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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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先生，您收拾好了吗？我正在来接您的路上。]

    其实他们原本可以走侧门进地下车库，再搭内置电梯上去，这样可以不用晒太阳。

    他就地而坐，趴到行李箱上，头枕着胳膊，抬眼就能透过小窗户看到外面参天的大树。

    ——宋特助。

    他是听障。

    纪阮当年考上的也是这么好的大学，只是因为生病没能去报道。

    硬硬的，微微凸起的圆形轮廓在指尖无比清晰。

    纪阮死后真的穿过来了。

    热水汩汩往下浇，从头到尾包裹纪阮，他闭着眼抹了把脸，暗暗记住以后不能摔跤不能淋雨，要好好保护他的小耳朵，毕竟他能听见声音，全靠这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

    行李箱的拉杆上扣着一个蓝色玩偶，纪阮看了眼，是京大的吉祥物，箱子也上也印着京大的校徽。

    纪阮虽然可以拥有原身的记忆，却不是全部都有，只有在接触到相关剧情时才会激活，就好像书里的世界也在犯懒，纪阮看不到的，就懒得补充完整。

    过高的气温闷得纪阮大脑停转，枕边的手机一刻不停地震动着，他机械伸手摸了过来。

    宋岭注视纪阮的背影，少年身穿陈旧的T恤短裤，住的地方家徒四壁，从小到大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皮肤却还是白得通透。

    还是没有变。

    纪阮被闷得喘不过气，头晕脑胀，按照记忆从抽屉里摸出一只藿香正气水，插上吸管喝。

    这么热的天，纪阮当然不会请他到自己火炉一样的屋子里喝茶，朝宋特助点点头，不拖沓地回房间拿行李箱。

    人工耳蜗一部分从耳后的皮肤植入体内，另一部分是个耳背式的体外机，戴上就能听见，摘下就约等于是个聋子。

    其中一本的主角受和他同名同姓，当时表妹还调侃他名字像个受，说传统狗血文里，霸总一定姓顾，弱受名字必带阮。

    纪阮没想到摸起来会是这么明显。

    “后面是座露天泳池，”宋岭顺着纪阮的目光看去，说：“如果在二楼的话，从那里下去会近很多。”

    浴室门关上淋浴声没响两秒，门又被打开，纪阮略显慌张地光脚踩出来，地砖上留下一排湿漉漉的脚印。

    纪阮放下吹风机，抬手抹了把镜子，布满水雾的镜面骤然清晰，映出一个少年的脸庞。

    宋特助素养良好，闻言只是接过纸巾笑道：“这是我分内的事。”

    纪阮眼底发烫，虽然是穿书，却又好像冥冥之中，上天再给了他一次生命。

    虽然只活了短短20岁，但纪阮家境优渥衣食无缺，从来没住过这么破旧的小屋，也没感受过睡一觉起来热得像蒸桑拿的夏天。

    新闻上说，京市将从本月起，迎来近50年最热的夏天。www.sdyfcm.com

    纪阮扯了两张餐巾纸将小东西包起来，压了压，再戴回耳后，凝神感受几秒，稍显紧绷的肩背才松缓下来，又取下小东西放到桌上，而后才进入浴室。

    还是一本古早狗血虐文里，和攻协议结婚被虐身虐心八百遍的小可怜受。

    纪阮躺在床上，背下的床面热得像要起火，全身黏腻的湿意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穿书了。

    文名不记得，只知道这个小可怜主角受和自己一个名字，而和他协议结婚的老攻姓顾，叫顾修义。

    纪阮回到小房间里，书桌旁立着一个银色小行李箱，原身收拾好准备带走的东西，统共也就这么一点。

    准确地说，是和十八岁的纪阮一模一样。

    日光灼热，纪阮站了一会儿，就被晒得双颊泛红嘴唇干涸。

    完全陌生的感受让纪阮后背发麻，加快吹头的速度，指尖碰到耳后时却像触电一般弹开。

    高档的黑色轿车载着纪阮驶出破旧的小区，穿梭在钢筋铁骨的城市里，最终驶入城西的一座别墅区。

    宋特助回了他一个大大笑容。

    车子一直开到最里面才停下，这是新兴富人区，别墅的修建各有章法，面前这栋的外观很独特。

    宋岭莫名觉得，自己老板把纪阮接走，就像是从泥潭里拔出一个白萝卜，抱回去洗干净后，惊喜地发现是块羊脂玉。

    手机是很老旧的机型，不知道烂过几次，触屏极不灵敏，纪阮点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挂掉。

    在绿林的映衬下，整栋别墅像块流光溢彩的灰色月光石。

    纪阮闭上眼，额头贴着手背。

    他和顾修义是协议结婚，这就意味着，被接去顾修义家里后，他很快就要和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领证了。

    但顾修义特意嘱咐过，要让纪阮从正门进去。

    没想到一语成谶。

    但现在镜子里的少年，虽然瘦得有些营养不良，面颊却是饱满的，眼神也无比清亮，就是纪阮最鲜活的样子。

    原身的人物设定就是贫穷坚韧的小白花，学习很好，被保送京大中文系。

    纪阮漫无目的地想着，只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身下的地砖似乎也开始发烫。

    之前签协议都坐着，宋岭还是第一次发现，纪阮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没有努力挺直脊背，也不像资料上说的那样胆小谨慎，反而有种别样的自然松弛，和破旧的小屋格格不入。

    ——它没有棱角。

    他从右耳上摘下一个小东西，黑色的，形状和耳后的轮廓完美贴合。

    刚抿了一口，手机开始震动，外面似乎也传来敲门声，纪阮起身出去拉开门，就看到记忆中宋特助那张熟悉的脸。

    纪阮大约能猜到他那时候一定很不好看，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死气沉沉形容枯槁。

    而身体的条件反射告诉纪阮，这个小玩意味儿金贵得很，几乎是水淋到身上的瞬间，他心脏就一紧，匆忙弹开甚至差点滑到，吓了一大跳。

    这次要活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

    和纪阮原本的长相一模一样。

    他十八岁那年诊断出绝症，身体情况迅速恶化，到20岁临死前，家人已经很久不让他照镜子了。

    听力不好也没关系，起码能活下去了。

    一只耳朵听力受损，另一只几乎完全听不见，只能靠小时候植入的人工耳蜗勉强过活。

    这是座很老旧的小区，经年之下树木长得又粗又壮枝繁叶茂，绿油油的叶子被烈日烤得蔫蔫的，蝉鸣应该很大声，传进耳朵里却有些失真。

    [我收拾好了，谢谢你。]

    这种精密的零件昂贵又脆弱，不能碰撞也不能淋湿，纪阮刚接手这具身体还不习惯，直接戴着就去洗澡。

    宋特助不明白，只是一

    纪阮人生的最后两年重病在床，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交流，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表妹讲各种狗血小说。

    纪阮怔怔地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好一会儿才抬手再次触摸右耳后面的皮肤。

    他们坐办公室的常年都穿西装，今天也不例外，不过大概因为爬楼梯太热，宋特助的外套被脱掉了，衬衣领湿透一小块，额头上全是汗。

    天太热。

    纪阮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他睁开眼，却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只呆呆盯着天花板。

    宋特助说20分钟后到，纪阮没耽误时间，草草冲了个澡就出来。

    原身头发偏长，没过耳朵尖，平时连那个小小的黑色体外机都能遮住，肉眼看上去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陌生的零件融在皮肉里，扎根在骨血中，纪阮是到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这确实是一具新的身体，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边得到信号，紧接着几条微信弹了过来。

    陈旧的小屋里没有空调，被烈日炙烤成一座活蒸笼，连空气都蒸得稀薄。

    正常建筑需要的尖锐边角都被光滑的曲面代替，整体呈现灰白色系，二楼左侧的露天阳台处延伸出一段灰色楼梯，以完美的弧形没入后院。

    纪阮愣了愣，扯了两张抽纸递给他：“我这里没有电梯，辛苦你走上来了。”

    ——是植入进体内的人工耳蜗。

    末了他拿起床尾塑封的协议快速翻看起来，饶是纪阮曾经家境优渥，在看到协议到期后他能够到手的那串数字后面跟的零时，也不由地双眼微睁。

    放下手机，纪阮低头呼出一口气，身上的薄T恤热了一晚后，湿润又皱巴巴，他嫌弃地扯了扯领口，起身往浴室走。

    那时候纪阮还有点力气，撑起身给了她一后脑勺，表妹捂着脑袋气鼓鼓诅咒他穿书。

    车停在楼下，纪阮坐进去后被冷气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好歹终于凉爽了下来，连被热出的头痛都好了不少。

    这里和原身住的小区有天壤之别，绿树环绕，路面纤尘不染，独栋别墅参差林立，每一座之间都隔了相当远的距离，确保足够的私密性。

    纪阮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

    逼仄狭小不足五平米的房间，发黄掉皮的墙面，木门上贴着的不知道哪一年的日历，边缘破损掉色严重，被热空气闷得脱胶后恹哒哒垂下一角。

    不戴耳蜗的世界万籁俱寂，连吹风机的声音都模模糊糊，耳朵里像堵了块石头，堵得不太严实，能透出些缝，但这一点点缝只能让纪阮听到的声音显得扭曲诡异，聊胜于无。

    宋岭撑一把黑伞，加快速度带纪阮越过修剪精良的草坪往里走。

    [大约20分钟后到。]

    纪阮盯了屏幕两秒，才想起来，他这是要接自己去顾修义家了。

    顾修义身边最得力的助理，记忆中，签署结婚协议时，一直都是由这位助理带着律师和原身交谈，作为主角的顾总一次面都没露过。

    片刻，纪阮冷静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