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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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宝不知何时来到他脚边，仰着一张胖乎乎的小脸望他，奶声奶气喊:“爹爹——”

    知晓他的身份后，楚橙总觉得此人威压甚重，闻言终于松一口气。她转身要走，哪知竟双腿发软，一不小心踩到裙摆踉跄了下，身子直直往前栽去。

    这时候，楚橙已经明白过来大半。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陆长舟望她的目光陌生又磊落，不像是装的。他没认出自己，又或许……他早不记得她了。

    时间静静流逝，对方一言不发，楚橙也渐渐察觉不对劲。其实方才她就奇怪，这位鹿公子总压抑着咳嗽，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不像常年苦读的书生，倒感觉和她一样，是个常年用药养着的病秧子。

    自然这些不是他该管的，陆长舟敛眸，却迟迟不见丫鬟过来抱走福宝，反而在对面坐下了。

    鹿淮山匆匆而来，他相貌清隽，知书达理，立在马车外躬身拜了一拜:“楚姑娘，鹿某为人清直不愿说谎，揭榜做婿一事确实并非我所意，只是家中继母以性命要挟，迫不得已才……明日尤府考核，可否

    他正欲阻止福宝胡言乱语，那小孩抱着他的小手又紧了几分，“爹爹——”

    陆长舟绕过屏风负手行至面前，低敛的眸微抬，“你说本侯是谁？”

    屏风后头那道身影站了起来，这一起身，楚橙才发现他身量清瘦却不显羸弱，甚至隐隐有几分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他极轻地蹙了下眉，偏偏怀里的福宝用圆溜溜眼睛瞪他，一脸无辜相。

    他的胳膊……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她抬眼，见对方动了动，马上道:“您别说话，一说话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招果然管用，没一会福宝果然止住了哭声，趴在陆长舟肩膀睡着了。

    她垂着头，从陆长舟的视线望去，并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错了。他又看了少女一眼，对方始终保持脖颈微低的姿势，陆长舟道:“抬起头来。”

    但病容不曾减损他眉目间的英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亮光，望过来时，让楚橙有一种周遭都黯然失色的感觉。

    楚橙自小养在闺中，没见过多少男子，更别说肢体接触。反应过来彻底慌了，她后退几步，耳朵红的快要滴血:“抱……抱歉。”

    毕竟，长公主之子，皇帝亲外甥世人巴结都来不及，谁又敢向他讨债呢。

    是陆玠！那个欺她骗她，逃之夭夭的男人。时隔三年，再次见面楚橙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什么？鹿淮山公子在后院，你莫不是诓我！”

    知晓他的身份，楚橙忙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把自己找人的事隐去细枝末节，简单说了一遍。

    很快，不须她猜，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怔忡的时候，男人已经越走越近，转眼来到面前。

    她等了一会不见屏风后头有动静，正纳闷就听外头传来表姐熟悉的大嗓门。

    许是这声过于严肃，下一秒小家伙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要爹爹抱——抱——”

    无奈之下，陆长舟只能把人抱起来。可福宝还在哭，眼泪源源不断。陆长舟蹙眉，轻啧一声:“这法子不行。”

    听闻表姐这声，她脑子发懵，语气颤颤，“您……不是鹿公子？”

    楚橙脑袋轰隆一声，憋住惊慌的泪意抬眸望去，就见前夜梦中那张脸近在眼前。

    “自然，您若愿意做我的夫君，尤府也不会亏待。日后若您入仕，尤府有些关系可以帮衬，若您志不在官，也可以帮忙打理尤府商铺。若我没活过二十，死后一年您可离开。”

    原来她方才守在门外，忽被人告知鹿淮山在后院，她将信将疑前去探虚实，确定消息后又跑去阅廉堂找楚橙。不过她去时那里空无一人，尤莹秋只好边找她边回马车。

    徐家的丫鬟竟这么纤弱，轻飘飘的身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能干活吗？

    楚橙吸了口气，缓缓说:“鹿公子，我是尤府表姑娘楚橙，听闻你有意上门做我的夫君，我有几句话想说。”

    *

    顾及楚橙的身体，众人只好先回城，只是马车刚行不远就被人叫住了。

    对方果然坐了回去，楚橙斟酌着用词，“虽说姻缘嫁娶全凭父母之命，但我认为也要遵从自己的心意。鹿公子虽揭了尤府的择婿榜文，有些事您还是需知道的。我确实身子不好*t，大夫也曾说过此生子嗣艰难，外祖母疼我不许未来夫君纳妾，还请鹿公子考虑清楚这点再做打算。”

    “是我舅舅。”

    楚橙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可她没心思去想为什么熟悉，满心都是弄错人的惊慌。对方既不是鹿淮山，那又是谁呢？忽然她记起方才男人那声“本侯”，是侯爷，又姓陆，身体还不好……

    他冷笑一声，正打算问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处，就感觉自己的一条腿被抱住了。

    三年后再见，他孩子都这么大了。

    人跑的没影了，陆长舟才走过去扶起那只杌凳，他冷哼:“怎么冒失成这样。”说罢在杌凳坐下，等徐敬回来。

    “本候确实当得起一声陆公子，只是做人上门女婿这事，不曾有。”他声线一贯冷淡，听起来高不可攀。

    楚橙被问懵了，见那小孩满脸泪花实在可怜，说:“可能想要您抱他吧。”

    既然能被知府千金看中，相貌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不如隔着屏风说吧，就当对面是块木头，楚橙心道。

    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楚橙差点没撑下来，她实在渴的厉害，自顾倒了一杯水来喝，又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婚姻并非儿戏，做我夫君这件事还请您三思。”

    楚橙怎么也想不到，陆玠竟是表姐口中的小侯爷，长公主之子。三年前，她只知此人容貌极盛，在军中又有些威望，至于家世半点打听不出来。所以她一直认为陆玠出生乡野无权无势，就算做了她的冲喜夫郎也不敢造次。

    “民女误闯堂院，还望陆小侯爷恕罪。”

    男人一袭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显出颀长的身姿。风从窗边吹过，他的黑发和玄衣都微微飘拂，光泽流动，照出苍白的面色，就连嘴唇的颜色也很淡，看上去有几分易碎的美感。

    显然，陆长舟没心思与一个小姑娘寻根究底，他道:“莫要再犯，出去吧。”

    陆长舟平日里再怎么波澜不惊，但头一次接触小娃娃也有几分无措。

    眼前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挡了一下，楚橙下意识抱紧。待稳住身子，她愣愣抬眼，就见陆小侯爷一只胳膊抱着小娃娃，另一只胳膊正被自己抱着，面容一如既往地冷淡。

    陆长舟看她一眼，面容冷峻，“多谢你了。”随即想到什么，又问:“你怎会在此处？”

    进屋后，绕过明晃晃帷幔，入眼的是一方三扇屏风，以木骨为料子，丝织品为屏面。www.rumowenxue.com那薄薄的屏风上，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看影子，鹿公子席地而坐，只是身旁似是还有个什么东西。

    如此，这姑娘的身份陆长舟就猜到七八分了。汴京左佥督御史楚建业听说有个养在扬州的女儿，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福宝！”

    陆长舟居高临下打量这个小姑娘，确实很羸弱，脖颈纤细腰肢若柳，那双眸子湿漉漉的，好像酝酿着泪意。整个人呆呆望着她，似是被吓傻了。

    楚橙身子弱于常人，折腾小半日就受不住了，她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听表姐描述鹿淮山，今儿太累，她谁也不想见了。

    陆长舟想起她方才提起尤府，又道:“尤烈是你什么人？”

    他问:“你叫……楚橙？”

    “嗯。”

    大周朝勋贵世家也是分等级的，像尤府和楚府这样的普通官员，在汴京富贵窝里头，万万比不上皇亲国戚，爵位加身的门第。想清楚这层，楚橙便觉得，她的银子大概讨不回了。

    他不说话时尤为冷淡，那双眸子深不可测，看的楚橙心里七上八下的，再次请罪:“陆小侯*t爷，民女真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楚橙顺从，怯生生抬头，不过只是虚虚望着前方一处花瓶，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白生生的一张小脸，致纯的洁净和尤带病气的虚弱，让陆长舟想起格外娇气的春日海棠，风一吹就落了。

    楚橙继续给他支招:“您轻轻拍拍他的脊背。”她每次流眼泪的时候，惠娘就是这么哄她的。

    说完不等对方发话，慌不择路往外跑，途中还撞倒一只杌凳，出门时又磕了一下桌脚。

    “那您是谁？”

    陆长舟本以为是徐敬派来接福宝的丫鬟，他把玉佩收回，已经准备送走这小孩了，却见屏风那头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楚橙吓出了泪，认错人已经够丢脸，现在还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摔跟头。跌下去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幸而，意料中的摔跤并没有到来。

    谁成想，这人深藏不漏。

    陆长舟身形一顿，他活到二十三岁，自认为也是阅历丰富，对世间奇事见怪不怪，突然当爹心中*t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

    陆长舟正欲起身，就听屏风那头的丫鬟道:“鹿公子，您不要动。”顿了顿又接着道:“也不要说话，就听我说好了。”

    她太紧张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也没多想，屋内静静只听铜壶滴漏的水声。其实楚橙才进屋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才忍下心中退意，盈盈一拜在屏风另一头坐下。

    许是她的声音太软了，尾音轻轻好像撩拨人的羽毛。陆长舟觉得耳朵泛起阵阵痒意，竟一时没再动作。

    从百川书院出来已是黄昏，惠娘携一众小厮丫鬟就候在马车旁，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不多时，尤莹秋也气喘吁吁回来了。

    陆长舟打断了她的沉思，福宝哭的实在厉害，他不自在地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