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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旁边端坐着一位老者,清瘦淳朴,乍一看跟田间地头的农民并无二致,更与岳明明想象中的水匪头子天差地别。

    岳明明不禁担心起这位王妃姐姐的处境。

    这便是孙承的父亲,孙大勇。

    苦思冥想后,总算想起一件可聊的闲事:“王爷,你喜欢的那首《长亭别赋》是什么曲子?能不能哼来听听?”

    赵琮昀肩背宽阔,又走得极稳,岳明明渐渐放松下来,心里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少女的歌声自然比不上邀月楼歌姬,却独有一番不加矫饰的天真悠扬,丝丝缕缕钻入赵琮昀耳朵,沁得他三魂六魄怔怔发麻。

    “你要记住,咱们虽然生来为匪,一颗心却不能长歪……你若将来抵不住诱惑,做些腌臜龌龊之事,我做鬼都要来找你算账!”

    孙大勇哈哈笑道:“丫头虽是深宅贵女,却有江湖侠气!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你这小朋友我交了!”

    赵琮昀:“他们想向你道谢。明日一早,孙承就要离开京城,他的父亲会带着漕运相关证据,前往刑部自首。”

    身下赵琮昀脚步一顿:“你笑什么?”

    孙大勇道:“我倒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上对得起江州百姓,下对得起帮内弟兄!其他的……你自己做主便是。”

    岳明明睁大眼睛,感动之余,又生出担心——显然孙大勇这番话不只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赵琮昀说的。

    结果头都憋大了,不见任何头绪,岳明明干脆拿出赵琮昀写给她的那封休书,认真考虑起伪造一份的可能。

    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岳明明不再犹豫,欣然接过,立刻套在脖子上:“谢谢伯伯!”

    ……

    岳明明心头一暖,拍拍胸口:“我没事啦,可不敢劳烦王爷再背我了。”

    她埋首于那一页薄纸的落款处,过于聚精会神,有人走近也没察觉。

    赵琮昀:…………

    而那略显伤感的歌词,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咒语,在他心头越缠越紧,平白惹出怅然若失的愁绪,怎么堵都堵不住。

    他也不顾赵琮昀在场,从脖颈摘下一枚白玉印信:“丫头收下!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江州漕帮的地方,持此印信,但凭差遣!”

    顿了顿,她                                                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漕帮……很厉害吗?人多吗?”

    岳明明答不出来。

    孙大勇笑道:“江州三江十二湖,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我们漕帮……不过,”他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儿子:“日后厉不厉害,那就要看他的了!”

    “没什么。”赵琮昀淡淡道。

    赵琮昀不理她。

    临走时他心情相当不错,岳明明甚至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他身后狐狸尾巴高高翘起,活像一只被人夸奖后的狗。

    “唱!”

    赵琮昀没有食言,找人医好了他的伤,跟上次血葫芦似的模样相比,孙承虽见消瘦,却再无狼狈之色。

    岳明明茫然抬头,正撞上赵琮昀一双漆黑的眸子,她吓得赶紧把休书藏进袖子里。

    “这是贵帮信物,交给她不合适吧。”赵琮昀忽然插口道。

    岳明明感觉他脊背明显僵硬起来,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充满戒备的人形冰块。

    他坐在暗厅一角,不再是囚犯待遇,可青年黝黑冷峻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死气沉沉的绝望。

    孙承狠狠抹了把脸:“知道了!”

    人形黑车司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王妃,你有点八卦》

    再见到孙承,岳明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出人意料的是,赵琮昀并未戳破她。

    图穷匕见……既然事情被撞破,苏定柔连装都懒得装了。

    岳明明见他没反应,讪然一笑,自顾自轻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看他干嘛!拿着!”孙大勇道。

    “这是你家……你撒谎能不能有点诚意?”岳明明气道。

    冷冰冰,硬邦邦。说不出的难受。

    岳明明心里想着,轻笑了一下。

    赵琮昀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孙承父子要见你。”

    两人见到岳明明,立即起身,孙大勇抱拳道:“听闻我这不孝子,那日是非不分,重伤了你,老朽这里向你赔罪了!”

    岳明明趴在他背上,努力陪笑脸。

    ……岳明明无法相信,赵琮昀居然这么幼稚地跟她纠缠了一路。

    “怎么不唱了?继续。”赵琮昀毫不脸红地要求道。

    “呵,”赵琮昀冷冷一笑:“不必说了,你是什么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生离死别。

    可若细看,老人举手投足间,又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镇定气度,令人莫名钦佩。

    赵琮昀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赵琮昀现在疲于漕运之事,待此事了结,肯定要秋后算账的。

    他瞥了眼她袖口,若无其事地止住脚步,什么都没有说。

    岳明明连忙阻拦道:“没关系!你看我这不是都好了嘛!何况你们也是为漕运和百姓的事出力……大家目标一致,既然是同伙,就不要在意那么多啦!”

    岳明明心中一惊:“那岂不是……”

    孙承:…………

    岳明明愣了愣,这条冰块还挺难哄的!

    她悄悄瞄了赵琮昀一眼,但见他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

    岳明明还在人家背上,不得不低头,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赵琮昀却倏地停下脚步,稍微偏回头:“你怎知我喜欢那首曲子?”

    “不唱!”

    岳明明收到印信的喜悦,立刻被孙大勇这番“交待”冲得无影无踪。

    赵琮昀却没有动,站在原地静静看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着什么。

    “啊?”岳明明摸不准他的意思,Boss这是暗示她自我检讨,还是求个陪聊服务?

    赵琮昀十分敷衍地解释道:“哦……记错路了。”

    她四下一看,顿时反应过来:“哎,你这个人……怎么还绕路呢?!”

    孙大勇目光炯炯看他一眼,转头继续对岳明明道:“你对我们父子有救命之恩,这点报答不算什么……你父亲的事,孙承跟我讲了,想来你也没什么娘家人,老朽没闺女,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小子,如果你不嫌弃我们江湖人粗鲁,上不得台面,尽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娘家人,日后若有人欺负你,自有江州漕帮为你撑腰。”

    他傲然道:“这几日王爷替我想过很多办法,可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瞻前顾后,拖拖拉拉,非大丈夫所为!老朽一条贱命,本就是江州水土生养出来的,现在还回去,无愧家乡父老,是死得其所的好事!”

    *

    “无耻!不唱了!”

    “漕运的事,不光贪腐这么简单,还涉及数十万江州灾民的命!拖延一天,就会有更多人饿死,我们等得起,他们等不起了!”

    说罢深鞠一躬,孙承脸色郁郁,却也随着父亲躬下身。

    岳明明眼眶发热,热血上头,却又深感无能为力,孙承更是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走吧。”赵琮昀淡淡道。

    “没有!你听错了!”岳明明辩解,赵琮昀并未深究,继续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岳明明不再犹豫,起身道:“咱们走吧。”

    同伙……赵琮昀闻听此言,眉头微皱,唇角却弯出一点笑意。

    她心头一慌,索性倒打一耙:“你看你,又多想了吧……还怪我不说话,我每次但凡说点什么,你总有一大堆疑问等着我!这样谁还愿意跟你说话?”

    孙承眼眶登时红了,闷声道:“爹!”

    岳明明暗下决心,得赶紧想个办法,帮他们和离,否则这两个固执骄傲的人硬刚,再加上一个动不动为爱发癫的沈宗吾,搞不好要闹出人命来。

    “为什么?”岳明明怔住,瞧了瞧窗外漆黑的夜色:“现在吗?”

    孙大勇替他答道:“不错,物证和刺客就像两股线头,抽丝剥茧下去,总有一天能查出真相……只可惜太慢了!

    苏定柔仍在澄怀斋禁足,听说那日被人带回府后,她对赵琮昀冷语相向,十分不客气。

    她求助似的望向赵琮昀:“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那么多物证,还有你抓到的刺客……为什么一定要自首呢?”

    岳明明感觉身下绷紧的肩背渐渐柔软下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同时纳闷道:自己房间离密室有这么远吗?怎么还没到?

    这番话掷地有声,惹得密室中一阵沉默。

    “在我的……家乡,也有一首名字类似的曲子,很好听的。你小气不肯唱,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唱给你听听。”

    赵琮昀缓缓接口道:“此事我不方便出面,不过请放心,刑部和御察院均已打点好,他们不会动刑或苛待您,至少能保证……您体面地

    接下来几日,岳明明在园中规规矩矩养伤,再没见赵琮昀影子。

    这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作为人肉交通工具,还是蛮合格的!

    “咳咳……”杏儿忍不住出声提醒。

    “……”赵琮昀沉默,周身气场迅速冷下去。

    “你……你怎么来了?”岳明明惊魂未定,磕磕巴巴道。

    岳明明自觉说错了话,脱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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