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书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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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用鱼魔皮包裹，书册没有任何虫蛀，也未受潮，虽然有点褪色，但整体完好无损。

    月鱼难寻。

    【海岛三日】

    奈何只薄薄两片，每日一次。

    宋阳立即想到，鱼魔首领倪祭乐的胸前，就有一道好似剥皮的疤痕！

    于是翻过那些愤世嫉俗、伤春悲秋的记载，只看其中关键的内容。

    只盼待我捉到一只月鱼，岛主能信守承诺，放我回乡！

    在山野睡了两日。

    似有东西，自伤口向外畸长。

    食之可止痒，食之可安神，食之可登仙！

    临走时，村长大儿悄然寻到我。

    国有蠹虫，草菅人命！

    鱼神庙，我亦每日朝拜，何以从未见过月鱼？

    一年前，县内有一商人至都池村，以重金聘走十五人青壮渔民。

    方明怪人怪语，道他们未被带走，而尽都死了！

    岛主说，开工后，每日都有月鱼肉食，不知真假……

    宋阳蹲下将之拿起，表层触感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割手。

    这方小岛无名，也不知何处奇异，竟能出产月鱼那般绝世美味。

    岛居之所，一间断船底仓。

    见钱眼开，草木愚夫！

    竟伙同张家，将我发配荒岛！

    居然还把它胸前的皮给剥了？

    “藏这么深，谁能找到！”

    【海岛十五日】

    余问过村民，无一人知那商人是谁。

    又至每日吃月鱼时，绝世美味，绝世美味。

    国朝将亡，国朝将亡啊！

    封面有一个“录”字，就是那种书铺里最普通、价格最低廉的纸册。

    鱼皮不大，包成一团，边沿不规则，像是硬生生撕剥下来的。

    随便翻了翻，里头写满蝇头小楷。

    “此前每月都有钱粮送来，送了一年，至上月就停了。”

    捉到时日，是食之，还是上缴之？

    “在下面？”

    【广德二年，九月十五】

    宋阳立刻走至第二个舱室，钻进去左右看了看，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一块黑色毛毡毯，已经千疮百孔。

    仅看前几页，这个“绿莲居士”文才一般。

    【永泰元年，腊月十七】

    粗计五十余人！

    （液体痕迹，疑似涎水）

    何日方可归家？

    胸前后背皆奇痒，只得不断抓挠，血痕淋漓。（血迹斑驳）

    欺人太甚！

    还真有线索？

    欲食之，欲食之，欲食之！

    但是拿黑刀挑开毛毡毯，底下却空无一物，只有褶皱参差的木板。

    我只简单打听，未尝上报，抓我作甚？

    同时愤世嫉俗，常抨击世道不公，在日记中，记录了许多乡绅县官的丑恶之事。

    【海岛四日】

    ……身体奇痒越发严重，扩散整片后背，药石无处可寻，只能强忍。

    宋阳精神一振，提到了月鱼，正好跟《南岛极鲜》对上了。

    因此每每愤慨憋屈之后，一腔孤愤无处发泄，只能倾注于这本小册。

    ——只是记录。

    不成，待明日面见县令，必鸣屈伸冤！

    南场老忠、杜金、阿松，北场服头、小力，另有东场三人，俱都捕到月鱼，被带走。

    拉起木板，下方有个隔层，一件满是灰尘的方形绿色包裹，安安静静躺在其中。

    同榻四人，仅剩吾与方明。

    一本巴掌大小，黄纸订成的小册子。

    他们真捕到月鱼么？

    【海岛十七日】

    月鱼啊月鱼，何日方能捉到你？

    醒来时，吾见方明眼瞳圆睁，尖牙利齿，自我臂膀，撕咬下大块血肉！

    县令害我！

    岛主安排，三个泥腿渔民，竟与我共睡一榻？

    食之不足，甚憾甚憾。

    于是走到一棵树旁坐下，小心翼翼翻开书册。

    今日入了鱼神庙，拜见月鱼神。

    听闻北场老白，今日捉到一只月鱼，得了大笔奖赏，去往另一海岛，晋升老手。

    【广德二年，九月十六】

    欲食之心太烈，竟常闻见月鱼芳香。

    方明，是人是鬼？

    一只笔锋暗红、早已干枯的兔毫笔。

    海中上下沉浮数日，泡肿躯体，后背奇痒难耐。

    “这是……鱼鳞？鱼魔的皮？！”

    宋阳将鱼皮打开，其中包裹两样东西。

    录事册与笔存于贴身秘囊，故而未被收缴。

    方明欲吃我！（字迹夹杂血痕）

    方才十日不到，泅水便快如船梭，唯有同榻者方明，可快我一头。

    然，吾始终未见月鱼真容！

    海船漂流月余，今日方登上岸，只觉气力衰竭，命在旦夕。

    恨哉！恨哉！

    县尉与县令于堂内争执，我方知春风楼后，竟有县尉与豪族张氏共股！

    太英勇了吧？

    不急着看，先走出船舱。

    乃至见人也似见月鱼，心生贪食之念。

    他是个小吏，人微言轻，自然不敢与乡绅县官作对。

    【海岛五日】

    虽然常义愤填膺，但行为上，却是不敢丝毫违抗，有时不得已，甚至还助纣为虐。

    余未尝信之。

    事有蹊跷。

    【海岛二十五日】

    都池村长报案，有村中渔民失踪，共十五人。县令遣我一查究竟。

    其体态壮硕膨胀，肤外肌理遍布青黑疙瘩，牙齿尖锐似野兽！

    只盼能快些碰见月鱼。

    双瞳血丝，欲食吾肉，喝吾血！

    吾命休矣！

    ……

    用力抖了抖，灰尘散落，露出下面，竟然是一面布满鳞片的皮革！

    未出县衙，县尉贺突便将我拦住，击我两大耳光，令我跪下！

    不可错抓良民！

    余心甚恨！

    难道说，住在船舱底部的渔民，遇到过鱼魔首领？

    县尉与县令密谋交易，都池村一案杳无音讯。

    他曾在春山楼，见过那商人，绫罗绸缎，贵气不凡，正是春山楼的掌柜。

    县令令我调查，非求真相，只欲借机勒索，发不义之财！

    然渔获不少，却始终未见月鱼。

    虽仅尝过一次，余终身难忘。

    似乎是一本，古代书生的——

    回报县令，县令差我去春山楼，寻春山楼掌柜问清原委。

    欲罢不能！

    方才睡梦正酣，忽的钻心剧痛。

    ……

    其味极鲜，食之飘飘欲仙。

    自登岛后，第三回吃月鱼肉。

    常闻见鱼肉芬芳，自伤口传出……

    我竟是个天生泅水的奇才！

    【海岛十二日】

    果然，木板原本就没固定，只是轻轻一撬就直接弹起。

    略加探访，乃知近五年内，各渔村皆有人失踪！

    世间公理何在？正义何在！

    每每想回，摸至方明咬出伤口，便惊恐

    金发村、崇礼村、崇德村、老郭村……

    【永泰元年，时日不详】

    黑刀卡进木板的缝隙，轻轻一撬。

    然月鱼肉也接连两日未吃，痛不欲生。

    “广德元年，八月十五，惊闻县内春山楼有新名菜，名号月鱼脍，味极鲜，人间美味。奈何价比黄金，余囊中羞涩，甚憾。”

    欲食肉！欲食肉！欲食肉！

    一年后，渔民始终未归，钱粮也停送了，故而村长假报案情，谎称失踪。

    鱼鳍如肉球，世间竟有如此怪鱼。

    一连翻了几页，宋阳忽然目光一凝。

    怪哉怪哉，只是雇人捕捞月鱼罢了，何必偷偷摸摸，如此小心？

    林砚又再对准沉船，顺手抽了三张卡，却是没抽出更多隐藏的信息。

    一两银饼封口。

    【永泰元年，三月】

    何故抓我！

    如漂水浮萍，无人再问。

    奈何只见雕塑，不曾见过真容。

    幸而我神勇难当，得以逃脱而出，再不敢回。

    无辜者十五人！

    安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广德二年，九月廿三】

    【海岛十日】

    不敢再回。

    真相已然大白。

    触目惊心！

    可憎！

    手臂伤口更是奇痒难当，抓之又痛又痒，皮开肉绽。

    日记？

    【海岛二十三日】

    知情者，皆三缄其口！

    翻看前几页。

    【广德二年，九月十三】

    村寨鼎沸，民怨沸腾，县内却无一人问津！

    时隔月余，乘今夜月色正明，重新记录……

    堂堂绿莲居士，不如一垂朽老渔民矣……

    村内村民如是说。

    记录册的作者，是个名号“绿莲居士”的书生，才华自比青莲居士李太白，实际职业，则是江南温苍县的一名吏官。

    蠹虫！蠹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