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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张氏笑了笑,道:“苏老爷所言极是,等菀菀入了杜家,便不是外人了。”

    脂月替她将签文呈上,三位长辈扫了一眼,登时哑然。

    以往都是做大门大户的生意,眼下都被周家截胡,小门小户的买不起馥郁堂的衣裳,便是连个零头都赚不了。

    沈薇假意恭喜道:“听闻令子高中探花,杜夫人如今算是熬出头了。”

    沈薇摸了摸手腕的佛珠,不知“仙桂”何意,只觉菩萨正在指点迷津,兴许这事儿也不会差。

    方才在正堂,苏冰雁插不上话,眼下早已憋不住,絮絮叨叨道:“这杜南亭真不是个东西,只不过是中了探花,还没入仕途呢,就开始嫌弃我们家了。”

    爱子高中探花,又被侍郎看中,前途似锦。反观苏家已现颓势,她如何都不能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苏暮菀冷冷看着,心想若真嫁过去这婆婆是够她受的。如今家道中落,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何必呢?

    当年阿爹为何要拉拢一个穷书生,不就看想让这商贾之家在朝堂有更多倚仗。

    李征附和道:“大姑娘,二姑娘说的可行,我们把这些压着的卖出去,才能购置新布料。”

    苏冰雁嗤笑一声,添了一把柴:“周姑娘是爱慕杜公子,如今知道他攀了高枝,心里不痛快吧?”

    “菀菀找禅院的解签,方知此为中签,意为改头换面,除旧布新,先得仙桂,再求谋望。”

    关扑是指以部分衣裳或绸缎做彩头,玩些小把戏,猜对了可不花一钱或已几成价拿走选的衣裳。

    苏暮菀坐下,脸上挂着的笑倏然而逝。

    当年阿爹带着全部家当到京城闯荡,才有了苏家鼎盛,眼下馥郁堂经营不善,淮州的铺子还遭小人使坏,险些被官府封掉。

    看着她气鼓鼓地背影,苏冰雁又是拍手又是捧腹。

    儿子面薄,这恶人就由她来当。

    “南亭自觉对不住菀菀,又不能唐突张大人,不知菀菀是否愿意做妾?”

    她以为素来都有温婉娴静之名的苏暮莞绝不会说出这般直白的话,脸上挂不住,狠狠道:“苏姑娘说话慎重些,今后我儿前程似锦,自是不会忘了苏家的恩情。你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是丢了脸面,让两家难堪。”

    满堂的人又是一愣。

    见她此番来并不像退婚,沈薇有些拿不定主意,朝苏宜风使眼色。

    后面的话不用说,苏暮菀自是明白。

    她看不惯苏暮菀端庄大方,衬得她样样都落下风。

    “妹妹可是家里衣裳不够穿,到馥郁堂来了?”苏暮菀挑拣着布料抬眸道。

    周曦月捂着嘴笑了会,压低声音道:“今日揭榜,阿爹看到杜公子跟着张侍郎走了,眼下进士宴在即,怕是已谈婚论嫁了吧?”

    店铺里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苏冰雁敛了笑,道:“不如我们也关扑卖衣?”

    思及此,他低低叹了口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菀菀先去铺子里看看。”说完,苏暮菀对三位长辈行了礼,带着苏冰雁出了门。

    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暮菀一怔,往年玲珑阁的歌舞坊都找苏家定衣,今年却换成周家,难怪上个月让她吃了闭门羹。

    沈薇知道女儿是个有脑子的,既然杜家忘恩负义,不如退婚,再寻一门良婿。

    美人蓦地转向她,眼中蓦地氤氲着雾气,“苏姐姐,我找的正是你。”

    “咦,姐姐怎生自个儿跑堂了?”

    女儿虽是商籍,但自小练着闺阁女子的刺绣、弹琴和书法,礼仪上讨教京城有名的福娘,样样都做得漂亮,甚至比那些高官贵爵的女子还要出色。

    这时,门外走来一位身着石榴色襦裙的女子,仔细地翻看布料。

    她微微颔首,微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苏暮菀拉开车窗,看外面人声鼎沸,笑道:“按本朝惯例,进了前三甲的进士便回去翰林院,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不是一只脚已入仕途了吗?”

    诸多付出,好不容易攒到名声,又寻到个出众的郎君,一夕之间全没了。

    “给她们削价了吗?”

    玲珑阁是京城第一酒楼,三层之高,一层正中堆砌高台,供歌舞坊用。

    两人到了馥郁堂,掌柜连忙出来迎接。掌柜名李征,是苏家忠仆,行事稳重,忠正善良。

    苏宜风也陷入深思。

    杜张氏笑容有些淡,低头拂了拂茶盖道:“这些年来委实多亏苏兄照拂,接济我儿。郎君走后,我很少走动,今日特意登门,头一件事就是想着来感谢恩人。”

    说完,抬眸看了眼苏暮菀,却没说二话。

    苏暮菀点头道:“叔父安排人置办今年实行的新绸缎来制衣,昨日我清点货物却并没有,是怎么回事?”

    遂不卑不亢道:“杜夫人,您的意思菀菀明白了。阿娘的话不代表菀菀的意思,菀菀不打算当正室。”

    女子衣着讲究,身量极高。她自认身量不低,在此人面前如同小家碧玉。

    气得杜张氏兀自趔趄了一回,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嘴上没讨到便宜,周曦月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暮菀,不信是她主动退了婚。

    饶是哪个显赫世家的男子,都不想娶这抛头露面谈生意的女子。

    思及此,她亦放宽了心。

    周家和苏家算半个同行,以前苏家压着周家时,苏暮菀亦压着周曦月一筹,眼下看苏家落魄,周曦月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了。

    女儿李芙是馥郁堂的绣娘。

    沈薇耐心早已消耗殆尽,将茶碗啪地摔在地上:“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两家的婚约儿时就定下,菀菀只能做正室,没有商量的余地。”

    旋即,她脸上的假笑荡漾开来,““妹妹真有闲情逸致,跑过来关心我们家生意。玲珑阁的大买卖到了周家,真是可喜可贺,只是要盯紧些,别被小人钻了空子,拱手让人了。”

    后面传来苏暮菀嘲讽声:“福气还是晦气,老天自有公断。”

    “我们家不稀罕假仁假义之人,无心挡令子仕途,不如就此作罢,当我们瞎了眼,养了一条白眼狼。”

    落座后,丫鬟低头给她上茶。

    美人点头,“我是来找苏姑娘的。”

    李征躬身迎上去道:“芙儿正在后屋赶制衣裳。有几家大户定了衣裳,都是以前的老主顾。说是虽然上回布匹良莠不齐,但仍信得过我们的手艺。”

    杜张氏原本想着欠了人家的恩,不好贸然退婚,没想他们居然还蹬鼻子上脸,遂拂袖道:“能给我儿做妾,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她嘴上轻松,心里并不是滋味。

    苏暮菀心里的火山砰的一声炸了,铺垫这么久,竟是想要她嫁过去做低伏小的。

    沈宜风拍着膝盖道:“看来定是会有贵人相助。”

    “这事,还有些难办。”杜张氏敛起笑,“实不相瞒,今日出榜时,户部的张侍郎看中南亭。人家是正三品的官,我儿若是拒了,难保以后不得使绊子。”

    “杜夫人,菀菀宁可终身不嫁,也不会踏入杜家半步。南亭背信弃义,我耻于和他成婚。”

    杜张氏进屋时,满堂阒静。www.juyuanshu.com

    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论说什么,都伤及不到她毫毛,反是被她说成小人。

    敢情她是来揭伤疤的。

    众人愕然看着她,沈薇用力敲了敲桌子,“菀菀,不许胡闹。”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并没有退婚的意思。

    徐念念附和道:“杜夫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还请往后少走夜路。”

    正堂里的人都惊住,尤其是杜张氏,脸色顿时红得如西红柿。

    合着刚才说的娶亲,还有另一层意思。

    苏暮菀施施然迎上去。

    又瞅着铺子里的绸缎,感慨道:“哎,难怪玲珑阁的歌舞坊找我们定了衣裳,姐姐你这里连云霏妆花锻都没了。”

    外头传来清亮的声音,是周家的千金周曦月。

    苏家,剩了苏宅这个空壳子。

    苏暮菀不置可否,他们家走的向来不是这种路子,不能贸然改变。

    “八成的价,可行?”

    杜张氏愣愣地看着苏暮菀,相貌自是出挑得很,举止端庄得体,委实挑不出错处。只是如今苏家女并给不了爱子太多。

    苏暮菀明白了,杜张氏是欲抑先扬,等着他们识相退出。她背脊挺直,面上仍端着一脸的笑,“伯母所言极是,倒是菀菀让南亭为难了。”

    周曦月顿时觉得无趣极了,悻悻离去。

    苏宜风碍着礼数笑道:“杜夫人言重了,今后苏家与杜家结秦晋之好,南亭便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苏暮菀拉开一匹布笑道:“我与杜家退了婚,他娶谁都不关我的事。”

    苏暮菀一愣,“找我?”

    李征面露难色,半晌才回道:“周家的福满堂出了高价购置,那些个布料商坐地起价,我们……”

    沈薇心疼地看着女儿。

    世事难料。

    倒是苏暮菀远比二位镇定,从荷包中取出签文:“叔父,阿娘还有姨娘,你们不必为菀菀忧心,正月初在禅院,菩萨早已给菀菀指了路。”

    书生倒是争气,奈何是个攀龙附凤之人。

    “不如明日就请媒婆来议亲,等走完六礼便成。”沈薇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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