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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没有什么比‘奇怪’更适合用来形容她了。”白衣青年撩着衣袍在秦王政的对面坐下，“她偶尔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喜欢听她说话，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我生平从所未闻的。”
“早啊，桑山主。”秦王政说着，他的眼下仍有些憔悴的阴影，但是精神气儿已经明显恢复了不少。
棋局又重新摆了起来，这次白棋占尽了上风。秦王政的指尖摩挲着棋子，没有继续关于桑语的话题。
明明是一段平静而充满礼节的对话，桑语却觉得周围的氛围似乎隐藏着些许微妙。这种感觉如同薄雾般缭绕在她心头，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又逐渐蔓延变成了不安。
秦王政忽然说道：“既然你曾与她朝夕相处，为何现在却躲着她？你来了这里，却不敢与她见面。”
秦王政的目光落在榻边的玄衣上，“不求荣爵、不贪官禄，为我与人争辩，又这样彻夜守在病榻边……种种行径，叫寡人如何不怀疑？这个人，太奇怪了。”
其实桑语的原话是：你穿白色的衣服，倒是挺人模人样的，只是最好别说话，否则就成为了披着读书人外皮的大尾巴狼。
白衣男子的话语更像是一种隐晦的请求。
秦王政点了点头，桑语如获释重，轻轻颔首致意。刚刚转过身去，秦王政却开口了，“在你走出这个寝殿之后，”他说，声音虽温和，语气中却带了些威胁之意，“请忘记你昨晚所见到的任何事情，听到的任何话。”
“是啊！”白衣男子一心扑在棋局上，丝毫未有察觉对面人的异样，“‘山主’这个称号，只是山外人这样称呼的。在我们玄女山，年龄比 桑语大的，就称呼她为‘阿桑’，年龄比桑语小的，则是称呼一声‘阿姊’。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奴’，也就不会有‘主’了。”
“山上的人不少，桑语倒是立了些规矩。她不许任何人行跪拜礼，若是行了这样的礼，反而惹得她不高兴。”
“你是何时回来的？”
秦王政依旧将黑棋放到白衣男子那边，“有一事，寡人一直很困惑。桑语，她似乎对旁人的名字非常感兴趣，或者可以说是执着。但凡遇见一个生面孔，她定是要将对方的名姓问全。”
在这权谋交织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棋子，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以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白衣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他的面容依旧如玉般平静，不见波澜。
棋局正下到你死我亡的紧要关头时，秦王政忽气定神闲地问道：“这半年时间里，算上今日，寡人总共见了你四次，为何你每次都是身着白衣？”
白衣男子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的确有如此习惯。究竟是为何，我也不明白。待以后有机会了，再问问她吧。”
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桑语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秦王政的目光在他袖口的梅花上停了刹那，默然移开。
然而，咸阳城里的人不会明白，桑语就是玄女山里的露珠，她拥有着这世间难得的纯粹。然而这份“纯粹”，会被人质疑，会被人提防。
《岂曰无衣（秦穿）》
桑语的眼皮跳了一下，回应了一句“早”。
秦王政只是默默地收起棋子。
白衣男子的目光投向了门扉，又缓缓地收回，“我原本以为桑语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厌恶你。但事实上，她对你并无恶意，反而似乎是你在怀疑她？”
“阿桑说我穿白衣好看，显得像个读书人。”白衣男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秦王政起身走上前。他的目光在黑白之间游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到黑子时，一股轻风般迅速的力量介入。
“不，我不了解她。她就像是冬日的湖面，表面上平静如镜，内里却隐藏着无法触及的秘密。不过，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或许君上也会觉得她奇怪，但这就是她。君上对她有所防备，实属正常之举。可是，不要伤了她的心。”
白衣男子觉得没趣，眯起眼睛问道：“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秦王政的手微微一颤，险些落错子。“阿桑？你唤她为阿桑？”
“这两年，我与她朝夕共处，共同经历之事，那是屈指难数。阿桑，她是肆意生长的野草，不会屈服于任何规则。但凡是她认为值得去做的事，她就会去做，无论代价如何。单论‘收留亡奴’之举，怎不叫人震撼，叫人叹服！”
“不用不用，什么赏赐都不用了。”桑语佯装打了个哈欠，“抱歉，我有些困乏了，君上若是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告退了。”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棋子上轻轻一停，然后果断地落下一子。那枚棋子触及棋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脆响声。
门扉打开，又轻缓地合上。从绣有仙鹤图案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如同多年未触阳光的玉石，细腻得近乎透明。这样的肤色与他身上洁白的衣袍相映成趣，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从屏风上走下的谪仙人，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
“我们许久没有对弈了。”白衣男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棋盘的边缘，“你如今身体欠安，我终于有机会赢你一次了！”
“黑子先行，你得让我行第一步！”白衣男子说着，指尖已巧妙地将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中央，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桑语醒来时，朝暾已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目，朦胧中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弥漫着一种陌生感，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警戒的反应。
秦王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心，稍感意外，“已无大碍。”他掩袖轻咳了几声，“昨晚，辛苦桑山主了，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开口。”
白衣男子缓缓起身，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漆木案几。案几上放置着一副精制的棋盘和两盒玉石雕琢的棋子。
说起亡人，二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只是沉默着下棋。日光透过窗格投入卧寝之内，映照着两人深沉的面容。有纷乱的微尘飘浮在空中，棋盘上的黑白双子愈发复杂。
他说着话，在棋盘之上落下一枚黑子，瞬间将局势引向了无法逆转的终局。
两人的对弈算是真正开始了，白衣男子与秦王政，一黑一白，在棋盘上较量着。
秦王政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这是她对人许下的承诺，随她去吧。”
桑语僵硬地停顿了一瞬，随后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玄衣，同时也拾回了昨日的记忆。
秦王政眸色微微一深：“今年的祭日，我居然忘记了。等过几日，我会让人去邯郸祭拜夫人。”
去头去尾，外加他自己的理解，也就成了所说的这句话了。
“两日前。离开玄女山后，我去了一趟邯郸。”白衣男子自顾自地说着，“阿母的祭日，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回去陪陪她。”
她瞬间跃起身来，迅速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随着这些动作，一件玄色的外衣悄然滑落坠地。
当她抬眼看向秦王政时，他却急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是刻意避免与她的眼神接触。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心中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路上当心。”
桑语将原本后撤的步子收回，“君上醒来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桑语心里清楚，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她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我明白。君上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吗？如果没有，那我可以走了吗？”
“君上此言，真是太让人心寒了。什么‘打家劫舍’？那是青龙山做的事儿，我们玄女山只行好事，不问自己兜里还有几个钱。”
秦王政轻笑了一声，抬手落下一枚白子。
“玄女山的人，已经去了濮阳。君上可知此事？”
秦王政随即笑道，“你在玄女山上待了两年，居然学会了‘打家劫舍’！”
她边说边后退了一步，动作虽然细微，却落入了秦王政的眼中。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但很快恢复如常，“寡人已经派人前往太卜署，告知太卜令，你昨晚被寡人召进宫中，秉烛彻夜畅谈杨朱之学，今日需得告假一日。”
“哈！”白衣男子高兴地一拍大腿，“我赢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赢了你一局！”
“先前战事紧迫，君上不值得为这些小事分心，忘了就忘了。”白衣男子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只是落子的声音变大了。“应该心怀愧疚的人，最近正得意着呢。什么亡妻，什么孤坟，都是碍眼的杂物。”
“你似乎很了解她？”
榻上空无一人，桑语转身看去，只见秦王政正端坐在书案后，平静地看着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眉眼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
桑语决定找个借口离开，“天已经亮了，我得去太卜署点卯，就先告辞了！”
白衣男子闻言，浅浅一笑，“我与她之间，只有朝，没有夕。她若是在这里见到我，立时就会推测出所有前因后果。到时候，恐怕她会想要将我撕成碎片。我还未想好，究竟应该以何种身份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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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桑山主。”秦王政说着，他的眼下仍有些憔悴的阴影，但是精神气儿已经明显恢复了不少。
棋局又重新摆了起来，这次白棋占尽了上风。秦王政的指尖摩挲着棋子，没有继续关于桑语的话题。
明明是一段平静而充满礼节的对话，桑语却觉得周围的氛围似乎隐藏着些许微妙。这种感觉如同薄雾般缭绕在她心头，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又逐渐蔓延变成了不安。
秦王政忽然说道：“既然你曾与她朝夕相处，为何现在却躲着她？你来了这里，却不敢与她见面。”
秦王政的目光落在榻边的玄衣上，“不求荣爵、不贪官禄，为我与人争辩，又这样彻夜守在病榻边……种种行径，叫寡人如何不怀疑？这个人，太奇怪了。”
其实桑语的原话是：你穿白色的衣服，倒是挺人模人样的，只是最好别说话，否则就成为了披着读书人外皮的大尾巴狼。
白衣男子的话语更像是一种隐晦的请求。
秦王政点了点头，桑语如获释重，轻轻颔首致意。刚刚转过身去，秦王政却开口了，“在你走出这个寝殿之后，”他说，声音虽温和，语气中却带了些威胁之意，“请忘记你昨晚所见到的任何事情，听到的任何话。”
“是啊！”白衣男子一心扑在棋局上，丝毫未有察觉对面人的异样，“‘山主’这个称号，只是山外人这样称呼的。在我们玄女山，年龄比 桑语大的，就称呼她为‘阿桑’，年龄比桑语小的，则是称呼一声‘阿姊’。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奴’，也就不会有‘主’了。”
“山上的人不少，桑语倒是立了些规矩。她不许任何人行跪拜礼，若是行了这样的礼，反而惹得她不高兴。”
“你是何时回来的？”
秦王政依旧将黑棋放到白衣男子那边，“有一事，寡人一直很困惑。桑语，她似乎对旁人的名字非常感兴趣，或者可以说是执着。但凡遇见一个生面孔，她定是要将对方的名姓问全。”
在这权谋交织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棋子，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以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白衣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他的面容依旧如玉般平静，不见波澜。
棋局正下到你死我亡的紧要关头时，秦王政忽气定神闲地问道：“这半年时间里，算上今日，寡人总共见了你四次，为何你每次都是身着白衣？”
白衣男子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的确有如此习惯。究竟是为何，我也不明白。待以后有机会了，再问问她吧。”
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桑语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秦王政的目光在他袖口的梅花上停了刹那，默然移开。
然而，咸阳城里的人不会明白，桑语就是玄女山里的露珠，她拥有着这世间难得的纯粹。然而这份“纯粹”，会被人质疑，会被人提防。
《岂曰无衣（秦穿）》
桑语的眼皮跳了一下，回应了一句“早”。
秦王政只是默默地收起棋子。
白衣男子的目光投向了门扉，又缓缓地收回，“我原本以为桑语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厌恶你。但事实上，她对你并无恶意，反而似乎是你在怀疑她？”
“阿桑说我穿白衣好看，显得像个读书人。”白衣男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秦王政起身走上前。他的目光在黑白之间游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到黑子时，一股轻风般迅速的力量介入。
“不，我不了解她。她就像是冬日的湖面，表面上平静如镜，内里却隐藏着无法触及的秘密。不过，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或许君上也会觉得她奇怪，但这就是她。君上对她有所防备，实属正常之举。可是，不要伤了她的心。”
白衣男子觉得没趣，眯起眼睛问道：“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秦王政的手微微一颤，险些落错子。“阿桑？你唤她为阿桑？”
“这两年，我与她朝夕共处，共同经历之事，那是屈指难数。阿桑，她是肆意生长的野草，不会屈服于任何规则。但凡是她认为值得去做的事，她就会去做，无论代价如何。单论‘收留亡奴’之举，怎不叫人震撼，叫人叹服！”
“不用不用，什么赏赐都不用了。”桑语佯装打了个哈欠，“抱歉，我有些困乏了，君上若是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告退了。”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棋子上轻轻一停，然后果断地落下一子。那枚棋子触及棋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脆响声。
门扉打开，又轻缓地合上。从绣有仙鹤图案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如同多年未触阳光的玉石，细腻得近乎透明。这样的肤色与他身上洁白的衣袍相映成趣，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从屏风上走下的谪仙人，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
“我们许久没有对弈了。”白衣男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棋盘的边缘，“你如今身体欠安，我终于有机会赢你一次了！”
“黑子先行，你得让我行第一步！”白衣男子说着，指尖已巧妙地将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中央，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桑语醒来时，朝暾已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目，朦胧中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弥漫着一种陌生感，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警戒的反应。
秦王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心，稍感意外，“已无大碍。”他掩袖轻咳了几声，“昨晚，辛苦桑山主了，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开口。”
白衣男子缓缓起身，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漆木案几。案几上放置着一副精制的棋盘和两盒玉石雕琢的棋子。
说起亡人，二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只是沉默着下棋。日光透过窗格投入卧寝之内，映照着两人深沉的面容。有纷乱的微尘飘浮在空中，棋盘上的黑白双子愈发复杂。
他说着话，在棋盘之上落下一枚黑子，瞬间将局势引向了无法逆转的终局。
两人的对弈算是真正开始了，白衣男子与秦王政，一黑一白，在棋盘上较量着。
秦王政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这是她对人许下的承诺，随她去吧。”
桑语僵硬地停顿了一瞬，随后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玄衣，同时也拾回了昨日的记忆。
秦王政眸色微微一深：“今年的祭日，我居然忘记了。等过几日，我会让人去邯郸祭拜夫人。”
去头去尾，外加他自己的理解，也就成了所说的这句话了。
“两日前。离开玄女山后，我去了一趟邯郸。”白衣男子自顾自地说着，“阿母的祭日，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回去陪陪她。”
她瞬间跃起身来，迅速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随着这些动作，一件玄色的外衣悄然滑落坠地。
当她抬眼看向秦王政时，他却急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是刻意避免与她的眼神接触。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心中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路上当心。”
桑语将原本后撤的步子收回，“君上醒来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桑语心里清楚，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她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我明白。君上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吗？如果没有，那我可以走了吗？”
“君上此言，真是太让人心寒了。什么‘打家劫舍’？那是青龙山做的事儿，我们玄女山只行好事，不问自己兜里还有几个钱。”
秦王政轻笑了一声，抬手落下一枚白子。
“玄女山的人，已经去了濮阳。君上可知此事？”
秦王政随即笑道，“你在玄女山上待了两年，居然学会了‘打家劫舍’！”
她边说边后退了一步，动作虽然细微，却落入了秦王政的眼中。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但很快恢复如常，“寡人已经派人前往太卜署，告知太卜令，你昨晚被寡人召进宫中，秉烛彻夜畅谈杨朱之学，今日需得告假一日。”
“哈！”白衣男子高兴地一拍大腿，“我赢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赢了你一局！”
“先前战事紧迫，君上不值得为这些小事分心，忘了就忘了。”白衣男子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只是落子的声音变大了。“应该心怀愧疚的人，最近正得意着呢。什么亡妻，什么孤坟，都是碍眼的杂物。”
“你似乎很了解她？”
榻上空无一人，桑语转身看去，只见秦王政正端坐在书案后，平静地看着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眉眼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
桑语决定找个借口离开，“天已经亮了，我得去太卜署点卯，就先告辞了！”
白衣男子闻言，浅浅一笑，“我与她之间，只有朝，没有夕。她若是在这里见到我，立时就会推测出所有前因后果。到时候，恐怕她会想要将我撕成碎片。我还未想好，究竟应该以何种身份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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