑话,可从头至尾就褚晴方一人当了真。

    阿姀竟然怀疑,这长史夫人是衡沚事先买通了的。

    这最后一句,才是如千钧重的关键所在。

    说话声传来,草场上有一个算一个,都向来人的方向看去了。

    “住口!小侯爷也是你能非议的吗?”

    很快天色阴沉下来,夫人们就在台上坐不住了,纷纷想去马上活活血。

    褚晴方眼睛抬起来,通红且凝着泪,“母亲常说要正视我们的身份,说褚家高攀不上侯府。可你瞧那进了门的小侯夫人,既非世家又非富贵!我岂能甘心!”

    褚夫人亦是名门贵女。她的母家是钦州蒋氏,父亲官至尚书右丞。

    阿姀在心中默默想,这是今日第一个同她提起衡沚的人。

    草场上的风光一览无余。

    褚晴方反驳的那一句,看似合规合矩,却都是在为了衡沚说话。真正被非议的阿姀,没有得到一句尊重。

    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褚夫人赶快命人去马厩牵了马来,自己先行去了。

    她和滔行彼此熟悉,对初学骑马的阿姀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当年武安帝命文官赴职地方,衡启看重了褚惠才干人品,亲自往其宅院延请。一次不行便几次,多喝了几次酒,褚惠便心甘情愿地跟着去了恪州。

    褚夫人眼光毒辣,早知道自己的女儿这几日神思凝重,多半是为了今天。

    衡沚对她一通叮嘱,最终将滔行留给了阿姀。

    “小侯爷同小侯夫人感情果然好啊,早早从山中回来,便是为了将自己的坐骑给您来跑马。”杨氏也阿姀身旁,摸着自己那匹马的马鬃,带着笑说道。

    蕙质兰心的褚家长女么。

    简单地用一只长簪将长发绾成堕马髻,除此之外别无妆饰,莹润的耳垂也不曾点金佩玉。眉宇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出身低微而形成的谨小慎微。

    “母亲。”见褚夫人出来,褚晴方面色才柔和了些,乖觉地叫了一声。

    瞧她的面相,便知不是刻薄的人。

    “你也这么大了,爹娘虽说不催你出嫁,可世子是贵人!如今又是已经成亲了,你不该再盯着他看。”

    这不是明摆着来砸场的吗?

    长史夫人见阿姀并不熟悉女眷们,便好心介绍,“那位是褚参军的夫人蒋氏,她的女儿褚晴方夫人应当有所耳闻,是恪州有名的姝女。”

    不经意间,阿姀嘴角的笑容就平了平。

    阿姀恨得咬紧牙关,面上却要保持住和善的微笑,毕竟是头一次见这位褚夫人,礼节还是不能缺的。

    想起来,褚夫人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而女眷们在先侯夫人仙逝之后,便一直由刺史夫人杨氏做主。小侯爷成了新的召侯,那他的夫人,如今坐在正中的阿姀,也自然成为了新的做主的人。

    一来二去的,褚晴方便也自觉成了他的青梅竹马,生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褚夫人听着女儿哭诉,索性将心一横,“褚晴方,你以为你很高贵吗?你外祖父和父亲的职位,都是由自己的才学换来的,岂可与你唾手可得的小姐身份相比较?”

    “母亲,是我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没管束好下人。”她往地上那么一跪,头低垂下去,瞧着楚楚可怜。

    还没来得及搭腔,长史夫人便接着说道,“那可不是嘛,这新婚夫妻就是蜜里调油的。我看坊间传小侯爷同夫人吵架这档子事才是瞎扯!”

    “你!”

    “我早便告知了你,不要将心思放在衡沚身上,你总不听我的话。事已至此,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褚夫人简直大失所望,拂袖走出了帐外。

    说来眼光独到却是蒋家祖传。

    此话一出,余下的女眷们都是要站定等阿姀出声才能进场的。

    自去了恪州,褚惠便被衡启重用,委以录事参军之位至今,也已有褚晴方岁数这么多的年头了。

    尤其是那一双比翼鸟,衣服的颜色都相配。

    衡启在两人小时候也在酒桌上夸过口,说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将褚晴方娶回家,便是一辈子的姻亲了。

    这点道理,她足足想到方才也没想通透。

    这一席话,像骛岭山顶的冻雪,一下子砸在褚晴方头顶,叫她如坠冰窟。

    一位枣红色罩袍的中年女子,果然在望着她。

    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字,可阿姀一听见褚字,便想起赵姑姑的那句话,忽然间就融会贯通了。

    褚晴方小衡沚一岁半,是实打实一同长起来的。每每到协同家眷一起出席的场合,褚晴方就会远远地看到衡沚。

    蒋右丞榜下捉婿,亲自上门议亲,将自己独生的女儿许给了褚惠。后来生下褚晴方也是独女。

    作者说:我们滔行是个会看眼色的好小马,会在适当的时侯撂个蹶子

    褚惠是文臣,在恪州以军功立身的这片地方显得格外珍稀。

    虽说从没有刻意地教褚晴方以地位看人,但这便是出生在世家中的固有弊病了。

    吵架这事,是明摆着做给外人看的。是以当时连门都没阖上,就是要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而今日来的这些女眷,又何人不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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