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离无的回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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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了半年时间，通过严格选拔，周旋各式人中间，得以步步高升，凭借着机敏聪颖与一身武艺得到了禁卫军将领的青睐，更成功接近了他即将取而代之的那个人。

    离无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医术。

    离无十四岁，进入长安城。

    二十四年前，元月。m.wuyoushuyuan.com

    喉咙仿佛吞下了一块炭木，方才平静不久的少年之身重新迎来了折磨。

    当然，也映出了另一个少年殊死挣扎、痛不欲生的面容。

    除此之外，慕容渔自幼嗓音便混浊嘶哑，毫无清脆动听之音，慕容肇迷信天数、宠爱道士，以此为不吉。

    这药是甜的，较比此前那碗药“可口”许多，只是随之而来的苦，却是丝毫未有差别。

    在日复一日地隐忍、蛰伏了十年后，二十四岁的他开始在宫中乃至长安城中布置并接应凌燕阁的谍士，同时不急不躁地慢慢展现着才干与能力，向谋局中另一颗关键的棋子、即性格多疑的太子慕容涅展露着友好与“真心”，迎得了朝中众多文臣武将的注意。

    十四岁的离无，硬生生地接纳了所有。

    在离无之前，汪郴为保万无一失，曾以无数人做试验，无一人能够挺到最后一刻，不少人于中途便触墙而死。离无是活下来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除过程痛不欲生外，此后每逢换季之时、阴雨或雪落，离无还要重历一次深入骨髓的剧痛。

    不通武艺的慕容渔丝毫不是离无的对手，如一只绵羊落入狼口中一般，任他宰割，翻了翻眼皮，便咽了气。

    离无与慕容渔均是几十万人里难挑其一的俊俏公子，只是若细瞧容貌，仍有甚多不同之处。

    战火纷飞，一片狼藉，十四岁的离无眼中含着泪水与心痛，心中滋生着仇恨与抱负，在张荟的安排下，借着混乱成为大燕禁卫军兵士，得以进入皇宫。

    了五个月的时光。

    他始终维持并坚信着，自己的义父萧剡定然预料甚至布筹了这一切，只惜他命不久于世，便只有将这一筹谋交给最信任的同伴。

    汪郴使他喝下一碗深黑色的药，此药方一下肚，离无便觉周身如置于熊熊烈火般，不住地灼烧着，一股皮肤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五脏六腑疯狂地抽搐着，痛得他撕心裂肺、死去活来，随后竟径直晕了过去。

    为了翻身，离无不断地拉拢并收买宫中的宦官与宫女，渐渐获得了众多眼线与势力。

    离无不住地蜷缩着身体，乞求得到一丝暖意，但却并未如愿。

    只是时至今日，离无依旧忘不了慕容渔临死前眼中的惊骇、不解、挣扎与巨大的求生欲望。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但即便如此，心中也并无半点悔意与惧怕。

    依原本布局，只待慕容肇一死，搅动天下的棋盘便可转动起来，多年以及多方谋划方可接连发挥作用。

    然而，挫骨换相虽然成功，过程却必须经历生不如死之痛。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挥起左拳，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向自己的左眼。鲜血顺着眼眶不住地迸溅、流出，直到视觉渐渐模糊，新一轮的痛苦使得他险些再度昏死过去。

    二十四年前的最后一个冬夜，微弱烛光的残象映出了少年举起绳索的瘦削身影。

    如若不然，义父又怎会在临终前，深深地看着自己，眼中透着深不见底的不舍、含着千言万语的殷切期望。

    慕容渔是慕容肇第七子，彼时也是十四岁。由于生母卑微而不讨慕容肇欢心，加上他性格懦弱无能、资质平庸，故而大多时并不在人前，即便成了一国皇子，也没有改变。便是慕容肇，也几乎没见过几面真正的慕容渔。

    此人便是真正的大燕易王慕容渔。

    虽落魄且无人问津，但慕容渔心地善良，从不摆皇子架子，也从不对着离无颐指气使，反倒事事信任依赖于离无。

    慕容渔曾称离无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但“或许”终究只能是“或许”，人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

    慕容渔生了一张俊美之面，甚至美到难辨雌雄，这本是他为数不多的讨人欢心之处，却偏偏在幼时跌落下马、摔瞎了一只眼睛，更使半边容貌大损，因而只得以半张面具遮挡。

    “他定是吓坏了。”离无暗暗叹了一句。

    禁卫军中无人不愿竭尽全力向上攀爬，即便做不了将军或皇帝亲卫，也要做宫中得宠皇子的侍卫，没人愿意侍奉没前途的人。

    又怎会将先丞相赠予他的、那串从不离身的念珠交与自己？

    但楚则率大军长驱南下，连破梁州数城，眼看便要破了安道与蜀州。离无自知不能再等下去，即便冒险，他也决意提前杀死慕容肇、拥立慕容涅，以召回楚则、从中陷害斡旋，促使大燕君臣互相猜疑，以此开启大燕的衰落与败局。

    半梦半醒间，离无偏过头去，模糊不清地看见慕容渔的尸体就躺在距离自己不过半米之距。

    但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故而于离无而言，若要完完全全成为慕容渔，以这个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谋下去，则不仅要忍受削骨换面之痛，更要舍去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眸、以及一副天生动听的嗓子。

    这是他一生中，杀死的第一个人。

    虽说是张荟的安排，而离无早在当时便已心知肚明，初投玉汉不久的张荟是在延续着林钺将军的布局、完成着林钺将军的遗愿。

    当离无忍着因大雪而发作的疼痛，从宫外返回宫中别苑时，他真正地成为了慕容渔。

    少年离无摸索着铜镜，看向自己在镜中的面容。他一层一层地揭开包缠的白布，一张与慕容渔几无相差的面庞赫然出现于眼前。一模一样的眉眼、鼻

    义父萧剡与林钺留给张荟的棋局中，慕容渔是第一颗贯穿全局的棋子。

    若非慕容叛乱，若非战火连天，若非不共戴天，或许他们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这样一个人，实是被“调包”的不二人选。

    如此便又过了十年。

    与此同时，少年离无的心中隐隐约约地生着一种猜测，便是这环环相扣、由自己入燕始的谋局，实则也非是林钺将军所布。

    十四岁的离无正是背负着这样的信任与希望，承担着如此的千钧重担，时刻抱着舍弃性命的准备，迈向了一个残忍血腥的、危机四伏的深渊。

    当时，凌燕阁尚未建立，谍士之网并未广布，离无只有孤身一人、拼尽全力地砸开亡国之局，冲出一片微弱但珍贵的光明。

    梁、嘴唇，就连左面上的伤痕都没什么差别。

    在这种情形下，离无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为了慕容渔的侍卫，也因此遭来不少人的不解与嘲笑，乃至看好他的将领的痛心疾首。

    四年前，当谋局已然初步完成、渐入佳境之时，离无已然三十四岁。

    那一夜，他施展轻功出了宫，见到了张荟派来守在宫外的人、化名“汪郴”的太医，这太医身旁，跟着一个名“汪时”的孩童。

    真正的慕容渔待他很好。

    当喉咙里的火烧终于消散，离无张了张口，发觉自己的嗓音变得如慕容渔一般，嘶哑又低沉。

    慕容渔之死无人发觉，亦无人关心。

    在再度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汪时细微的哭声。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似是有一世那般漫长。不过好在醒来后，周身已无剧烈的痛楚。

    待时机成熟时，离无并没有任何犹豫。筆趣庫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在一片锥心刺骨的严寒中幽幽醒来，灼烧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张牙舞爪侵入毛孔与血液的冷意。

    随后，离无从汪郴手中接过另一碗药，看了看浮于其上、咕嘟不息的泡沫，在汪时的泪眼婆娑中，仰起头，一饮而下。

    大燕初立，长安城刚刚姓了慕容。燕军气焰嚣张，不分青红皂白地推倒损毁玉汉武烈帝时期所建的殿堂、府宅、衙署、亭台楼阁、寺庙庵观。

    他虽有心问之，然而汪郴少言寡语，从始至终不与他交谈一句，后还是从汪时嘴里得知，汪氏跟随武烈帝与先丞相征战天下，汪郴之父、即汪时的祖父精于制毒又发掘秘术。剧毒先以烈热相攻，可挫人之骨、毁人之相，后又以他人之皮置于其面，此时毒中之寒便散发开来，冻结粘连骨相与皮肉，逼真之度令人慨叹，这一毒术与秘术传于汪郴之手，世间仅他一人可用。

    因为不受宠而遭人白眼，慕容渔身旁没有宦官或宫女，终日只有离无一人陪伴在身旁。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在长安皇宫最偏僻的别苑中，度过

    有不肯归降的百姓士卒，一律格杀勿论。

    他的左眼本可望穿百米之外的靶心，他的嗓音本是几无仅有的磁性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