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离无的身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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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长安城这片聚拢王气、却也历经杀伐争夺与生灵涂炭的土地，奇迹般地在面临“改朝换代”的关头时，丝毫未受半分困难与战乱。

    梦境中，慕容璇七窍流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一遍一遍地道着四个字:“还我的命。”

    说实话，他并不后悔，也早早便做好了准备，更不相信鬼魂索命之说。

    他的身后，燕将跪了一地，皆是不敢多言半字，怕顾陵一怒之下杀人泄愤。

    明明是秋日，但湛蓝的天空中却不时飞过候鸟，再“肆无忌惮”地停在大街小巷中、万家屋脊上。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大燕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再不能再拖延一分一秒。筆趣庫

    不待慕容璟开口，他又立即继续道:“臣需要陛下，大燕需要陛下。”

    早在前去行宫前，他已在两个杯中尽涂抹好了剧毒，那二杯确是慕容肇当年赐给自己的宝物，杯身终

    他的身旁坐着身穿金甲、头戴金冠的新帝慕容璟。

    他的面庞凝重万分，“扑通”一声坐回了椅子，点点头，又道:“这几年间，何人与孟安走得最近，便与此局有关，与玉汉有关。仲吾曾不止一次告知过我，我也早便清楚此事，可怎的始终未反应过来…”

    “…你会…像杀了先帝那般杀了…我吗？”慕容璟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顾陵惊醒，满头大汗。

    顾陵背着手，立着身，双目直直地盯着地图。

    顾陵的嘴唇抿了几下，明知慕容璟无心为帝，还是挤出一句话:“陛下，请陛下下旨，立令易王慕容渔出兵，与我军夹攻姜旸军与花芮军，如若他不从，便杀了他，令臣接管易州军。”

    又仿佛只要在楚则身上泄了愤，便可彰显自己十足的本事与忠心，便不需承担半分大燕沦落如此的责任。

    顾陵正是笃定了慕容璇必会对太祖之物爱不释手，方才定下此计。

    “…这是个局，一个早便做好的局。等等…你说孟安？”顾陵突然站了起来，面色大变，显是觉出并抓住了什么极为重要之线索。

    顾陵平复着胸膛的起伏，不经意间瞥见慕容璟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却还是跪了下去，语气缓和了几分，道:“臣御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他虽然看似胆小，但头脑却清楚得打紧，几句话便将隐藏在顾陵内心的秘密道了个干干净净。

    “沈聪造反。据探子回报，沈聪乃是靠着长安城内流传之言，称将军弑君，以此拉拢军心反叛。更令人惊异的，乃是丞相孟安…本该被齐州军俘虏之人竟不知怎的出现在楚将军营中，与沈聪一道造反。楚将军因此不得不先行平叛，致自相残杀、兵力大损，又遭玉汉趁机死围。”那护卫虽只是禀报，话语中却满是悲愤。

    顾陵边道边仰起头，眯起双眸，回忆着这个玉汉谍士几年来的所有举动。

    “是他。果真是他。我虽有预料猜测，却怎的没有早一点发觉，怎的没有早一点、再早一点？不过却总还是做了一件对事。”顾陵自言自语，他的话令那护卫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看见顾陵面上巨大的惊愕下，藏着终明真相却为时已晚的悔恨。

    顾陵面色如常，平静地反问道:“陛下是从何人处听得此谣言？其心可诛。”

    百姓依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官员并未人心难安、惶惶不可终日，大燕宫室与珍宝书画，也得以近乎完整的保存与珍惜。

    慕容璟缩在一旁，因

    那提议杀回长安的将领不做声了，过了不知多久，方才运着气、嘟囔着道了一句:“平南侯一生戎马，战无不胜，怎的近几年来便次次为玉汉手下败将？如今更是径直丢了长安，使我军腹背受敌，更使我宫城宗庙陷落，真是奇耻大辱！”

    他睡着了。

    这位世间名将双眼中的光亮随着对真相的明了而黯淡散去，他瘫坐在椅子上，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滑落，笑得浑身发抖，好容易停了下来，道:“这个局，从一开始便是一个死局。他的身份、他的容貌，注定了无人敢轻易怀疑。他是钉在我大燕心脏的一颗钉子，怕是已钉了不下二十年之久。二十年啊，竟然无人发觉一点蛛丝马迹…直到我大燕的心脏被玉汉摘去，我等方才发觉了这一切。”

    “将军…”那护卫看着顾陵如一尊石塑般怔愣，只得出言提醒。

    后一句几乎淹没在了慕容璟的浑身发抖中:“陛下想做自己，容易得很。陛下下了这道旨，我就放了陛下。如若陛下不听，我并不介意，使全洛阳的长舌们再议论一次。大燕不在了，我顾陵还活着做什么？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一点议论吗？”

    洛阳，燕军大营。

    既然至今无法证明易王究竟“是人是鬼”，便只好走出这最后一步。

    “陛下…”顾陵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如此想着，他站起身来，身躯一步步逼近了慕容璟，压低了声线，道:“陛下，请陛下下旨…”

    林然入驻宫城的第一日，便下令解散长安守军，放兵士回家。

    终是有一将领鼓起勇气，抱拳道:“将军，姜旸军久拖我军，既不出战，亦不退军，我十万大军被他牵制在此，每日需消耗多少粮草？如今长安被林然军占据，平南侯楚则生死不明，这样下去，长安的粮草再无可能运抵，我军便会活活饿死在此地。依末将看，不若豁了出去，堵上一把，杀回长安！”

    又命令收编燕禁卫军与羽林军，不滥杀燕官员与皇族，审议后最多亦不过软禁，总之绝不危及任何降官降将的性命。

    …

    “住口！”顾陵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众将皆一哆嗦，不再言语。

    夜已深了。

    向来几不发怒的顾陵压抑着心中的万般思绪与怒意，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怒斥，近乎于低吼:“滚出去！全给我滚出去！”

    换言之，即便有所准备，也决然料不到竟败得如此的迅速。

    林然的仁举，堪称古之罕有，甚至绝无仅有，他也履行了此前张平劝降燕守将时的承诺，果真未杀一人、未为难一人。

    他的脑海不受控地浮现起当日的经过。

    这些将领遭了当头一棒，心中堵着气，一个个地下去了。

    顾陵怔怔地抬起头来，再站起身，眼中最后一点光已然聚拢不住。

    “他…他不听你的话，你就杀了他。全洛阳的人都在议论此事。这…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先…先帝亲近易王，没有皇帝的旨意，你便拿易王无可奈何，故而…你只需要一个皇帝，一个傀儡。至于这个傀儡是何人，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我，我不想做你的傀儡，你放了我，我…我只想做我自己。”慕容璟面色发白，脊背紧贴着营帐，结结巴巴，却还是勇敢地道了出来。

    楚则之败，确然是众人皆未料到的。

    “说。”顾陵擦着额上的汗，简略地道出一个字。

    日寒凉，致使任何药粉皆不能溶于杯中。

    他们纷纷将矛头转向楚则，叽叽咕咕地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楚则是这天底下头一号的罪人，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可恶可恨至极点。

    他不停地在原地踱着步，边踱边道:“不对。不对。孟安并非是在如此关头才被玉汉利用，而是早早便已入了局，玉汉始终在步步利用他，将他塑造为击垮楚则、占领长安的妻子。如此说来…”

    他看着慕容璟眼中的胆怯，却全无快感或得意，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当年逍遥诙谐的自己，是真的死了。他无可避免地彻底变成了权臣与佞臣的代名词。

    但顾陵终是没有如此。

    他只是久久地未言一语。

    着顾陵的突然发威而胆战心惊，上牙打着下牙，浑身发着颤。

    长安百姓纷纷称奇，称自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十月的长安如此温暖、华丽、处处充满着生机。

    他看着这孩子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模样，哪里有太祖皇帝慕容肇当年英勇孔武的万分之一。

    他话音未落，几个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小声非议开来。

    顾陵命人将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易州，如若易王不听，就地格杀勿论。

    “我…无事。顾…将军，我不想做…做这个皇帝。你…放我…放我回去与我娘与祖母在一处。”慕容璟被这剑拔弩张、江山大危的气势吓得磕巴起来，竟对着顾陵求饶。

    旭日照射在金碧辉煌的宫城大殿上，到处皆泛着金灿灿的辉光。

    “不可。”另一将领立即开口反驳:“长安已陷，现在杀回去，恐怕正合了姜旸之意。届时玉汉军必会前后夹击。陛下在此，我大燕便可暂以洛阳为都，化被动为主动，今夜便立即袭击玉汉军，总好过坐以待毙啊！”

    圣旨送出后，他一个人靠坐在椅子上，面前桌案上已然凉透了的饭食依然飘着点点淡淡的香气，顾陵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禀将军。”一护卫掀开帐帘，对着顾陵道:“楚将军败因…已然知晓了。”

    “将军，到底发生了何事？”那护卫道。

    不甘的眼泪顺着他苍老的眼角一路顺延，停留在他皱纹的褶皱中，他的鬓间似乎更白了些。

    然只需接触人的肌肤，便会产生温热，使得药粉脱离杯壁，与杯中之酒相溶。

    林然大军进入长安城的那一日，秋风萧瑟，但天有暖阳。m.baiwenzai.com

    顾陵不理他，只是依旧紧紧锁着眉头，攥紧了双拳，又狠狠地摇了摇头，继续低语道:“不对。饶是做了这件对事，怕是用处也无多少。我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大半缘由是为了阻止他谄媚控制慕容璇，赌的便是他虽有异心，却并非谍士。如今看来…新帝的圣旨于他而言不过一张废纸，甚至他一早便料到了我的一举一动。”

    然此时此刻的满头虚汗还是使他的心跳将起来，平息了很久，才得以恢复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