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阳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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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娘子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她吃了海棠酥？可是这也没什么问题吧，县令夫人连糕点都吃不起吗？”

    “而刚刚，我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

    她应该认识那个人，否则怎么会只见到那个人在帷帽之外朦胧的身影，听见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戾气陡生，出言讽刺呢？

    说罢便重新伸出手，弯腰引着他们走。

    这话却在竹徵心里埋下了疑惑，她长时间扮演过唐语蓁，按理来说成为曲如桢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说着还拿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要我好好扮演受县令夫人之邀来赴宴的赵家夫人吗，我保证，下回一定演得端庄典雅，绝不会再像今日一样呛人了。”

    华县令的夫人温柔贤淑是出了名的，她的长相也确实是跟这个传言相符合，眉目清浅，尽是柔情。

    胡娘子想了很久，才缓缓说，“花香？”

    《换身份后被竹马求亲了》

    管家连忙摆出陪笑的脸，“是近日这管理马厩的小厮被主人赶出门了，无人打理，自然就是臭气熏天，污了贵人的眼，是小人考虑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胡娘子还在外间装着，一嗓子喊得整个后院都能听见，“夫人，老爷说了您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做女工了！”

    “夫君余事未了，还要过几天才能到阳泉县，姐姐，我没事。”说着还握住华夫人纤细的手，双目含水地望向她。

    “身子这样不好，赵大人怎地也不多派点人跟着？”华夫人面上都是担心。

    但是，所谓的菩萨眼，认识的到底是唐语蓁，曲如桢——抑或是在这些假面之下的她呢？

    马厩的味道浓烈，众人经过皆忍不住掩鼻，竹徵却在这浓烈的牲畜气息中嗅出一丝血腥味。

    华夫人见状也没过多问话，赶紧让管家带着她去厢房安顿。

    竹徵心不在焉地应着，挑拣着自己出发前拿手帕包着的点心。

    胡娘子终于发现端倪，“阳泉离京城要更远一些，走官道都需四日半，能吃上海棠酥，一定是走了官道。”

    她不管胡娘子在絮叨什么，只将一块品相还不错的塞进胡娘子嘴里，止住了她滔滔不绝的话语。

    竹徵在这时节懊悔自己没在马车上好生坐着，但看着这朴素的门庭，确实难以相信这是三天后就要办满月酒的府邸。

    “不，你记得来的路上我给你吃的海棠酥吧，容芳斋的海棠酥，之所以味道独特，备受推崇，就是他们用了特殊的香料，使这海棠酥油香与花香兼备，却不会腻。”

    竹徵回到厢房才终于卸下防备，整个人瘫在榻上，将自己繁琐的衣裙解开，如释重负。

    菩萨眼接过属下递来的刀，面色不虞地拿手帕擦了，这才缓缓让路，“得罪了。”

    光看她俩的信防止露馅都花了大半夜，在信里华夫人完全就是知心大姐姐，一直劝慰身体不好忧思过重的赵夫人。

    竹徵点点头，又跟胡娘子说起别的话题来，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此时里头出来了一个看起来稍有品阶，穿着却依旧朴素的管家，“赵夫人，我家夫人请您进去。”

    竹徵从管家身上辨出几分微妙来，他举着的手臂微微颤抖，刚刚说话时声音也有点虚浮。

    竹徵不会武功，但胜在反应快。

    竹徵听见这话来劲了，一扫疲倦，专心致志地听着胡娘子在市井街坊打听的消息。

    “别管他了，倒是这个县令府很是奇怪。”

    她刚做曲如桢时睡过几天柴房，每天伴着自己身上没有包扎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入睡，对这种气味最是敏感。

    不过她暂时按下，没有发作，只是偏头看着管家，问道：“平时马厩里没人清洁吗，怎地味道如此大。”

    胡娘子吃完一整块海棠酥，说话之中都溢出几分海棠的香气，“对了，刚刚我打听了一下关于金虹帮的事。”

    县令府门口只有两个门倌，见到她来了也摸不准身份，便找人通报。

    “对了！就是花香。”

    竹徵将帷帽递给胡娘子，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小心地坐到华夫人旁边。

    竹徵微微点头，由胡娘子搀着进了门。

    这可是京城容芳斋的海棠酥，即便是在京中，有钱也难买到。要不是公主赏赐，在这种穷乡僻壤，她现在这身份，哪有机会享受。之前一直舍不得吃，但今日再不吃恐怕就要坏掉了。

    胡娘子嘿嘿笑了两声，伴着竹徵坐下来。

    这阵风停，破损的面纱也恢复平静，默默落回原处，仿佛刚刚的场景只是一场幻梦。

    众人都不自觉被那张抚媚有余却眼神清明的脸吸引了，正欲仔细端详，她却手脚很快地抓住自己即将翻飞的帷帽，稳稳戴上。

    厢房也是贯彻了简朴的理念，陈设都简约至极，只有最基本的生活所用。

    胡娘子在她右前方想伸手去拦，但她踉跄了几步，那把短剑已经从她手指边飞过，几乎要擦过竹徵的耳边。

    可是今日那个菩萨眼已经是除了裴风鹤以外，让她失控的第二个人了。

    在冷风中站了一阵，她的脸有些微红了，众人在她在纷乱的发丝中窥见了一点春色，宛如一朵晚霞中盛开的牡丹。

    坐在正厅里的女子，身上衣裙朴素典雅，连发钗也是一根素净的木簪子。厅中氤氲着一股浅浅的花香。

    华夫人微微指了下身边，“妹妹快来。”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容芳斋只能在京城买，而且海棠酥最多放五日，多了一定坏。公主赏赐下来的都是走官道送到丹山镇的，丹山镇离京城近，走官道只需三日。”

    竹徵戴着帷帽，行动颇为不便，此刻终于能摘下，也终于看清县令夫人的脸。

    华夫人见状                                                赶紧抚上她的背，一边使她身边的女侍倒了杯茶。

    华夫人拉过她的手，亲昵地说：“叫了你许久都不见人，推说身体不适。如今这满月宴倒是请动你了，出来散散心也好，总闷在屋里病怎么能好。”

    胡娘子接过竹徵为她倒的茶，冲散了喉咙中刚刚吃完糕点的干涩，接着道：“而那个‘菩萨眼’就是穆文的养子，穆常念。他几乎包揽了金虹帮的事宜，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

    竹徵坐起来，对进内间的胡娘子竖大拇指，用气音说，“不愧是军中女子呀胡娘子！这嗓子喊得我估计府外都能听见。”

    还剩一块，要好好留着。

    胡娘子捂嘴调笑了几句，竹徵依然面色不变：“行了，我就是爱吃，我们下车吧。”

    竹徵整理好帷帽，轻轻捏住依然不安分跳动的面纱一角，平静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她平日里少有的愠怒，“公子认清了吧？妾身是受华县令之邀前来的，此番被盘问至此，还要闹到县令那里去吗！”

    因着她的动作，本来应该擦着她耳边飞过的短剑将将划破帷帽的纱，风将已经一分为二的轻纱吹起，露出藏于纱下的女子面庞。

    马车行进终于停止，外头车夫说到了县令府，胡娘子便扶着竹徵要下车。

    那方烟霞锦的帕子就如此被丢在灰尘四起的地面，被他们踩在脚下，金贵不再。

    本来是演戏，但竹徵从华夫人的面容中品出几分真实的关心来，也扬起一抹嘴角，“姐姐平日里与我通书信，我就十分想到这阳泉来看姐姐。可惜我身子不好，夫君疼我，也不愿让我出门，这回我夫君也一道来了，我这才有机会来同姐姐见面。”

    穆常念……真是个与他的形象和行为毫不符合的名字啊。

    说罢也不回头，那群人见到主子转身，纷纷跟上。

    她轻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记忆，整理思绪。

    竹徵心里泛出些疑惑，裴风鹤确实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为人周到，想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可是花香不是很正常吗？”

    她戴着帷帽，对风的感知尤为强烈，当面前的纱被吹起时，竹徵就下意识侧身往旁边躲。

    “没有，这就怪了，按理说两天前就发了信，早就到了，到现在还没回信，不是将军的一贯做法。”

    “将军回信了吗？”竹徵拿过厢房里下人准备好的零嘴，咔咔咔开始吃起来，顺便环视了一下这个厢房。

    华夫人跟她扮演的赵夫人是笔友，几次相邀都因为身体没有赴宴，华夫人又因着服丧，倒是几年光写信都没有见过。

    下了马车两人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胡娘子低眉顺目，顿时就成了女侍，而竹徵已戴上新的帷帽，变成了受邀的赵家夫人。

    走正门进去，管家的却说县令在正厅议事，不好打搅，引着走东边的马厩和家丁院进垂花门。

    她跟随着管家进了垂花门，到了内院，管家引他们去往正厅。

    竹徵转头看见胡娘子疑惑的表情，将她揽过来，“你今天有没有闻见正厅里的味道？”

    胡娘子斜觑了她一眼，嘴里吃着的海棠酥，也不说话了，只剩马车上满溢着的花香与油香。

    “夫人呀，你千万要记得出发之前答应将军的，少说少做，一切等他到了阳泉再做打算……”

    “金虹帮原来是做漕运的，也就是普通的漕帮，直到五年前穆文成为帮主，应该是打通了官府与帮派之间的联系，后来码头上卸货的规矩越来越严格，金虹帮也渐渐开始管起了城中一些地痞流氓，地位越来越高，行事也越来越嚣张，百姓见到就躲。”

    这场闹剧终于落幕，在去往县令府的马车上，胡娘子抱着早已冷掉的包子，跟竹徵语重心长地嘱咐。

    竹徵先把那方包着海棠酥的帕子拾捡好，小心揣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