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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都猜了出来。”魏堇歆勾了勾唇,“但是你没有把灯笼给朕,而是送给了素来与我不对付的五姐姐。”

    魏堇歆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有些来气,其实这三年来宋家的惨状,倒也不是她非要如此,曾经她自觉消气,倒也向宋飞雪提过一嘴晋升的事,只是她说得隐晦,宋飞雪若真有意,需要向她赔着笑脸再行几个大礼,这事便成了。

    有时私底下,魏堇歆便直接将宋伯父唤作岳父,宋伯父就会高兴地抱一抱她,夸她真是好孩子。

    包括这牢中剩下的最后一位犯人。

    牢里的犯人站了起来,她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魏堇歆,目光不屑又讥讽。

    里面蓬发的可怖女子突然冲了过来,用头脸狠狠撞击着牢门,她十指的指甲颀长,透过牢门缝隙来抓魏堇歆的脸,口中发出尖利的吼叫。

    “是。”

    “宋飞雪。”魏堇歆眸光微暗,“朕在问你话呢。”

    她目光紧紧盯着宋飞雪,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屋里就只剩下魏堇歆与宋飞雪两个,她侧目看着宋飞雪的脸,上次与宋飞雪私下相见时,魏堇歆还要唤她一声“宋伯母。”

    “反观朕呢?朕杀了你们所有人,才用了五年时间。”

    魏堇歆便道:“未央宫宫变后,你是不是被擢为尚书仆射?”

    魏堇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那你知道五姐姐后来怎么样了吗?”

    魏堇歆眉心紧蹙,看着案上堆起的一本本奏折暗自头疼。

    魏堇歆起身,她使了个眼色,房间里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走出地牢时,落日正盛,刺眼的金芒照得魏堇歆下意识伸手挡住那缕光。

    牢里的犯人发出一声嘶吼,并非人声,魏堇歆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文莺悻悻道:“宋大人好饮的顾渚紫笋价值不菲,宋大人每回去时,也只是买十日的量,买完再去。”

    只可惜,父君去后不到一年,宋伯父便因生宋云寄难产去世了。

    休沐那日,魏堇歆换了简装,等到下午时分,终于见文莺过来,说了声:“宋大人来了。”

    “陛下!”蛇门之人来报,“宋云修已平安回府。”

    五六日,魏堇歆派去修渠监工的两个人恐怕连路程的三分之一都没走到。

    但看守牢门的侍卫们都知道,这些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

    听到五这个字,躺在床上的人身形终于动了动,将脸转了过来,这次没有头发挡着,她看上去阴森又可怖。

    “宋飞雪!”魏堇歆提声,“朕问你话,你便只有答的道理。”

    文莺想了想,道:“休沐之日,宋大人会前往新月茶楼买茶。”

    地牢的门再度被打开,上元佳节后,天气开始渐渐变热了,石板上滴着水,在深寂的甬道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宋飞雪倒是无所谓,她道了声知道了,便从人流中挤出,扶着栏杆上了楼。

    她从小并未对课业上心过,一心只想着封个闲散王爷,将来过得逍遥自在。可见人这一辈子,何时松懈,何时就要弥补,一刻也偷闲不得。

    “宋飞雪。”魏堇歆走上前,与宋飞雪说话,“朕有些话想问你。”

    虽然牢房里送的饭总是不干净,但是牢房里面不会脏,宫里人知道陛下厌恶脏污,定期会将牢房擦洗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这些,魏堇歆对文莺道:“你可知,宋飞雪什么时候会出门?”

    想必这牢中的最后一个犯人所犯的罪孽最为深重,否则陛下怎会让她苟活至今呢?

    陛下似乎很关照这位犯人,她病了,陛下会让她喝药,虽然那药中加了不少黄连;她脏了,陛下会让人给她洗澡,虽然是用盐水洗。

    宋飞雪两手揣进袖中,随着人流而动,缓缓走到柜台前,卖茶的小二已经对她十分熟悉,她笑道:“是宋大人啊,您的二两顾渚紫笋已经包好了,就是您瞧眼下小的也腾不开手,能否劳您自己上楼去拿呢?上楼右拐第三个房间里桌上放着一个绿色的盒子,里面便是了。”

    “你今天好吗?”魏堇歆今日又来看她,眼中带着浅笑。

    这虽不是什么定论,但却是京都官员贵族之间不成文的规定,谁家的女儿要是没去,以后就会被人瞧不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拿宋云修换的吗?”

    “后来,朕想起在那两年前,和五姐姐大打一架,她的父君月君便带她来未央宫要个说法。因为月君素日处处压朕的父君一头,父君便只好同他道歉、赔不是......便是那个时候,那谋逆的东西被留在了未央宫罢?心思真是巧妙,竟将那些信藏在父君的妆镜里。”

    “未央宫那日的案子,与五姐姐也有关系罢?朕一直觉得奇怪,未央宫明明没有来过外人,谋逆的证据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里呢?”

    “是。”

    魏堇歆轻叹一声。

    宋云寄马上就要到七岁,该从私塾中出来,去读正式的官家学院了。

    可若让魏堇歆自己再选一次,她还是会一样,将那些人报复得干干净净,千倍百倍地从她们身上讨回自己的痛苦来。

    牢里的犯人背对着牢门躺着睡觉,身体却在发抖。

    于是魏堇歆也不再与她亲近。

    魏堇歆笑出声来:“你们害得朕家破人亡,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为了扳倒朕的父君,竟用了两年时间筹谋,或许更久......真是废物。”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恶事,随便一件公之于众,都会遭天下人谴责,她是从地狱爬到人间的恶鬼,如今光明已不再眷顾她。

    按照正常的规制,她在去年就该官拜三品,六部之中礼部最穷,除了尚书之职,其余人的俸禄皆是稀薄,是以礼部总是人少,人来人往,没有什么定数,只有宋飞雪一人做了足足三年的礼部侍郎。

    宋飞雪面色如常,她道:“有劳陛下牵挂,臣虽买得少,但算下来一年几乎日日都有的喝,也不算艰难。”

    “每次休沐她都去吗?”魏堇歆蹙眉。

    魏堇歆喜欢宋伯父,他和宋飞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面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又和蔼的笑意,和父君在一起时两个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不像这地牢中其他的犯人,陛下都是听任她们哀嚎惨叫着死去,绝大多数人都死得十分凄惨。

    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魏堇歆的意料之中,她问:“既不是为了官职,那当初......为何要退亲?”

    距离魏堇歆看到邗沟渠一案后不过五六日,江淮便又发来一份关于邗沟渠的邸报——邗沟渠已塌,百名渠工被埋,坍塌的沟渠堵了路,有三个小县城被关在里面,无法进行物资输送。

    她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声音也缥缈着。

    如此看来,这宋家真是拮据到底,连茶都喝不起了。

    她怨恨宋家的背叛,宋飞雪这架子摆得竟比她还要大,连说句软和话都不肯。

    于是,魏堇歆道:“文莺,你去安排一番。”

    她的舌头被拔去了,手筋脚筋也被挑断,左边一半的脸都被烧坏了,后来伤口蔓延到右脸,她的容貌便完全毁了。

    魏堇歆从小不喜宋飞雪,她觉得宋飞雪过于木讷无趣,分明都是很亲近的一家人了,她让宋飞雪见她时不必再行礼,宋飞雪还是每次都坚持要行礼拜见殿下。

    魏堇歆看了她一眼,手拿起桌上那个绿色的盒子,打开一观,嗅了嗅里面的茶香,道:“每次就买二两回去,看来这些年,宋卿过得并不滋润。”

    两日后,又传来一信,信上言明沥阳贪官污吏一案已尽数平定,水灾治理有方,情况正在好转,只是派去的钦差古莲于一夜在河边监工时不慎落水,下落不明。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宋飞雪面色不改,“陛下请问。”

    宋飞雪吸了口气,这才道:“这些事,不劳陛下费心。”

    “臣知罪。”宋飞雪弯身一礼,

    “嗯。”魏堇歆轻点了一下头,“文莺,去告诉李秀山与百里秋,即刻动身前往江淮,修复邗沟渠。”

    魏堇歆冷眼看着她,“你不妨猜猜,朕会让你怎么死?”

    她道:“啊,五姐姐,朕让她吃掉自己的双腿,用膳时,朕亲眼看着她的,你猜她喜不喜欢吃?”

    这笔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宋飞雪的确出不起,她沉默下来。

    宋飞雪道:“是。”

    新月茶楼的香茶品质在京都数一数二,时常人满为患。

    宋飞雪眸光一颤,缓缓道:“...不是。”

    宋飞雪额头跳了一下,进屋关上门,才下跪道:“臣拜见陛下。”

    “前两日是上元佳节,你知不知道?”魏堇歆缓缓说着,“朕记得十岁那年的上元佳节,宫里做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灯笼,你说只要将那个灯笼上所有的灯谜猜出来,这个灯笼便送给谁了。”

    “是魏明月替你求的?”

    然而,宋飞雪只是冷淡道:“陛下,陈年旧事,还需再问吗?”

    然后右拐,她推开第三间房门,正对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绿色小盒,只是小盒的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魏堇歆身着蓝色华衣,揣手轻轻走着。

    那年宋云修与二皇女魏明月的婚期如旧,魏堇歆坐在宫里四处漏风的小破屋里,偷偷地想,宋云修出嫁的时候,看到高堂上已不再坐着他的父亲,他心里会不会很难过。

    魏堇歆笑了笑,继而道:“再过几年,宋卿家中那个小的就要上京中翰林院读书了罢?不知宋卿可交得起学费?”

    然而那日,宋飞雪面无表情地站在殿里,好似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直至魏堇歆让她滚,她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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