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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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腊月十三一大早，裁缝组工房不但不让人进，还把人往外赶。大伙儿在外面探头探脑，一问之下，原来是中沙大队的董思思昏倒了，赤脚大夫正在里头救人呢！

    小伙子们差点被已经到嘴边的话噎着，都呆呆地看着少女那双眼睛。

    就这么个小动作，周围的小伙子们又是一阵神魂颠倒，甚至来不及想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就在方美娟想过来拧董思思耳朵时，争先出手阻止，想要来个英雄救美。

    他每天跑车，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看这小姑娘就直觉她非富即贵，那气质，不是那些打肿脸装胖子的人能比的。

    董春玲上星期拿那呢子布过来量尺寸的时候，一脸得意，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以前的董思思漂亮是漂亮，但眼神总是木木的，连说句话都畏畏缩缩，哪像今天这样，这双眼睛它们会说话呀！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歪头，花瓣似的嘴唇轻轻一勾：“好日子。”

    原身一边被叔婶堂姐虐，一边被堂姐夫骚扰。有次堂姐夫将原身拖到房间里时，被堂姐撞破，他马上反咬一口是原身勾引自己，堂姐打了原身一顿，将她赶出了家门。

    该不会是磕坏了脑子吧？

    原身老实人，分成都上交给叔婶了，全副身家不过几块钱，还是林绣和其他邻居这些年给的压岁钱。

    *

    不，比城里那些姑娘好看多了！

    海沙公社紧靠海边，很多人以前打渔为生，吃住都在船上，也就近二十年才陆续在组织的安排下，到陆上生活。

    董思思是林家的外孙女，林绣平日里也尽力帮衬她，甚至让她住到自己家里来，但方美娟夫妇不肯放人。

    她包了辆马车，给了车夫平时三四天才能赚到的钱。

    *

    马车一路往海沙公社走，直奔下沙大队。

    大家夏天穿的劳动布，成衣也就六块一套，冬棉袄三十块，而呢子布是高档料子，城里的百货商店才能看见，一件成衣能卖上百块钱，从香岛进口的还要再翻两三倍。

    董思思买了一堆东西，都不用她动手的，车夫非常主动地替她搬到车上，摆得整整齐齐，又把车驾得平平稳稳，生怕颠着了这位贵客。

    林绣一脸怪异地看着她，总觉得这孩子醒过来后，哪儿都不对劲。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侄女确实换了个灵魂。

    “朱大嘴你这臭三八！老娘我什么时候嫉妒那薄命鬼了？敢在这儿胡说，讨打是不是？！”

    林绣年少时是林家的仆人，受林家恩惠，后来林家的地被分了，她也从林家里出来，成了贫农，但是半点没忘记林家的恩情。

    董思思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玩着发梢，盯着墙上的日历。

    旁边的中年女人翻了个白眼：“那前些天她婶儿托媒人到处说亲，咋没见你答应？”

    在原来的世界，董思思没有输过哪怕一场家族内斗，生意场上直接给家族集团盈利翻倍，碾压一众兄弟姐妹叔伯姑婶，现在这点狗血伦理剧情连小菜都算不上。

    现在对面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于是方美娟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打算回家抄起藤条等董思思。

    “今天又什么都没打到，他奶奶的，真是晦气！”

    说起这姑娘，不少人都摇头叹气。

    现在在众人面前的，是21世纪的顶级豪门继承人董思思。

    “唉，这姑娘后面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不过，这年头谁也不傻：漂亮能当饭吃？过几年熬成黄脸婆，生的孩子还受连累成地主分子，分粮都少一半，正经社员哪个敢娶？

    董思思一觉醒来穿到年代文里，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捋清楚原著内容。

    临近过年，海沙公社的裁缝组都忙活起来，家家户户都往工房跑：来交棉花棉布和手工费的，来取衣服的等等，好不热闹。

    “谢谢你，但不用了。”董思思将呢子大衣取下来，即使以她最挑剔的目光来看，这位林女士的手工也不比她从前的定制服差。

    那碗水热气腾腾，给少女苍白的皮肤染了点血气，红润的嘴唇沾满水光，让她整张脸都鲜活了起来，像一颗原本干瘪的花骨朵，沾了雨露之后娇艳绽放，让人挪不开目光。

    “能打到才有鬼了，那煞星的船这两天都靠在这儿，碰

    “怎么偏偏是那白眼狼，方美娟简直不是人了，居然给侄女谈了这么个东西，这还不如做自梳女呢！”

    方美娟本来没指望董思思会搭理自己，听到回话，反而一愣，紧接着又想，这臭丫头肯定是知道怕了，以为这样就不用挨打吗？想得美！

    按照原著剧情，她那个正在谈的煞星对象，明天就意外身亡，然后她会落个克夫的名头，加上堂姐夫本来就馋原身的身子，背地里怂恿丈母娘留着她当免费保姆。

    方美娟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跟董思思亲娘比较，即使刚才骂了回去，也消不掉心里的火。

    “怎么能在公社的工房里打人呢？”

    装，让你装！回头不抽死你这贱骨头，她就不叫方美娟！

    其他人开始为董思思担心，尤其是裁缝组组长林绣。

    那些小伙子脚下生根似的挤成一堆，就是这个原因。

    只见董思思走到镜子前，把麻花辫拆开，直接披散下来，那辫子的折痕成了波浪，看上去竟然跟城里那些烫了头发的时髦姑娘差不多……

    “要我说，方美娟从前就嫉妒董思思她娘，所以现在使劲儿折腾那孩子呢！”

    一个戴眼镜的知青说：“地主分子怎么啦？现在地主分子都能参加高考了。”

    “也是，”方美娟白了朱大嘴一眼，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唉！谁让我心善呢，替那薄命鬼养丫头。唉！那小贱种没点福相，彩礼都谈不到多少，赔钱烂货……”

    *

    董思思虽然性格木讷，但脸长得漂亮，身段也好，小伙子们没少眼馋的。

    另一个大娘满眼不忍：“那孩子爹娘去得早，留下的东西都叫叔婶占了，还被他们当下人使。工房里那两件呢大衣，说是董春玲的，实际那呢子布是董思思他爹早些年买的哩！”

    这话说得难听，宋裁缝看不过眼了，干脆拖着她的手臂往小工房里挤。

    话题扯到那些陈年往事，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背后就传了一道响亮的怒骂——

    四周闹哄哄，董思思坐在板凳上，捧着个破碗，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微微翘着的尾指像朵白兰，说不出的好看。

    别说想拧耳朵了，方美娟甚至连董思思一根头发都碰不到！她恶狠狠地朝董思思说：“等你姐的新衣裳做好了，就拿着滚回家里来！”

    她正想着，就看到董思思脱掉身上的破棉袄，换上那件金贵的呢大衣！

    她怒气冲冲地撞开面前的一堆小伙子，被她顶到的人“嗷”地一声，正要回头骂人，一见是她，又不情不愿地让开，露出了中间刚被救回来的董思思。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方美娟。

    车夫是个老实人，跟她说不用这么多钱，但她坚持，于是车夫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又高兴又不好意思。

    方美娟膀大腰圆脖子粗，脚步却非常利索，蹬蹬蹬地朝朱大嘴冲过去，一副要干架的势头，被旁边的宋裁缝拉住：“董家嫂子，还是先去看看思思吧！”

    董思思并没有直接回家。

    有人愤愤不平：“董思思那婶儿方美娟心黑得很，给自己亲闺女找了个知青对象，但给董思思找的对象是下沙大队那煞星！”

    现在不少家庭还留着祖传的连家船，有时还会外出捕鱼。尤其是现在开放了买卖，很多人趁着年底不用上工，打渔之后直接走水路送到城里卖，贴补家用。

    眼镜知青果然讪讪地闭了嘴。

    董思思的亲娘是地主分子，尽管亲爹是普通社员，但按规矩，董思思生下来就得背上地主分子的身份，要干最脏最累的活，分成却只能拿最少最差的。

    马车来到下沙大队外的海边时，几个青年正好从码头下来，提着木桶，嘴里骂骂咧咧，边往回村的方向走。

    方美娟见那便宜侄女瞥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她竟然看到对方眼里满满的嫌弃，没有半点平日的卑微和讨好，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一脸怜悯。

    之前董思思昏倒，也是林绣第一时间去请大夫。

    董思思要去县里，自然不可能走路，花钱坐了马车和公交，到站后直奔最大的供销社，卖掉呢大衣，花钱跟别人换了好些布票粮票等。

    小伙子们刚准备再次正义出击，不料董思思目光一转，眼里波光粼粼，轻快地说了声：“好啊。”

    1979年1月11日，腊月十三。

    “这我可看不下去了，大家来评评理，有这样当婶婶的嘛？”

    林绣叹了口气，朝董思思说：“思思，你今天来我家吧，你身子这么差，万一方美娟下手没轻没重怎么办？”

    结局里，堂姐彻底收服花心堂姐夫，两人成了模范夫妻，还赚大钱做富豪，而原身穷困落魄，最后病死在街头。

    这时，方美娟火冒三丈地指着她，冲宋裁缝大喊大叫：“谁说这贱胚子要不行了？这不好好睁着眼吗？害老娘我白走一趟！”

    最后，宋裁缝嘀咕了一句：“这丫头活腻了吧？要是让方美娟看见，还不扒了她的皮？”

    她更在乎的是，身为名媛时尚风向标，她现在这身打扮实在是太土了！

    原本还闹哄哄的工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董思思，直到她带着剩下一件呢大衣离开后，他们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