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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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他冷淡的嗓音，那边愣了一下，停顿了许久，才柔柔开口：“许久不见，女儿已是长得亭亭玉立，我忍不住思念，与她见了一面……”

    他那日与裴名进了密室，与裴渊换心，因此并不知情府内混进了陆母请来报仇的人。

    白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走到院子里看到那黑木棺椁，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抬首看一眼棺木里的女子。

    可堵在喉间的郁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他仔细检查过尸体，注入宋鼎鼎灵窍中的那一丝仙力，绝不是白琦一个普通修仙者能拥有的。

    直到宋鼎鼎死后，他问询了府中门人，才知晓白琦为防意外，派了不少人护卫，又亲自守在宋鼎鼎房中。

    白洲怔住。

    可宋鼎鼎与他夫人，到底不同。

    白洲不敢相信，可那晚从玉简一侧传来的细微声响，在耳边被无限放大声音，不知不觉中，已是要将他吞噬淹没。

    而且，宋鼎鼎被剖开胸腔，连心脏都取了出来，就算她想假死离开，也没必要用这中方式折磨自己。

    裴名是以为，宋鼎鼎这次也是在假死？

    他问她在做什么，她却只是说自己正在为人准备膳食，他听宋鼎鼎提过她化名翠竹，成了天君夫人身边的丫鬟，便也没有多问。

    裴名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般随意风轻，只是听到白洲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白洲忍无可忍，正想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对上裴名惨白的面色。

    她明明那么善良，不光救过他一命，相处的数载之间，她经常进山时，捡回受伤的小动物包扎救治。

    难得她对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可白洲听着却只觉得胃里翻滚，隐隐又生出想呕的感觉。

    只因白琦在宋鼎鼎死前便失踪，裴名便笃定般，认定了她又是假死。

    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直至走出院子，他都没能将紧绷住的身子放松下来。

    一时之间，白洲竟是不知道，到底裴渊和裴名的心机城府，谁更可怕了。

    裴渊将所有人都设计在内，洞悉人心，玩弄人性，计划环环相扣。

    床榻已冷, 被褥上却沾染着她的气息, 他不敢靠近她的榻，只怕离得近了, 她的气息便消散了。

    “只是你的女儿，三番两次挑衅于我，助她逃离……”他敛住眉眼，似是乖戾，将热茶推到白洲面前：“这是第三次了。”

    裴名垂着眸，嗓音清透疏离，寡而轻淡：“我早便知道她要假死，却也没有拆穿她。”

    白洲说了很多，可他最想表明的意思是，这一次宋鼎鼎是被他杀，而并非自尽。

    院门紧闭着，空气里都飘荡着寂寥的冷风，明明正阳当空, 明媚的阳光却照不进屋子里。

    “我与她之间，太多隔阂误会。我需要一个契机，解开她心结的契机。”

    直到桌子上摆满了凉透的茶，他就将茶水都撒在地上, 一遍遍重复着烹茶的动作。

    明明已经换回了心脏，他有了正常的体温与心跳，可他的皮肤却透着一股灰白色，周身萦绕着死气沉沉的空气，却是比之前更像个活死人了。

    和他一样，裴名只是不愿接受她的死讯罢了。

    她的棺木停在她的院子里，白幡随风飘着, 地上零零星星散落着纸钱, 却无一人守在她的棺木旁。

    他的嗓音很轻，又显得沉重：“她的心脏被挖出后，重新放回了胸腔。只因她身上被注入一丝仙力, 才堪堪撑到清晨见到你……”

    他夫人并不爱他，只因情蛊受困于他，才选择用这中方式逃离他。而宋鼎鼎，他能看出来，她心里爱着裴名。

    他只好伸出手指，沿着舌苔向里压下，胃里的酸气并着秽物，涌上喉头，大口大口呕了一地。

    第三次？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血红的嫁衣，安静躺在重金打造的棺椁里, 苍白的面色透着灰青色，唇上涂着胭红的口脂，看起来极为违和。

    直到他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到他将大门紧闭，他从腰间摘下那只玉简，混着秽物的手掌，死死抓住玉简，却没有一丝勇气与她联系。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听得白洲心惊。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洲没有等到身侧之人再开口询问，他站起身来，脚步踉踉跄跄的向前跑去，步伐毫无章法，恍若疯癫。

    他掌心越收越紧，仿佛要将玉简捏烂，可看着玉简上的暖光渐渐消散，他还是松开玉简，颤抖着接下了她的传讯。

    即便裴名上一次只是将计就计，但却实实在在解开了她的心结，她这次是真心要与他成亲。

    白洲担心白琦，只是

    神仙府内的大红双喜, 与张灯结彩的热闹，被漫天白色素缟取代。

    可到最后，这一切都在裴名的掌控之中，而那所谓的步步为营，便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般可笑。

    他与她聊了许久，提起旧事时，她嗓音中带着些惋惜与怀念，期间那声响便未停止过，直到她借故切断了玉简。

    他隐隐带着怒气，正要甩袖离开，还未转过身子，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凶手？她口中的凶手，便是你死而复生的妻。”

    天黑了, 又亮了。

    她饱受折磨，他亦是如此。

    她连一只蚂蚁都不舍踩死，甚至过年杀鸡宰猪时，都会不忍地闭上眼睛。

    裴名坐在她的房间里。

    “白大哥……你没事吧？”不知是谁停在了白洲身侧，隐约中他感觉有一只手在轻拍自己的后脊。

    在白洲恍惚的神色中，裴名抬手斟了一杯茶：“我不在意背叛，因为你们在我眼中，自始至终都不如她一根发丝重要。”

    “我敢以性命发誓，白琦失踪与宋鼎鼎之死并无干系，她早已将混元鼎交给你，而且……”

    桌子上摆着茶具和云片糕，他端坐着, 神色专注地烤着茶饼，烹煮好了茶水, 便盛上三杯茶。

    “第一次在天宗门，她服闭息药，佯装谢罪自尽。我看出她假死，却未曾点破，提出火葬如她所愿，放她离开。”

    这是宋鼎鼎死后的第三天。

    那个时候，他夫人重疾缠身，每日卧病于床，看着她日渐消瘦，他只恨不能亲自代之。

    倘若裴名一早就知道宋鼎鼎和白琦之间的计划，只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便将计就计……

    门从外被推开, 白洲迈着缓慢疲惫的步伐, 脚步轻轻走进来：“你已经将自己关在房中四日了。”

    “第二次……便是前几日，她错信裴渊的迷惑，与白琦私下密谋，意图利用混元鼎灵魂出窍，假死解开契约。”

    迷离的意识渐渐回归，一阵嗡鸣过后，他像是溺水之人浮上岸，耳中杂乱的声音消失不见，他揪着自己的衣襟，拼命地大口喘息着。

    他手臂撑着墙面，身体微微弯起，佝偻着蹲了下去，想起检查尸体时的满身伤痕，他忍不住想要干呕。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手一刀刀划开宋鼎鼎的腹部，活生生剜下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又残忍地注入仙力，令宋鼎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到天明？

    “如今她在我住处，没有与你商议，便擅自将她接来，还盼你不要怪我。我将要随龙族公主回龙宫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想，如果你不嫌弃，可否来见见我，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许是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白洲放弃了与他争执，只是沉声道：“我定会找到白琦和那凶手，证明此事与她无关。”

    玉简有记忆备注功能，一从裴渊手里拿到，便将玉简上的名字改成了他熟知的‘玉檀’二字。

    白洲坐在屋子里的阴暗墙角下，从清晨坐到深夜，浑浊的眼珠盯着手中的玉简。

    然而，没等到他拐弯抹角的点到题，便被裴名打断：“她在我面前，共三次假死离开。”

    最可笑的，还是他为保住白琦，先是背叛裴名，而后又心中愧疚难安，一路拼死保护裴名的事情。

    寂静的夜中，玉简那侧的声音便显得极为清晰，他听见水流动的声响，听到钝器割肉的声响。

    白洲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略有些冷漠道：“嗯。”

    白洲想起裴名赤着脚，抱着尸体跪下求他的一幕，想起裴名为宋家家主挡箭的一幕，又想起裴名朝圣长叩，被马澐踩进水中，被陆轻尘胯.下侮辱的那一幕……

    他很快得到了回应，她娇笑着，用着温和的语气唤了他的名字。

    他犹豫许久，对着玉简那侧，轻唤了一声‘玉檀’，那是她往日曾用过的名字。

    那时，他仍沉浸在喜悦中，却不知那一声声水流波动，那一下下钝器挥舞，皆是他心爱之人在残害宋鼎鼎。

    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温柔渗着暖意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美好：“白洲吗？”

    据房中丫鬟所说，宋鼎鼎曾亲口吐露过凶手是一个女子，只是看裴名的样子，并不相信她所说的凶手。

    白洲不敢相信，她竟然会主动联系自己。

    他掩在袖中的手在颤，嘴角肌肉不住抽搐着，脑海中倏忽浮现出他们成亲前一夜，他偷偷走到院子外，与他夫人联系上的那一幕。

    直到有一日，她睡着后，便再也没能醒来。他自欺欺人，抱着她的尸体求遍修仙界的神医，直到她尸身腐烂，直到她成为一架白骨。

    但宋鼎鼎出事后，白琦不见踪影，这说明残害宋鼎鼎的凶手，在害她之前便用手段将白琦掳走了。

    不知何时，玉简倏忽散出白晕，令白洲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玉简上显出了一个漆黑的名字——玉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