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海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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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尔森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薛定邦：“那你相信什么？”

    薛定邦搂住他的肩膀，轻拍几下以表示安慰。

    尼尔森扭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所以呢？”

    “随机性是数学的瑰宝，”薛定邦回答，“那确实是个巧合。你看，盖曼先生，我无意惹麻烦。承蒙错爱，几年之前，黑杰克没有战胜幸运威廉。他的好运击退了我。几年之后，结果并不会有所不同。”

    薛定邦和他们不同。上一次他参加世界扑克大赛时，薛定邦和尹仁闹得很不愉快。他这次来拉斯维加斯，如果还重蹈覆辙，那就只能说明自己是个从不吸取教训的家伙。

    薛定邦将嘴唇抿成一条警惕的直线。他沉默片刻，不再继续做辩解，而是看着尼尔森的眼睛问：“你想要什么？”

    薛定邦颔首微笑，拍拍前田克里斯的手，示意他别害怕。

    “和幸运威廉相比呢？”尼尔森勾住张伯伦的脖子，把他往办公桌旁边带，“你认为——如果他们再次相遇，谁更胜一筹？”

    前田克里斯被推了出去，半截身体都挂在窗户外面。他惊恐地睁大眼，吓得全身发软，却又绷紧了两条细白笔直的腿勾住后面的保镖，吓得话都讲不出来。原本可爱娇俏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

    “可我想知道。”尼尔森拍了拍张伯伦的肩膀，接过保镖递过来的黑桃A，塞进张伯伦手里，“孩子，我知道你在金钱方面，遇见了一些困难。拉斯维加斯是富者的天堂，贫者的地狱。我的孩子，来，告诉我——你是想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巧遇三次？”尼尔森以及其缓慢的方式，夹着雪茄拍手，“在一天之内？”

    “下午我遇见他在街头变魔术，我过去看了会儿，而后我们分开了。”薛定邦抬起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傍晚过后，我们在酒吧巧遇。作为一名观光客，我来酒店找乐子，而他来酒店去秀场工作。他工作结束之后，遇见在玩牌的我。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前田克里斯双腿离地，吓得哇哇乱叫，两条腿不由自主的乱踢着。

    薛定邦眉头禁皱，尼尔森意有所指。拉斯维加斯之王早一步，就将自己的事情调查得清楚明白。看来，今天他是有备而来。

    “盖曼先生！”情急之下，薛定邦冲尼尔森喊道，“你说过我们可以离开！”

    “他当时的明牌是一张King的黑杰克，底牌是——黑桃A。”尼尔森说着笑了起来，他再次亮出了手中的那张黑桃A，“就和你今天最后一把牌的底牌是一样的，尊敬的薛教授，尊敬的黑杰克先生。”

    “恭喜你，亲爱的黑杰克的先生。”尼尔森夹着雪茄，凑到薛定邦眼睛旁边，指尖轻轻划过他耳鬓的头发，“你说服了我。你可以带着你巧遇的小猫咪离开。”

    凡是关于尹仁的事情，薛定邦向来慎重。

    张伯伦凝视手中黑桃A许久，垂下眼看着尼尔森：“老板，你希望我怎么做？”

    “老板……我，”张伯伦结结巴巴，想了许久，才斟词酌句地回答，“我不知道。”

    尼尔森含颌微笑：“黑杰克先生，你的黑桃A现在在我的手里。所以看来，今天即将和幸运女神美妙有个约会的人，是我这个老头子。”

    年轻漂亮的亚裔年轻人低垂着双目，半干的黑发在额角晃动。他娇艳的面孔泛红，鲜嫩的红唇微张，胸口因紧张和害怕而激烈起伏。他身上的衬衣太过于单薄，说是表演秀特别装，倒不如说是更像是透视装，只要沾点水气，就什么东西都遮不住。

    尼尔森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想要你——年轻的黑杰克。”

    火星差点迸入薛定邦眼睛，但他没有慌乱，只是叹了口气，语调平缓地说：“盖曼先生，我衷心感谢你的仁慈，与你的宽宏大量。”

    尼尔森弹了弹雪茄，烟灰扑簌簌的落到地上：“我当然知道，今天的事和他无关。只是，薛先生，你让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两名壮汉猛地从身后把前田克里斯两只胳膊架起来。

    薛定邦沉默与之对视，神色泰然地看着年长的富翁在房间内缓慢踱步。

    此等要求并不能说过分，若是让其他职业选手听见，肯定会以为是天大的馅饼砸中自己。

    尼尔森上下打量一番前田克里斯。

    前田克里斯收敛目光，垂下眼睫颤巍巍的开口：“是，是的，盖曼先生。我叫前田克里斯，我受雇于酒店的剧场，在魔术秀开场做暖场表演。”

    尼尔森转回桌前，他重新将雪茄抄回手中，吸了一口烟，问道：“那么，请告诉我，前田小猫咪，你最拿手的魔术表演是什么？”

    在尼尔森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前田克里斯不敢说谎。他缩着脖子，老实回答：“先生，是逃生魔术。”

    “逃生魔术吗？”尼尔森吐出烟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好，我很期待你的魔术。”

    薛定邦也吃了一惊，他猜不透尼尔森的想法，却直觉前田克里斯可能情况不妙，想要出手去拦。他刚刚动了念头，就被从旁边窜过来的几名壮汉抓紧，给死死压制住。

    “我不会为他祈祷，盖曼先生。”薛定邦微微一笑，收敛目光盯着地面，“请您放过这名无辜的年轻人，我今天下午才第一次遇见他。”

    “老板，我想……”张伯伦俊俏的白脸涨得通红，额头与鼻尖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没有发现他有出老千。甚至，他有时候连牌都懒得碰，直接扣桌子让我给他翻牌。”

    尼尔森夹着雪茄的手伸出窗户，轻易盖住前田克里斯的小脑袋。他婴儿般柔软的头发，似乎令拉斯维加斯之王心情大好，引得上位者在那毛脑袋上面揉搓了好几下。

    爆裂的火焰勾勒出拉斯维加斯之王的身形，他高大的身材与威严的声音，使他如同国王般不容置疑。

    “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尼尔森

    半截身子挂在窗外的前田克里斯满脸不解，押着他的保镖也放松了力道。

    他们乘坐的电梯刚刚下去，在尼尔森右手边玻璃镜子缓缓打开。那里原来有一道暗门，给薛定邦发牌的荷官张伯伦从里面走了出来。

    “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在第二年的比赛重新出现，然而此后好几年他都销声匿迹，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你知道那个黑杰克当时的底牌是什么吗？”尼尔森扭过头问，“我亲爱的天才数学家，薛先生。”

    尼尔森伸手打断了他的辩解：“薛先生，请不要质疑我的消息的准确性！作为能够在罪恶之城，安稳度过这些无聊的年头的老人，我当然有我的手段。”

    “我每次打开窗户，总是要扔点什么东西下去。”对于薛定邦的沉默，尼尔森也不恼。年长的统治者迈开优雅步伐踱步到窗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你为什么不为这只可爱小猫咪祈祷呢？”

    “在一场关键的晋级赛中——决定胜负的那一场——他年轻的对手，明明有着十二分的胜算。却突然弃牌投降了。”陷入回忆当中的尼尔森，满脸都是玩味的笑容，他手上雪茄的烟灰，已经积累不少，“从那之后，那匹黑马被人称作‘黑杰克’。”

    “我不是基督徒。”薛定邦挣开揽住他的壮汉，将被扯皱的衣服扯平，“也不相信‘运气’与‘神明’，无法被证伪的东西。”

    “让他参加世界扑克大赛？”张伯伦转动手中的扑克牌，试探地询问，“安排黑杰克和幸运威廉，再次继续几年之前没有完成的那一场赌局？”

    薛定邦飞快地回答：“你赢了，先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尼尔森指甲一弹，将还在燃烧的雪茄给丢了下去。“把他们丢出去。”

    黑衣人打开后面尼尔森办公桌后面的窗户，楼风迅速灌入室内，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但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我的习惯。”尼尔森面带笑容地站起来，踱步到前田克里斯身边，“我每次打开这个窗户，总是会丢点什么下去。习惯是一样可怕的东西，我们总是难以改变他，不是吗？”

    “我相信数学。”薛定邦脸上浮现出着迷的神情，“拓扑学、代数几何、分析学、代数、数论、微分方程、微分几何、动力系统、概率统计、数理逻辑……”

    薛定邦动弹不得，只得开口劝说：“盖曼先生，今天的事，的确和他无关。请你放过他好吗？”

    “见到传闻当中的黑杰克，感觉如何？”尼尔森踱步到年轻荷官身边，态度温和地搂住他的肩膀，“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也说过——我要丢点什么东西下去。”尼尔森绕过前田克里斯纤细漂亮的脖子，缓缓向外探出。烟灰扑簌簌落在前田克里斯柔软的秀发里，烟头甚至还漂到了他的头发，发出烧焦的臭味。

    “你，可以成为下一个幸运威廉。”

    保镖把半截身子挂在窗外的前田克里斯拉回来，和薛定邦一起押下电梯。前田克里斯浑身发软，整个身子都半靠薛定邦臂膀。他的眼睫与他的身体，不住发出可爱的颤抖，令人无法不为之生怜。

    可怜的前田克里斯吓得全身紧绷，缩着脖子颤栗不止。他眼巴巴看着尼尔森的手，从他头顶划过后脑勺，停留在后颈。

    尼尔森叼住雪茄，静静地看着薛定邦。

    “不是我希望你怎么做，孩子。”尼尔森放开他，踱步到窗边往下张望，“是你，能够怎么做。”

    薛定邦脸上的笑意丝毫见松动：“盖曼先生，我想说明的是……”

    薛定邦毫不在意地微笑，说：“看来你比我更加清楚。”

    “在几年前世界扑克大赛上，幸运威廉遇见了一匹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在前期的淘汰赛制中，就差点被这匹黑马杀得铩羽而归。”尼尔森看着薛定邦的眼睛，深深地凝视他，“不过最终，他还是重续了幸运冠冕的光耀，夺得当年的冠军，而让他还能继续常年桂冠的，也可以说得上是一种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