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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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梁上那枚血色小痣栩栩如生，烙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癫狂的病态。
“你可知，薛环练武资质上佳，又有名师指点，用轻功却最多只可跃起一丈？”
薛成璧眸光流转。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一旦松了心神，便支撑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
周瑭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看向薛成璧的眼神里有一丝警惕。
整个人都陷进了阴影里。
薛成璧面无表情道：“既然并非梦境，那除了同在阎罗殿，我怎会看到你。”
就在他快要端不动药碗的当口，一双缠满绷带的手接住了碗。
但那些人只想要他的命，又怎会放进一个小娃娃，来救他的命？
然后诱哄小娘子似的说：“当当当！我还带了糕点，只要吃完药，就能吃梅花酥。整整三块哦！”
“是呢！”周瑭把手指背在身后，开心道，“嬷嬷说刚好对你的症，吃几副就能好。”
薛成璧凤眸微凝，满腹狐疑。
“快喝吧！待会凉了可就不好了。”
“是啊。”
然后笑吟吟地鼓励他：“才不是鬼魂，二表兄活得好好着呢。吃了药，睡上一觉，绝对不会有事！”
他反应过来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开始后怕。
“啊？”周瑭懵。
“来，我先扶你坐起来吃药……”
他礼貌地道了谢，边吃边夸“二表兄真好！”，浑身洋溢着满足。
薛成璧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
“看，还有影子。”
神色间没有对剧毒的畏惧，只有对苦味的抵触。
薛成璧丝毫未信，眼尾弯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阴影里，他面上神色不住变幻，半晌才道：“你叫我表兄，你母亲是薛沄？”
对方现在的状态，和昨晚那种疯狂感很不一样。
血液在奔涌，他想要大笑、想要发怒，想要遵从欲.望做任何疯狂的事，甚至想杀人见血，让所有欺辱他的人惨死在面前。
“你摸，是热的。”
薛成璧抬眼，眼眸沉在眉骨下的阴翳里。
周瑭微怔。
但是力气太小，人没扶起来，自己反而脱力摔了个跟头。
周瑭一点都不怕了。
气味确实是他常吃的救命药。
自那以后，他的味觉衰退到几乎消失，是甜是苦，他都品尝不出。
但周瑭怯生生地、傻呼呼地，回了他一个笑。
薛成璧正要说下去，却见小孩乌亮的杏眼望着他，眼眸里满是对母亲的憧憬和向往。
周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里的梅花酥，眼神有点眼巴巴的馋意。
为了治疗疯病，他从小灌下的药不知凡几。
薛成璧一顿，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头。
这个孩子却问他，他可会怕苦？
仰头一口气灌下。
睫毛扑扇，难掩委屈。
说她到了二十有五，竟仍未出阁。
薛成璧弯眸一笑，勾起的弧度里暗藏恶意。
“不怕？”薛成璧弯起的眼眸里沉着冷光，“证明给我看。”
薛成璧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他。
若是旁人见他脸色变得这样突兀，恐怕早就觉察出了不妥，露出嫌恶畏惧之色远远跑开。
——只不过侯府里有关薛沄的传言，多是恶意。
于是压人的动作僵持了许久。
没扶起人，小孩并不气馁，转身先去端药。
这次周瑭听懂了，笑道：“飞进来的呀。”
“我这是，死了？”
汤药乌黑刺鼻，薛成璧细嗅药香，看到了周瑭被烫得微红的手指。
“这真的只是救命药啊。”
“好药。”薛成璧轻声低喃。
浓重的苦香能遮掩毒.药的异味，某次家仆“不小心”在药里煎入了寒热相克的剧毒，他没能辨别，在鬼门关边缘挣扎了半个月，才挺了过来。
他怎么忘了，女孩子当然要娇贵些养，这么苦的汤药，让小公主如何下嘴？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触碰薛成璧的手指。
“二表兄可是怕苦？”周瑭歪头询问，两个小揪揪也随之一歪。
说最后，薛沄竟无媒无聘的，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私奔去了西南边境，投军了。
薛成璧缓缓埋下头去。
他知道，他必须奋力抵御幻觉，否则会永远沉睡在这个寒冬里，不再醒来。
好像一只困兽，被逼到绝境，摆出最凶恶的模样吓唬人。
他仅仅是起身就十分吃力，一条手臂勉力撑着地，脊背瘦如削骨，因虚脱而微微颤抖。
温暖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药汁差一点就要沾到他的嘴唇时候，薛成璧突然暴起，猛地把药碗夺了过去。
——这碗药，恐怕不是救命药，而是催命药。
“我怕苦。”他轻笑着说，“你怕吗？”
但他眸光冷凝，不见方才的脆弱。
周瑭三言两语讲了薛环教他轻功口诀的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照着口诀做，竟然‘蹭’地就蹦起了三丈！老槐树那么那么高，我差点没爬下来……”
薛成璧的目光勉力一动。
或生或死，都不该拖累无辜之人。
说着，周瑭就搀着薛成璧的肩膀，吭哧吭哧使劲想把他拱起来。
他撑在地板上的手死死攥紧，太阳穴青筋暴突，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周瑭惴惴地捧住药碗，闭目屏息，包子脸鼓起，嘴唇碰到碗沿。
周瑭整只团子快乐得像泡进了蜜罐子里。
薛成璧接过梅花酥，嗅闻后投入口中。
薛成璧垂眸，并不动药。
周瑭不太有底气：“……不怕。”
周瑭见他犹疑，善意地催促他。
这样的梦，薛成璧濒死时经历过两回。
泛红的视野里，周瑭关切地望着他。
辛辣滚烫的药汁直冲肚腹，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于是最后一枚梅花酥在薛成璧手里打了个弯，递回给小孩。
薛成璧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从他手里端过了药碗。
干净明亮，一尘不染。
薛成璧沉默。
薛成璧：“……”
还特别守信用地奖励他糕点吃，认认真真数出三枚梅花酥——虽然他总共也只有三枚。
说当今圣上做太子时，曾欲娶她为正妃，被薛沄婉言相拒。
薛成璧血是烫的，手是冰的，手掌下的孩子是温暖的。
再睁眼时，眼尾勾起，满是猩红。
薛成璧没有再攻击谁。
视线焦点，落在忙碌的小孩身上。
“二表兄，是我呀。”周瑭攥着手指轻唤，“我们昨夜里还一起吃过饼。”
疯病又犯得厉害了。
周瑭若有所悟。
薛成璧盯着他，满眼怀疑和戒备。
“这样吗？”周瑭想了想，随即拍手笃定道：“定然是三表兄平日疏懒，习了口诀也不肯多试上一试。”
然后缓缓松开了周瑭。
“谁派你来的？”
薛成璧拧眉，似是不解，为何梦境里的小孩会有他没见过的鲜活表情。
木碗很烫，又太重了。周瑭端不稳，就连两颊都在使力气，圆嘟嘟地鼓起来。
他换了一种方式：“你是怎么进来的？”
薛成璧心跳不正常地加快，他嘴角抽了抽，似是一个极怪异的笑。
所有人都笑话她，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当，却去西南蛮夷之地做一名从九品军曹，把命放在刀尖上拼杀。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望着周瑭，眼神略微涣散。
周瑭点头：“二表兄识得我阿娘？”
两只小手紧张地蜷握成一小团，在胸前瑟瑟打着抖。
周瑭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用一种“我知道我知道、别害羞啦”的眼神，浅笑着觑了他一眼。
“听人讲过。她武艺绝佳，是第一个夺得武状元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在京城儿郎中无人能敌。”
薛成璧阖眼。
他清楚自己的情况，重伤和高热下疯病复发，身体无法休息自愈，不吃这药，熬两日也会死。
他垂眸审视周
他又在冬阳下晃了晃手。
眼神空洞沉寂，语速很慢，似乎连说话都疲惫，连总是挂在唇畔的笑也不见了。
“二表兄，你还好吗？”
“只不过……”
他慢慢盘问道：“你说你刚学了口诀，还只是第一次尝试？”
薛成璧的眉头拧得更紧。
半晌后，薛成璧徐徐放下碗，朝周瑭笑，笑容越来越大，笑得停不下来。
小雪时节，弄玉小筑未生炭火，一如雪窖冰窟。
薛成璧冷眼睨着他，流露出不信任之色。
其实又可怜，又无助。
“谁派我来的？”周瑭迷惑。
想来这孩子与她血脉相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视线钉在周瑭身上，一双凤眸血丝密布，周瑭挪一步，殷红的眼珠子就跟着动一步。
周瑭顿了顿，鼓足勇气，挪动小鸭子步，主动靠近薛成璧身边。
周瑭最初见到主角的兴奋劲儿过了。
] 鼻梁上那枚血色小痣栩栩如生，烙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癫狂的病态。
“你可知，薛环练武资质上佳，又有名师指点，用轻功却最多只可跃起一丈？”
薛成璧眸光流转。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一旦松了心神，便支撑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
周瑭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看向薛成璧的眼神里有一丝警惕。
整个人都陷进了阴影里。
薛成璧面无表情道：“既然并非梦境，那除了同在阎罗殿，我怎会看到你。”
就在他快要端不动药碗的当口，一双缠满绷带的手接住了碗。
但那些人只想要他的命，又怎会放进一个小娃娃，来救他的命？
然后诱哄小娘子似的说：“当当当！我还带了糕点，只要吃完药，就能吃梅花酥。整整三块哦！”
“是呢！”周瑭把手指背在身后，开心道，“嬷嬷说刚好对你的症，吃几副就能好。”
薛成璧凤眸微凝，满腹狐疑。
“快喝吧！待会凉了可就不好了。”
“是啊。”
然后笑吟吟地鼓励他：“才不是鬼魂，二表兄活得好好着呢。吃了药，睡上一觉，绝对不会有事！”
他反应过来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开始后怕。
“啊？”周瑭懵。
“来，我先扶你坐起来吃药……”
他礼貌地道了谢，边吃边夸“二表兄真好！”，浑身洋溢着满足。
薛成璧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
“看，还有影子。”
神色间没有对剧毒的畏惧，只有对苦味的抵触。
薛成璧丝毫未信，眼尾弯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阴影里，他面上神色不住变幻，半晌才道：“你叫我表兄，你母亲是薛沄？”
对方现在的状态，和昨晚那种疯狂感很不一样。
血液在奔涌，他想要大笑、想要发怒，想要遵从欲.望做任何疯狂的事，甚至想杀人见血，让所有欺辱他的人惨死在面前。
“你摸，是热的。”
薛成璧抬眼，眼眸沉在眉骨下的阴翳里。
周瑭微怔。
但是力气太小，人没扶起来，自己反而脱力摔了个跟头。
周瑭一点都不怕了。
气味确实是他常吃的救命药。
自那以后，他的味觉衰退到几乎消失，是甜是苦，他都品尝不出。
但周瑭怯生生地、傻呼呼地，回了他一个笑。
薛成璧正要说下去，却见小孩乌亮的杏眼望着他，眼眸里满是对母亲的憧憬和向往。
周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里的梅花酥，眼神有点眼巴巴的馋意。
为了治疗疯病，他从小灌下的药不知凡几。
薛成璧一顿，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头。
这个孩子却问他，他可会怕苦？
仰头一口气灌下。
睫毛扑扇，难掩委屈。
说她到了二十有五，竟仍未出阁。
薛成璧弯眸一笑，勾起的弧度里暗藏恶意。
“不怕？”薛成璧弯起的眼眸里沉着冷光，“证明给我看。”
薛成璧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他。
若是旁人见他脸色变得这样突兀，恐怕早就觉察出了不妥，露出嫌恶畏惧之色远远跑开。
——只不过侯府里有关薛沄的传言，多是恶意。
于是压人的动作僵持了许久。
没扶起人，小孩并不气馁，转身先去端药。
这次周瑭听懂了，笑道：“飞进来的呀。”
“我这是，死了？”
汤药乌黑刺鼻，薛成璧细嗅药香，看到了周瑭被烫得微红的手指。
“这真的只是救命药啊。”
“好药。”薛成璧轻声低喃。
浓重的苦香能遮掩毒.药的异味，某次家仆“不小心”在药里煎入了寒热相克的剧毒，他没能辨别，在鬼门关边缘挣扎了半个月，才挺了过来。
他怎么忘了，女孩子当然要娇贵些养，这么苦的汤药，让小公主如何下嘴？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触碰薛成璧的手指。
“二表兄可是怕苦？”周瑭歪头询问，两个小揪揪也随之一歪。
说最后，薛沄竟无媒无聘的，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私奔去了西南边境，投军了。
薛成璧缓缓埋下头去。
他知道，他必须奋力抵御幻觉，否则会永远沉睡在这个寒冬里，不再醒来。
好像一只困兽，被逼到绝境，摆出最凶恶的模样吓唬人。
他仅仅是起身就十分吃力，一条手臂勉力撑着地，脊背瘦如削骨，因虚脱而微微颤抖。
温暖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药汁差一点就要沾到他的嘴唇时候，薛成璧突然暴起，猛地把药碗夺了过去。
——这碗药，恐怕不是救命药，而是催命药。
“我怕苦。”他轻笑着说，“你怕吗？”
但他眸光冷凝，不见方才的脆弱。
周瑭三言两语讲了薛环教他轻功口诀的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照着口诀做，竟然‘蹭’地就蹦起了三丈！老槐树那么那么高，我差点没爬下来……”
薛成璧的目光勉力一动。
或生或死，都不该拖累无辜之人。
说着，周瑭就搀着薛成璧的肩膀，吭哧吭哧使劲想把他拱起来。
他撑在地板上的手死死攥紧，太阳穴青筋暴突，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周瑭惴惴地捧住药碗，闭目屏息，包子脸鼓起，嘴唇碰到碗沿。
周瑭整只团子快乐得像泡进了蜜罐子里。
薛成璧接过梅花酥，嗅闻后投入口中。
薛成璧垂眸，并不动药。
周瑭不太有底气：“……不怕。”
周瑭见他犹疑，善意地催促他。
这样的梦，薛成璧濒死时经历过两回。
泛红的视野里，周瑭关切地望着他。
辛辣滚烫的药汁直冲肚腹，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于是最后一枚梅花酥在薛成璧手里打了个弯，递回给小孩。
薛成璧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从他手里端过了药碗。
干净明亮，一尘不染。
薛成璧沉默。
薛成璧：“……”
还特别守信用地奖励他糕点吃，认认真真数出三枚梅花酥——虽然他总共也只有三枚。
说当今圣上做太子时，曾欲娶她为正妃，被薛沄婉言相拒。
薛成璧血是烫的，手是冰的，手掌下的孩子是温暖的。
再睁眼时，眼尾勾起，满是猩红。
薛成璧没有再攻击谁。
视线焦点，落在忙碌的小孩身上。
“二表兄，是我呀。”周瑭攥着手指轻唤，“我们昨夜里还一起吃过饼。”
疯病又犯得厉害了。
周瑭若有所悟。
薛成璧盯着他，满眼怀疑和戒备。
“这样吗？”周瑭想了想，随即拍手笃定道：“定然是三表兄平日疏懒，习了口诀也不肯多试上一试。”
然后缓缓松开了周瑭。
“谁派你来的？”
薛成璧拧眉，似是不解，为何梦境里的小孩会有他没见过的鲜活表情。
木碗很烫，又太重了。周瑭端不稳，就连两颊都在使力气，圆嘟嘟地鼓起来。
他换了一种方式：“你是怎么进来的？”
薛成璧心跳不正常地加快，他嘴角抽了抽，似是一个极怪异的笑。
所有人都笑话她，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当，却去西南蛮夷之地做一名从九品军曹，把命放在刀尖上拼杀。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望着周瑭，眼神略微涣散。
周瑭点头：“二表兄识得我阿娘？”
两只小手紧张地蜷握成一小团，在胸前瑟瑟打着抖。
周瑭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用一种“我知道我知道、别害羞啦”的眼神，浅笑着觑了他一眼。
“听人讲过。她武艺绝佳，是第一个夺得武状元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在京城儿郎中无人能敌。”
薛成璧阖眼。
他清楚自己的情况，重伤和高热下疯病复发，身体无法休息自愈，不吃这药，熬两日也会死。
他垂眸审视周
他又在冬阳下晃了晃手。
眼神空洞沉寂，语速很慢，似乎连说话都疲惫，连总是挂在唇畔的笑也不见了。
“二表兄，你还好吗？”
“只不过……”
他慢慢盘问道：“你说你刚学了口诀，还只是第一次尝试？”
薛成璧的眉头拧得更紧。
半晌后，薛成璧徐徐放下碗，朝周瑭笑，笑容越来越大，笑得停不下来。
小雪时节，弄玉小筑未生炭火，一如雪窖冰窟。
薛成璧冷眼睨着他，流露出不信任之色。
其实又可怜，又无助。
“谁派我来的？”周瑭迷惑。
想来这孩子与她血脉相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的视线钉在周瑭身上，一双凤眸血丝密布，周瑭挪一步，殷红的眼珠子就跟着动一步。
周瑭顿了顿，鼓足勇气，挪动小鸭子步，主动靠近薛成璧身边。
周瑭最初见到主角的兴奋劲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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