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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尘狠狠挨了顿打,但是记吃不记打,屁股蛋不疼后,立马拎着书袋子去找阿粱上学,结果二伯家没人,二伯和二娘以及阿粱,罕见的都不在家。

    堂舅舅撑着小船匆匆而来,瞥了眼在浇菜的男人,应了声阿尘唤的“舅舅”,匆匆走进家里。

    “我们去看大夫吧!”罪魁祸首不放心地建议。

    被掀进水里的阿尘浑身湿透,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不然去看大夫吧,这都不是流鼻血了,是喷鼻血,啊它还在喷,你快低头低头!”

    被她的魔头二姐姐扒拉胳膊:“不会吧,我爹爹同二伯讲,这个人参可厉害了,用力闻闻都能强筋健骨,那叶子怎么能没……阿粱!”

    “大夫问怎么弄的,我说吃人参吃的,”阿粱直击神魂问,“这像话吗?”

    富商员外不耐烦,抬脚将他踹翻:“我饶了你,那谁来赔偿我的损失?于大,我劝你识时务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十两银子买你一条命,还是挺划算的,如果不然,我只能去报官,让你杀人偿命。”

    数飞鸟的于家老小,在走神中听话地张开嘴,吃下二姐姐喂给的叶子。

    说完,他看了眼捂着孩子眼睛,靠在床头哭泣的大嫂。

    “为什么?”

    大半年后,金秋时节:

    “那是外伤用的,不能直接吃。”水里的阿粱看一眼大姐姐手里的草药,淡淡拒绝。

    阿粱:“……”

    “什么味道?”九岁小魔王趴到小妹妹身边,盯着小妹妹表情,目不转睛。

    半个月后,二娘带着阿粱回来了,说,二伯在江宁和人谈生意,一时半会回不来,二娘还说,阿粱在江宁和人定了同老之亲,等过几个月,双方都准备好后,她就带阿粱去江宁,与人结同老契。

    次年,于老三的孩子出生时,朝廷改稻为桑的政令并没有真正成功,因为商贾富豪勾结地方官员,大肆低价收购耕地,强取豪夺,百姓失其田,生了乱。

    天狩十年,于家兄弟三人先后成家,三对夫妻加上他们的老爹,一家七口不算优渥,诚也绝不拮据。

    “去江宁了,”秧秧道:“你不晓得?”

    微风在暮色里摇晃,阿娘捡回来的男人,沉默地在给外公的小菜园浇水,阿尘拿着阿粱写来的信,以及信里附的阿粱朋友的小像,坐在外婆家大门口,对着夕阳琢磨几时才能和她们见面。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指尖和声线同样的颤抖:“如若被盘问,那么回答就是我们答应了赔钱后,他便独自离开,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百姓们受着雇主无所不用其极的盘剥,三百六十五,半日不敢歇,时时勤劳作,岁无裹腹粮,于家三丫头遂取名“于粱”,乃盼朝廷顺应天时地利,重新改桑为稻,还地于民,还粮于民。

    东家是个富商员外,听闻后带人赶来桑林外,赶来于老大的茅草屋。

    澈州苹远县多丘陵,百姓以种植梯田水稻为生,唯有驻马营镇的于家,被捡回来的一门三兄弟,在他们的跛脚养父于老拐的带领下,将后坡那片不好引水的地方,修道建渠,种了几十亩茶树。

    秧秧也满脸好奇蹲过来:“什么味道?”

    没多久,正在做饭的阿娘,穿着围裙从厨房冲出来

    可是,苍天不遂生民愿,富商廉价收走耕地,再租给农户种植桑林,农户青黄不接时,便不得不以劳力为抵押,向富商贷粮,成为佃户,如此循环,百姓到死还不清地主债。

    傍晚回去,阿粱像丢了半条命,阿尘被她老爹爹追着揍,住在于氏茶林庄的人差不多都看见了,三老板家的小魔头,她又在渡劫唠。

    几年后,阳春三月,江州:

    于老拐去世后,稳重的于老二成为兄弟三人的主心骨,他把从富商身上扒下来的好烟丝,点着抽两口,再分别递给大哥三弟抽。

    在另张书桌后写功课的秧秧,听了此话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变老呢?”

    阿粱整个脑袋被砸进水里,呼吸不得,踹翻了阿尘才得以脱身,站在没过膝盖的小溪里不停洗脸,从头到尾,有条不紊。

    “唉!”说来秧秧也同样惋惜,“听说江宁有很多好吃的,不晓得阿粱会不会给我们带。”

    “这回真没骗你,不信拉倒,”于老三家的小魔王转移目标,看向旁边躺在大石块上看飞鸟的七岁丫头,“阿粱,张嘴,啊——”

    秧秧道:“那天庄里来了两夫妻,带着个小丫头来做客,原本是让那个小丫头去找你玩的,但是三叔说你病了,就让阿粱带她去玩,那家人在此做客几日,而后就邀请二叔一家去江宁玩啦,你刚好错过。”

    沉默片刻,他把老实巴交的大哥,和听话顺从的三弟弟深深看着:“在那几个伙计回来前,我们必须处理干净这里,记住,”

    在员外富商和官员们歌舞升平酒肉穿肠时,于老大的媳妇因为过度劳累,流产了腹中胎儿,需要卧床休息,被东家晓得了,派伙计来桑林催逼于大媳妇上工,冲突中,于老大误杀一个伙计。

    秧秧坦荡得无所畏惧:“那天我的功课没有完成,被夫子留堂了,不过后来阿粱带那家的小妹妹去玩,我见过好多次。”

    富商员外的尸体,被扔到桑林后面有野猪出没的山里,当日深夜,镇上有户人家被盗,正是那富商的家。

    阿粱歪着头笑:“怎么会不想呢,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变老呀。”

    阿尘便和秧秧一起去学堂,顺手抢走秧秧烧饼里的油条吃:“阿粱哩?上哪块去了。”

    于家其他两兄弟闻讯赶来,富商员外最后没有再走出这片桑林,他最错误的决定,是为了威胁于老大而不被人知,将他带来的五六个伙计,打发去后面山里处理那伙计的尸体。

    罪魁祸首眼疾手快,薅着小妹妹连滚带爬,一把给她按进旁边的小溪里,路过的清澈溪水被瞬间染红,血水又转眼就被冲淡,消失不见。

    阿尘一口咬下半截油条,嘴巴鼓成癞蛤蟆样,说话嘟嘟哝哝:“江宁在哪边,很远吗?她去江宁干么斯。”

    秧秧一手拎着书袋子,一手拿着套烧饼夹油条吃,慢吞吞路过:“于霁尘,你屁股好啦啊!”

    秧秧飞快找来可以止血的草,站在岸边挥手:“阿粱快过来,把这个吃了,止血的!”

    小阿尘大声惊呼,只见小阿粱两道鼻血劲道十足喷出来,登时吓坏了她两个姐姐。

    伙计的尸体被抬走了,地上那滩血已经洇进土地面,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用手帕捂着口鼻,在昏暗逼仄的破房子里扫一圈,扫见床上半死不活的于大媳妇,扫见床边懵懂无知的于大丫头。

    “这可是人参的叶子,据说大补特补,”九岁的混世魔王坐在石头上,神秘兮兮从裤兜里摸出片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大的绿叶残片,朝面前的胖丫头一递,“阿秧,你尝尝?”

    杀人偿命又怎抵得过杀人诛心,他继续蔑然道:“你偿了命,你欠我的粮食还没还完,你的妻女还是要被我带走抵债,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七尺汉子杀了人,又被威胁卖女儿,六神无主地匍匐在地,苦苦哀求,涕泪俱下,他可以去投案,他理应去投案。

    十岁的秧秧已明理懂是非,是个大姑娘了,摆着手往后仰:“上回你从茅厕的地上捡槐花,我吃的最多,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因为我喜欢她呀,”阿粱认真回答道,“我想和她一起变老,我想和她分享所有的东西,所有的。”

    阿尘终于咧嘴笑起来,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朝廷派军来镇压,死伤好多人,于老拐在这年病死,于家大孙也饿死于这场动乱中,读过书的老三媳妇周冠庵,遂给女儿取名唤“霁尘”。

    他扭过头来,睨着瘫坐在角落颤抖的于大,淡淡道:“贱命不值钱,死就死了,不过他欠我的钱,得由你来偿还,我看你家徒四壁,也拿不出二十几两银来,唯有你家这个丫头瞧着可人,予我带走抵债。”

    百姓不被允许再种水稻,一时间,镇上到处都是逼着百姓毁田的官府中人,于家的茶园也没能幸免,二十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于老拐痛心疾首,遂给大孙女取名“存秧”,给大孙子取名“存清”。

    阿粱的七年奇妙人生,就是在两位姐姐这样亲切的呵护下,平安度过的。

    又两年后,动乱平定,于老二迎来孩子降生,也是个丫头,当时苹远县的耕地已经全被强迫种成桑树,于家全家都在给富商员外当佣户,靠种桑养蚕勉强糊口。

    “死透了。”于老三收回摸富商员外脉搏的手,撑着带血的锄头从地上站起来,脸上溅着血,“二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粱天生的烟嗓,让她小小年纪颇显成熟稳重:“就是签了那个契约后,我就要和她一起变老。”

    “什么是同老契?”不好好做功课的阿尘,趴在阿粱书桌边,叼着笔杆子问。

    富贵人视生民,命贱若蝼蚁,碾死不可惜。

    “没得什么味,尝不出来。”阿粱被围过来的两个姐姐挡住视线,只好坐起身,准备换个地方继续看飞鸟。

    “水水水!”秧秧要拽阿粱起身,“快找水拍额头!”

    噩耗来时,毫无征兆。

    “你没阿粱她们一起玩?”阿尘问。

    “不行!”媳妇和女儿是于老大的命,老实巴交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抖若筛糠地跪在东家员外脚下求饶,“杀人偿命我认了,我可以把这条命赔给你,但老爷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女儿,求求你,你高抬贵手呐!”

    阿粱毫不犹豫拒绝:“不去。”

    几年后,于家大儿媳诞下一双凤龙,彼时朝廷因贩卖丝绸赚了钱,三月忽然下令,要求澈州部分地区改稻为桑,苹远县赫然在列。

    “那我们呢?”阿尘撅着嘴不服气,“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变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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