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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夫人是小时候的娃娃亲,家里都穷,苦中作乐。我二十岁时满人入关,到处都在打仗,她大着肚子,为了活下来,为了这个家能活下来,吃了很多苦。吃了很多苦。苦尽甘来,我当上捕头,买了这个带院子的小家,遇见了她,她爸爸在打仗的时候得了疯病,捱了几年没捱过去,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穷人家,一条人命就值一口棺材。”

    张府,三更。

    五个人猫在侧院屋顶,正院祠堂里点着烛火,放着三口棺材。张舟粥眯着眼,开始打起呼噜,何春夏踹他一脚,抽抽鼻子,醒了,天寒地冻,靠的离齐白钰近些,搭在他身上,暖和。莫青衫也有些支撑不住,小声问萧华,“这案子能有多少赏钱?”

    两月后春暖花开,京城百里,再无狐踪。

    开口,一句戏文。

    秦雨虹看看四周,留意到三口棺材,一眼瞧见供在桌上的杨巧儿牌位,落下泪来。

个便饭。”

    “这些义子,都是相好的捕快送来,给些钱,让他们能有机会读书写字,万一考上了,记得我的恩,何乐不为呢。”

    小女童小跑过来,萧华关门抱了她在桌前坐了,蘸了汤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稚嫩童声。

    俩人把她抬到祠堂,杨子杰翻出一粒药丸给她服了,不断按摩她手脚心口,半响,秦雨虹睁眼。

    “来了。”

    萧家不远,离刑部只有三条街,路上,萧华替齐白钰牵马,齐白钰突然开口,“你有话没说完。”

    齐白钰看了极为生气,萧华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不要发作。冲两位女子指指,“夫人,小妾。”再指指齐白钰冲两人,“客人,做点好菜。”

    “齐二少,大家都说你是竹林党的希望,聪明正直,我今天见你高兴极了,带你来,是怕你太聪明,太正直。”

    展伟豪是聪明人,身居高位的老狐狸,喜好会成为把柄,所以手下人再荒淫奢靡无度,自己吃穿用度反而节俭,最多好听个戏,绝不授人以柄。直到去年过年,手下义子,孝敬来一件披肩,整块银狐皮,他实在喜欢,穿了一回。

    “这世上人生下来,有些人做人,有些人做人的狗,我不愿意做狗,所以跟苏先生入了竹林党,不贪财不受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萧华笑笑,“当初苏先生说要一个人人平等的人间,我信了。之后十多年,苏先生连个屁都没放一个,却出现了一个人人最不平等的东宫。”

    “我后来收了很多义子,要供他们读书笔墨,供他们吃饭穿衣,我一心扑在案子上,只想多赚点赏钱养家,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

    齐白钰心里酸楚,撕下一只鸡腿,萧华见他一直看扭头自己女儿,此刻又要起身,立刻用筷子拦了,冲他摇摇头,齐白钰不理,拍拍女童肩膀,递过鸡腿,那女童不肯接,硬塞到她手里回桌。坐下,刚要训斥萧华,见他用筷子指指屋外,扭头去看,那女童先是把鸡腿递给妈妈,想要一起吃,萧妾侍摇摇头,回屋做事去了,女童高高兴兴地坐到刚才的位置上,刚咬了一口鸡腿,立刻被哥哥们围住抢了去。她松手的很快,没有挨打,舔了两下拿过鸡腿的手指,重新拿起白菜帮子高高兴兴,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齐白钰举杯,萧华把杯子放的略低些,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这杜丽娘,还真起死回生了。

    谈话间两位女子从内室出来,一位年长些,穿金带银,一位面容姣好,粗布衣裳,小心翼翼地跟在前者身后,见家里来客人,多看了齐白钰两眼。那年长女子注意到,扭头就是一个耳光,“小贱人,当着老爷的面看小白脸,叫你不守妇德。”那女童过来抱了年青女子要哭,被年长女子拉开,挨了一脚踢走,“没教养的小畜生,滚回去伺候你哥哥们读书。”

    “待会看过戏,您就懂了。”

    看见补录,齐白钰鬼使神差的想起木断云,如今木断云负伤...

    入院,院里八个青少年,七男一女,在院里读书,那女娃最小,不过六七岁,给其他人呼来唤去的倒水研墨,做些下人的事。萧华咳两声,唤过女童,要把两位夫人都叫过来伺候,齐白钰拦了,示意只作普通客人相待。萧华也不客气,取过一把扁豆,和齐白钰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剥豆子。

    补录一:火中自刎一说疑点众多。

    萧华持筷敲敲酒杯,齐白钰回过神来,萧华半眯着眼开口,“齐二少,我是个小人物,小人物的肺腑之言。”

    不过一会,便露了棺材板,杨子杰不顾体面,跪在土里,用铁锹撬了钉子把棺板掀开,抱出其中女子,莫青衫见了那女子的脸,瞪大了眼要惊呼出声,何春夏眼疾手快捂了她嘴,莫青衫喘着气,在众人手心里写字。

    她只是咿咿呀呀地落泪唱着,良久戏罢,呆呆捧了杨巧儿的牌位。

    齐白钰动了真火,“你是个父亲,为什么?”

    萧华微红着脸,正欲开口,小厮进来,递过卷宗,萧华给了几枚铜板做赏钱,取过卷宗和齐白钰一起看。

    “良辰...美景...奈何..天...”

    补录二:展八武艺高强,使一对鸳鸯钩,创口特殊,有诸多命案死者伤口与其相仿,无实据,只做推测。

    齐白钰开口,“生这么多,怪不得惦记赏钱。”萧华哈哈大笑,“都是义子,我只有一男一女,儿子不爱读书,今年十四岁在周边乡下当了个小捕快。”

    萧华笑了笑,眼睛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去擦,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竹林党人,为什么?”萧华依旧笑着。

    不一会开饭,三菜一汤,一只腊鸡,一碟青豆,一盘饺子,一碗白菜豆腐汤,屋内上桌,只两人坐了,那妾室端了一屉包子分给义子们,“加了肉,不够还有。”女童去洗了手在一边乖乖站好,分到她时蒸笼里的包子已经没了,只好领到厨房,翻出剩的半截白菜帮子洗干净了,倒了一小碟醋端给她。那女童端了坐到一边,有滋有味的蘸着醋啃起来。其余少年,都吃着包子偷偷看屋里桌上的那只腊鸡,只有那女童侧过身子,高高兴兴吃自己的。

    “这世上人分了三六九等,捕快说到底也只是衙役,连带着后辈不能科举,我当上了捕头,我的儿子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试一试鲤鱼跳龙门。”

    门开一小缝,杨主管拎着两把铁铲进门,在院里逛了一圈,把门打开,杨子杰也入院来,俩人凑到树跟前,竟开始刨坟。

    萧华笑笑,“展伟豪喜欢听《牡丹亭》,所以京城里《牡丹亭》演疯了。”

    “人之初,性本恶。”

    “那为什么不过问,为什么..”

    展八,北方人,商人,养狐,因献银狐皮导致京城百里内,野生狐狸几近灭绝,狐皮价格翻了三倍,后偷运囤积的大量狐皮入京,暴富。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章海云上报此案,司礼监掌印展伟豪震怒,表示实不知此内情,当从严处理。

    ......

    “哦?”

    “爹爹爱喝温酒,我来给爹爹暖酒。”言罢取酒杯装模作样要塞到自己的袄子里,萧华搂过她挠痒痒,父女嬉笑一阵,放她出去关好门。

    萧家已到。

    判抄家充军。抄家当日火中自刎而死。

    萧华撕了另一只鸡腿给她,让她高高兴兴吃完,替她擦了嘴,“爹爹让你在房里做什么?”

    秦雨虹。

    萧华刚醒酒,两眼通红地盯着院门,见有动静,立刻嘘声。

    “因为我没有钱。肯给女孩上课的先生,少之又少,要价极高,至于不过问?我夫人厉害,不多提了罢。况且寻常女子,读书识字又能如何,不能科举,不能为官,不能经商,这世上女子本就无出路,穷人家的女子,唉,不提了罢。”萧华起身,去把窗户关好,到门口唤了声,“锐儿。”

    齐白钰道,“你女儿已不是一等人的出身,你不是个好父亲。”

    “有钱,就可以做官,挣更多的钱,有钱就可以有权,就可以高人一等,狗仗人势!”萧华再饮,“醉话,见笑了。可苏先生说的话,我还信,我只是不信他了。如今一个机会,一个诛灭不平等的机会摆在面前,上元节,诸罪并起灭东宫!齐二少,我求求您,有些话,不说!不说!”萧华下桌要跪,齐白钰扶他起来,不能明白,萧华低头呵呵呵的笑了数声。

    “天在人出生的时候,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她俩都没读过书,识过字,是最贱的一等人出生,如今过得好了,可还是一等人的想法。我妈妈这么欺负过我夫人,别的阔太太这么欺负过她,所以她这么欺负别人,就是应该的,那个小的,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因为她就是被别人这么欺负活过来,活到现在。”

    萧夫人看齐白钰跟着剥豆子,虽面容俊朗,猜他身份不高,并未收敛做派,使唤那妾室去厨房做饭。她不识字,搬了个凳子坐在院中,监督义子们读书。萧华凑到齐白钰耳边悄悄说句,“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这人间,是个吃人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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