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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挽行到大厅,陆正昌和陆棠氏脸上不约而同挂起了堪称和蔼的笑容。

    她在旁边守着他坐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时才看清他的状况:衣服已经被咬得凌乱不整,头发散乱,双眼疲青……这副样子,倒是弄巧成拙地完美符合她想要的效果。

    他轻声道:“州主,能不能不和离?”

    “可那件事就出在他们成婚后,之前都好好的……”陆棠氏嘴里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最后是陆正昌开了这个口,“州主,和离到底是你们两个年轻人的事,                                                我们做长辈的怎可代劳。只是宴儿刚刚死里逃生,和离的事或可缓缓。”

    恰在此时,下人送的药到了。

    落下的仿佛不是合门的声音,而是陆九宴险些抑制不住的心跳。

    那庙本来就破,荒郊野岭处,又逢连夜大雨,条件实在艰苦,若不是听见九宴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她也不会半夜跑回城里买烧鸡。

    叶挽垂眸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陆九宴昨夜跟野狼打了一架。

    陆正昌叹了口气,上前替他更衣。陆九宴却紧紧攥着衣服,用力地摇了摇头。

    陆九宴从她手里接过药酒,“我自己来就好。”

    到这个当口都绝口不提取消和离的事,叶挽哪能不清楚她心里的盘算,却只是漠然笑了笑,慢慢抽回了手,淡声道:“那就听母亲的。”

    叶挽为难地皱了皱眉,道:“母亲说今日是和离的大好日子,这要是错过了……”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让人安全感十足的力量,陆九宴终于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小西县的消息似乎长了翅膀,比陆九宴更早进城。

    叶挽进门时,他刚褪去衣物,正对着镜子观察那几道伤痕,从镜子里看到了叶挽的身影,便想拉拢衣裳,叶挽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

    叶挽将人送到房门,看着陆九宴进去后,低声吩咐下人取来药膏。

    叶挽又问:“母亲说,你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

    陆棠氏闻言,手指狠狠地捏了捏手心,在陆正昌满含探寻的注视下,逃避似地将头一扭。

    陆家的马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不少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低声议论。他们交头接耳,眼神中透露出好奇与嘲讽。

    叶挽忽然俯下身,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轻声道:“那我走了。”

    她深吸口气,跨上马车,为他披上自己的披风,“九宴,跟我下车。”

    她就算不喜欢叶挽,也不好意思直说还需要利用她州主的身份庇佑陆家。

    “嗯。”

    叶挽取出已经拟好的和离书,道:“父亲,母亲,九宴受了惊吓,这和离书就烦请二位长辈替他签了吧。”

    她的话让陆棠氏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街道清理得很彻底,甚至连府上的下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府卫们纷纷背过身去,挺拔的身姿如同一尊尊泥塑。

    叶挽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宴儿,换身衣服再进府。”

    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打从八岁进了学堂开始,便一点点脱离了陆家少东家的身份,成了整天围在叶挽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她不知道在那之前九宴和野狼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缠斗,那晚她杀死野狼后,他一整夜都缩在角落惊魂未定的样子。

    《杀手挟持了州主郎君》

    陆正昌纳闷地问:“夫人,你对州主到底有何不满?”

    叶挽确实没有想到,那头狼居然还咬了他的屁股。

    她勒令九宴不许将实情告知任何人,就以那副样子回到陆府。

    但回到卧房的路还是显得很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气氛凝重压抑。

    三道血淋淋的抓痕触目惊心,像张牙舞爪的蜈蚣趴在他的背上。

    “咬了……屁股?”

    她怎能不恨、不气啊!

    陆九宴抿了抿唇,“不能说。”

    “这里……这里我自己上药就好了,你别告诉他们啊。”陆九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还算夜鸠回来得及时,否则我恐怕就成野狼的盘中餐了。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她带我去那破庙,我也不会半夜三更被狼咬。”

    陆九宴仍旧攥紧衣服,摇头道:“不行,会死的……”

    陆正昌的脸色一下子就灰了几度,眼神中满是痛心和无奈。

    看这情状,明眼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就算宴儿是男子,传出去也是一样的难听。陆正昌心中长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棠氏有些牵强地笑道:“此番多亏州主出手相助,宴儿才得以平安回来。只是现下那夜鸠在柳府宴上杀我宴儿不成,怕是生了报复之心……”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了一日,才抵达沧州城。

    叶挽自小就展露出异于常人的天赋,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宴儿能与她做朋友,按说也是桩好事。可恼的是,人家叶小神童对宴儿总是爱搭不理的,这个败家儿子还是一味地热脸贴冷屁股。

    几乎所有人都朝她想要的方向猜想了,除了九宴。

    陆棠氏起身,移步到叶挽身边,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挽儿,今日发生这种事,已经冲破了吉日。大师说了,过了今日,下月三十号也是极好的日子,只要你有心,不急这一时。”

    陆九宴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夜鸠不让我说,她不让我向任何人透露昨晚发生了什么,否则就要陆家灭门。”

    陆棠氏面露难色,支吾道:“和离这事其实……”

    她这个亲娘在宴儿心中的地位,居然还比不上对他没个好脸色的外人。

    陆九宴像是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透过车窗的缝隙,呆呆地看着外面如山如海般围观的人。

    她手里拿着一瓶上好的药膏,双眸专注地盯着那伤口,皱眉道:“狼抓的?”

    上好伤药,叶挽从怀中取出一瓶药酒,倒了几滴在手心里,搓了搓匀散开来,牵开陆九宴的衣袖,慢慢涂抹在他手腕上的勒痕处。

    “宴儿,外面都在等着看我们陆家的笑话,你把衣服换好跟爹出去,我们是受害者,身正不怕影子斜,爹倒要看看谁敢说什么。”

    “依我看,这门婚事不管是对宴儿还是对陆家来说都是好事。你也不必整天神神叨叨的,你自己想想看,当初若不是有州主扶持,陆家的产业能走出沧州做大做强吗?你心里介怀的无非就是出了柳府那件事,这本来……也是我们自己的原因,跟八字扯得上哪门子关系。”

    她的动作轻得像是羽毛挠过,偏偏又紧闭双唇什么也不问,弄得陆九宴心里不是滋味。

    陆棠氏打了个如意算盘。一来挽留了叶挽方便继续依靠州府的庇护,二来又没放过跟叶挽和离的机会,若是这期间夜鸠落网,解除了这层威胁,那和离自然又能照常进行。

    “我不也是为了宴儿,他那八字是经不起折腾的富贵命,可受不住叶州主那样霸道的命格。”

    她对叶挽的不满其实再简单不过。

    叶挽翻身下了马,利落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她接过随从手里的披风走进马车。

    但叶挽在他心中……不算别人,或许,他可以信任她。

    叶挽道:“挽儿先行告退,稍后再来拜访两位长辈。”言罢,转身大步走进卧房。

    陆正昌连忙喊道:“宴儿,宴儿快下车。”

    陆九宴道:“其实不用她这般威胁,我也不好意思跟人说我和野狼打了一架,还被咬了屁股。”

    .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对面长廊站着亦步亦趋的陆正昌夫妇,叶挽脚步一顿,随后迈步走了过去。

    府卫迅速分列在街道两侧,棠舟高声喝道:“州主巡街,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陆正昌缓缓道:“若不是州主对宴儿还有那么点情分,照你这般做法,州主早就跟陆家势同水火了。”

    叶挽不再追问,轻轻打开药膏盖子,用手指蘸取了一些,仔细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他也拉不下脸来,便想着拖延点时间,

    陆正昌赶紧下了马车,看到叶挽,如同看见救星一般,激动得眼中泛起泪花。又看看四周已经被清空的街道,不由得再次感激涕零。

    陆九宴捏着药酒暂时没动。此时无事可做,任何动作和情绪仿佛都以极点的方式呈现了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手心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看了眼陆九宴的腿,问:“腿还疼吗?”顿了下又补充道,“看你走路不太方便。”

    她微微屈膝,双手交叠,恭敬地行礼,“父亲,母亲,挽儿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和离之事,前两日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今日得空便立刻来兑现承诺。请父亲母亲容我再去看九宴一眼,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见他如此我也心如刀绞……”

    她气叶挽抢走了自己的宴儿,还整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气叶挽随口一句州府拮据,宴儿便毫不犹豫地自剖家底,倾囊相助。

    陆九宴的目光与她短暂地对接上,很快又局促地移开了。

    马车停在陆府门口,陆正昌拿着干净的衣服,脚步匆匆进了马车,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失魂落魄地靠着车窗,身上还是那件肮脏破烂的衣服,陆正昌的眼眶瞬间红了。

    咯哒,一声。

    他松开紧绷的拳头,又想起小西县的那几处黑色产业,神色不禁沉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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