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共赴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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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那暗卫，苏沐棠厉声吩咐:“还不快去抓人，吾要活口。”

    纵然如此，裴以安却也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的身下还躺着另一个身躯，想来是方才为她击中不知是死是活的那人。

    一场堪称马术竞技的追捕，在京城西面的街巷里拉开了序幕，不知扰了多少人家的清梦。

    却说时迟那时快，那杀手趁着苏沐棠晃神的片刻，抓住时机，俯冲疾驰而来。

    只挂了张面具，甚至来不及穿一件外裳，裴以安着一身白色单衣，施展轻功，沿着为白雪所覆盖的林间小径，往着梅林尽头的往生崖赶去。

    然这些动静都不足以引起苏沐棠的注意。

    杀了她两个人，还想逃？

    那暗卫愣在当场。

    做梦！

    事后京兆府派人调查，也只得打更的大爷可证实，确实有两匹骏马自城西的兰桂街跑马，但因几近是一闪而过，故而那大爷也说不上来这两个人长什么样子，只依稀记得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白裳，颇为飒爽。

    皱起眉头，不忍地再瞧了一眼秋叶，苏沐棠长袖一挽，执鞭冲入院中，左右一扫，竟不在庭院之内。

    她扬起一边眉毛，唇角溢出轻嗤，将长弓缓缓斜挂在身。

    那暗卫得令进去后，苏沐棠也转过身，不急不徐地步入内室，关好房门，最后看了一眼那黑影所在的方向。

    他转过身来，双目空洞地望着月色下弥漫着黑雾的虚无空间。

    早在城西的街头巷尾，闵行便认出了今日刺杀的对象是曾经让过他的那位“公子”，她眼尾上扬的凤眸中无与伦比的自信是那样明显，以至于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何人如此猖狂？

    也顾不上是不是有诈了，苏沐棠掏出哨子，响亮地吹了一曲。

    也自然知晓更多她想要知道的秘辛。

    可见眼前这个杀手，深得幕后之人器重，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那杀手拉下面上黑巾后，缰绳一扯，掉转头来。

    纵身一跃，也随苏沐棠下了悬崖。

    此时，在她晶亮的眼里，只有那男子令人赞叹的高眉深目，以及本该温柔却此刻透着凶狠的浅褐色眸子。

    阿蛮一听，大受鼓舞，越挫越勇地狂奔在道上。

    至于他明明被崔三安插进了东宫当侍卫，却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此，则就要问他手里那块可以调动任何棋子的白玉令牌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嗖”地一声。

    真相的迫近，让苏沐棠感到热血沸腾。

    “上战场了，阿蛮。”踩镫上马，苏沐棠颔首，在白马耳边轻语道。

    这才惊觉那人恐是另有护甲在身。

    苏沐棠站上屋脊，只见一个暗卫已经倒下，另几个暗卫涌了上去。

    很显然那杀手也绝非池中之物，至少马术上并不差苏沐棠许多。

    定定地盯着那个刻意激怒她的黑影，苏沐棠微敛眸，深呼了口气，待心绪渐缓，这才淡声吩咐:“先把里头的尸首带下去，别让任何人发现了端倪。”

    如今背负重任在身，阿蛮自然是全力以赴，即便与先才那杀手隔着好几条街巷的距离，还是生生因因着阿蛮闪电般的速度，追至同一条街上。

    自己一手培养的战士，竟然对自己的“妻”穷追不舍，此时此刻，裴以安心绪极为复杂，却来不及多想。

    他初来国子监，曾前去探过，刺楸树长势极好，最高者约有十丈，却因枝桠上长满了尖刺，便是如他这般轻功，也无处施展之地。

    估摸了下准头，苏沐棠上身后倾，单目凝视猎物。

    雪沫沾上苏沐棠冷酷的眉，她肃杀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被他逼至悬崖，无路可退的杀手:“告诉我，你效命于谁，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眸光一抬，四下眺去，终是在西侧门高墙外，那颗一人抱的大槐树上，发现一个黑影。

    将藏在袖中的厉刃快速抽出，重重插向阿蛮的背部。

    “砰”地一声，窗户扇也阖上了。

    紧随着那哀痛声的，是巷子深处青石板上得得的马蹄声。

    原本只是一片树林，经过上百年的野蛮生长，已经成了一片颇具气候的森林。

    “贵人说，杀了她，我就自由了。”

    而她自己，也并非全然胜算，但凡那杀手挪动半分，她也就白费功夫。

    “中了。”听得远处细微的动静，苏沐棠方知她赌对了。

    箭矢以破云之势穿风彻夜，直击百丈之外的黑影。

    然纵箭矢无坚不摧，却在触碰到那人背脊的当口，急转直下，落入青石板铺就街面上，发出金石相击的清脆声。

    却是自家将军力透窗扇，破向西门大槐树遒劲的一箭。

    待得那暗卫离去，苏沐棠才有空蹲下身，检视案发现场，秋叶伤在肺腑，不在要害，却是满嘴的黑血，伤口处亦然，显然箭上有毒。

    在注意到苏沐棠竭力地追上来后，那杀手也调整了坐姿，高高地扬起了马鞭，再重重地砸下。

    “是你。”

    那黑影极其嚣张，非但不逃，还示威似地朝她竖起中指。

    “你效命于谁？”苏沐棠一手扯缰，一手将褐色的皮鞭抽打在厚可埋脚的雪地上，梅花的红与皓雪的白顷刻间挥洒出一副豪气自如的诗画丹青。

    但即便知晓所杀之人是一个好人，他也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好阿蛮，接下来靠你了，别给吾丢脸。”

    听泉苑外的马厩里，白马阿蛮听得哨音，立刻腾起身来，矫捷地跨过低矮的栏杆，达达地来到了听泉院的门外，前蹄上扬，嘶鸣着冲苏沐棠昂起骄傲的头颅。

    而苏沐棠此举，却不是为了炫技，乃是迷惑对方的一个招数罢了。

    “糟了。”苏沐棠猛然起身，定心一听，那哀恸声果然出自西侧门的方向。

    “兹拉“”一声，阿蛮撕心裂肺地狂奔起来。

    没错，今次暗夜于朱雀街镇北侯府行刺杀之事的，正是曾在荣盛马场和苏胜男赛马，被苏胜男的放水而险胜的那个异族战俘闵行。

    就这时，窗外传来拼濒死的哀嚎。

    虽则一早听秋月提过自家将军射术堪为化境，他从前还当是下属对上级的吹捧，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传言非虚。

    阿蛮是一匹战马，上战场是它与有荣焉的任务，一听这话，如有神助，顷刻间窜出去好远，比那日在荣盛马场上还要勇猛。

    苏将军实乃北卫第一神射手也。

    坐骑上的人都和他缘分匪浅，却是止不住的剑拔弩张。

    裴以安踏风践月而来，只来得及捕捉刀崖边为风吹起的一片染血的白色衣角，只来得及怆然地悲愤地忘我地沙哑地吼出一句，“闵行！！！住手！！！”

    “对不住，三爷，是贵人叫我动手的。”

    然后，在两骑之间之一臂之差之时，那杀手猛然扬起手臂。

    更何况是被烈马抛出去，毫无应对之力的她。

    “咻”地一声，紧绷的力道松开。

    那暗卫正在挪动秋叶的尸首，听见门窗关阖的声音，以为自家将军是要转攻为守，暗探这不是将军的作风。

    而阵阵马蹄声则是出正在逃跑的另一个杀手。

    阿蛮出自北疆，血统高贵，是汗血宝马和西域良驹的后代，那日在马场若不是苏沐棠临时放水，又岂会将第一拱手相让。

    因着是山路，普通良驹到底不如阿蛮脚程好，在渐渐逼近国子监后山的途中，两骑之间的距离也由最初的百丈到了如今的十丈之差。

    最后阴冷地瞥了闵行一眼。

    而后，她俯下上身，与马背平视，拍了拍阿蛮的臀部，轻言细语道:

    自袖袋掏出一方手帕，苏沐棠沾了一些样血，卷起来，再塞回袖中，以备往后查探之用。

    就这般，两人你追我赶，终是来到了国子监所在的开元山范围内。

    在短暂的疯狂过后，终是连人带马坠入国子监的往生崖。

    可待那些宅院的仆人开门来看，却哪里还有什么踪迹。

    街头转角处，瞥见那杀手一丝袍角，苏沐棠将弓举在左前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右臂将弓俞拉俞满，待得两马距离又近了一些，不到百丈之时。

    其□□良驹的转身溅起飞雪一堆，雪堆飞落悬崖，崖边枯枝一同坠下，引来呼啸声阵阵。

    很显然，苏沐棠认出了他。

    悬崖之下是一片滩涂，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悬崖下的山坡闯入国子监，很早以前国子监的掌事人在下面种了一片刺楸树。

    只余窗扇上的油纸，隐约地映着苏沐棠徐徐将长弓拉满的侧影。

    那杀手纵然有百步穿杨之功，却是不能隔窗目透她的位置。

    刚回到东山村，打算做一阵子裴以安的崔三，好巧不巧就看见两骑骏马打他院门前过去。

    苏沐棠没有多想，又自箭筒中抽出箭矢数支，连环杀去，却箭箭虚发一一败北。

    注意到苏沐棠破门而出的动静，一个暗卫自房顶落下，察觉到她面上被激怒的的神色，忙道:“将军，发生了何事？”

    即便如此，苏沐棠离目标，却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

    没有方向，没有节制，在方寸之地的悬崖上横冲直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