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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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面仍

    “闭嘴！闭嘴！停下来，够了！我听够了！给我滚开！”彼得挣扎着爬起来，发泄般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不加收敛的力量爆发出来，砸在瞭望塔的外墙上发出一阵轰鸣巨响。

    能力带来的不应该是毫无原则的任意妄为，而是深重的责任感, 这是本杰明教导过他无数遍的道理。他保护这座城市，保护他爱的人, 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且正确的事情。

    但这竟然只是开始。

    他几乎是逃出实验室的, 被蜘蛛感应引发的剧烈刺痛与脑海里无数个纠缠不休，不肯停歇的恶毒声音一起，逼迫得几乎快要发疯。www.yilinwenxue.com

    是在晴天，彼得骑着自行车，带着贝尔纳黛特在宽阔而空旷的郊外马路上往前开。空气里到处都是白色蒲公英在漂浮，一朵接一朵，在阳光下泛着微微透明的光。

    贝尔纳黛特懵懂地点点头，取下耳机，钻进他怀里很快睡着，身上盖着彼得从床边拿来的外套。

    他渴望这次也能如此。

    此时纽约的天空还没有彻底明亮起来, 万事万物都被笼罩在一层接近凝固般压抑的深蓝里，如同被海洋吞没，死寂无声，光线冷淡而浑浊。

    彼得站在矮一截的观众席上仰头叫了她的名字，看到贝尔纳黛特很快应声回头，笑着将头纱掀开，朝他弯腰凑近说话。

    “贝妮……”这个名字是如此珍贵而重要，一遍一遍回响在他的记忆里，还有黑发少女漂亮清丽的脸孔。

    “你对原则的坚持，对她也有。”

    他会吗？

    “不要走。不要分开。”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没有对方的未来是怎样的，他完全无法想象，也不想接受。

    “这是你可以做的。”它恶狠狠地咆哮, “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这样不计代价的付出与坚持有任何意义吗？想想每天的号角日报，想想那些新闻，想想所有你身上背负着的骂名。有多少人是能够真正理解你的？你又还能坚持多久？”

    刹那间，世界安静下来，时间凝固，风声停歇，雪花落在他身上如同最温柔的抚摸。连那个一直逼迫着，折磨着他的声音也停顿住，用一种非常理解不能的茫然音调跟着重复:“贝妮？”

    “你对信念的执着，对她也有。”

    是在夏天，两个人躲在充满凉爽冷气的房间里不想出门。彼得打算趁暑假将他最喜欢的游戏玩通关，贝尔纳黛特则戴着耳机，和他背靠背或者并肩坐着看电影，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冰镇饮料和切好的水果。

    是在她站在路边，顶着彼得格外专注的视线，努力回忆并复述着他前不久为她仔细讲解过的物理数学知识点，同时手里剥开一颗清甜荔枝喂给他。

    这种情愫是如此复杂，深厚，却又纯粹无比，萌芽于漫漫过往时光中，无法寻觅其源头的某一刻，又细水长流地滋润过他目前生命中最灿烂的十年。

    彼得跪在地上，伸手捂着剧痛无比的头，急促喘息着，心跳激烈到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口中无意识地念出一个名字:“贝妮……”

    他蜷缩在满地针叶与白雪中, 不远处就是一座高大的废弃瞭望塔，薄薄一层战衣根本无法隔绝周围的低温，可他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些不断折磨着他的尖细声音夺走。

    他抿抿唇，感觉刚才被她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的地方有点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抚摸过。

    至此，它终于找到最想要的东西。

    彼得尝试了一下，感觉的确要好许多，然后在重新开始呼吸时，被对方迅速塞一颗水果糖进嘴里，冲淡了那种反呛上来的浓郁苦味。

    但这还不够。

    “她到底是什么？这些情绪又是什么？你到底想对她怎么样呢？”

    他咬着糖块回过头，看到有蒲公英种子落在她的发梢和睫毛上，毛绒绒的可爱。

    叨扰在脑海里的声音仍旧不死心，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撕扯他最脆弱的伤疤:“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你难道不对你的家人感到愧疚吗？你的梅姨，本叔，他们如此坦诚地爱护着你，可你却一直在对他们撒谎，隐瞒。你没有人可以依赖，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能够为你分担。这样的孤独，压力与痛苦总有一天会让你崩溃，你会的……很快就会。”

    因为怕打扰到她睡觉，彼得干脆在界面按下了暂停，准备靠着墙稍微睡一会儿，最后两个人都是被梅叫醒的。

    “不……”彼得挣扎在雪地里，拼命想要让那个声音远离自己，“这是不对的！”

    “贝妮，不要走……”

    它反复念叨着，发出一阵古怪的咕噜声，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让它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贝妮……贝妮，为什么？”

    是在每一年，她急急忙忙从舞蹈学校结束训练往外跑，打车去参加彼得的科技竞赛颁奖仪式，在现场听到主持人叫出彼得名字时，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时候。

    直到几个月前，贝尔纳黛特的忽然消失。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充斥着这段时间以来的每一寸回忆，仿佛被生生挖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窗帘太薄，将片状的日光过滤进来，像是几瓣新鲜剥开的橘子。

    “你对家人有的愧疚，对她也有。”

    无数个瞬间，无数段回忆。从六岁到十六岁，从懵懂孩童到青涩少年，从默默无闻的普通男孩到如今家喻户晓的蜘蛛侠，贝尔纳黛特总陪在他身边，如月光般温柔安静。

    他因为离通关又进一步而兴奋不已，忽然侧头看到对方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很自然地拿过一旁的枕头放在自己腿上，拍了拍，对她说:“睡吧，晚饭好了叫你。”

    它茫然地感受着这一切，困难地试图理解，甚至想要拿其他从彼得记忆里找到的种种情感——对家人的，对朋友的，对姐姐的，对信仰的，对伙伴的，甚至是对从小缺失却仍旧不自觉渴望的母亲的依赖，一起去拼凑着读懂，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是在冬天，彼得小时候最容易生病的季节，总是一感冒就头晕脑胀半个月，还格外讨厌吃药，不管梅和本杰明怎么苦口婆心地劝他吃药，也总是固执地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贝妮，贝妮……”它着魔似地念着这个名字，毫不怜悯地翻看着彼得所有的回忆，“为什么她这么特别？”

    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安静下去，任由无数记忆不断从面前流淌而过:

    似乎每一种都有，但又全都不止如此。

    “为什么要停下来……”它在愤怒地质问，更多的是在诱导，“做完你想做的事不好吗？让他得到应受的惩罚, 也让你的痛苦得到解脱，你完全有这个能力！杀了德雷克和杀死一只甲虫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一直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要拒绝要让那么多无意义的要求痛苦地束缚自己，你可以随心所欲！”

    无法解脱，无法愈合。往日柔软温和的情愫全都在这一刻冒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扎进他的血肉，穿透他的灵魂。

    低头的时候，她的头纱忽然垂落下来将两个人都盖住，为周围的世界笼罩上一层雾气般朦胧梦幻的淡白色。

    “贝妮？”

    这种被强行侵占精神的感觉痛苦得就像被烧红的铁针活活刺穿太阳穴，深入到大脑内部残忍搅动着，不断吞噬他的意志力，也激发出蜘蛛感应更为狂乱的反抗，试图将他的意识拉扯回来。

    “贝妮，对不起……”是自责于没有保护好她的沉重负罪感。

    他怀疑自己已经被活生生地撕开成了两半，惨痛至极的叫喊让喉咙里都开始冒出淡淡的血腥味。

    不管他怎么尝试反抗，坚持，彼得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个声音正在一直朝他脑海里钻，将他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拆开，一寸血肉一寸血肉地分裂出来，把他从精神到躯体全都碾碎，融合，直到挖出他所有的秘密与记忆。

    过于顽强而固执的抵抗, 让脑海里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变得更加生气, 连带着蜘蛛感应也越发激烈的刺痛着, 几乎快要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甚至让他在冬天里冒出一身冷汗。

    墙壁立刻碎裂了大半开，灰尘与尖利碎石从里面飞溅出来，滚落得到处都是，细密裂纹蔓延着朝上。

    是在秋天，贝尔纳黛特陪他一起守在天顶，等待一场新闻预报里说会有的流星雨。结果最后发现拍的照片大多都是关于她的，真正流星的部分却很少。

    是在春天，她穿着一身飘逸纱裙，背靠在选手预备区的护栏边，长及腰际的发丝被精心盘束起来，连头纱都是同样无暇的洁白。

    她总是会包容彼得的每一个怪癖，每一种麻烦的小习惯，每一次没有说出口的请求。

    一种强烈到无法自控的占有欲，接近病态的依赖感，想要吞没那样的保护她，却又克制着这份迟到苏醒的感受，期待对方也能够给予回应，就像这十年来的无数次那样。

    下一秒，它再次开始狂躁起来。彼得感觉自己被一股极强的无形外力压迫住，甚至还在不断入侵他的思维，挖出他的记忆，疯狂寻找着那个叫做“贝妮”的人。

    她坐在彼得身后，满头漆黑长发被吹散开也没去管，只低头认真剥出一颗糖，微微起身用手搭在他肩膀上，把糖果绕递到他嘴边:“最后一个可乐味。”

    所有的景物与人都被隔绝开，只有面前少女妆容精致的漂亮脸孔是清晰的，黑发绿眸，白肤红唇。

    不断叠加的尖锐痛苦让彼得顿时惨叫着倒在雪地里，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耳鸣。

    是在雨天，彼得忘记带伞而只能等在教学楼门口，直到贝尔纳黛特放学走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又看了看一脸欲言又止的他，没有多问任何话，从书包里掏出折叠好的雨衣撑开，举在两人头顶:“一起走吧。”

    贝尔纳黛特教他一个办法，先憋气，然后一次性把药水全喝光，这样就会没那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