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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粥场,其实就是个大杂院,里头住了少说几十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男女老少都有,离得老远就能闻见股尿骚臭味儿,挨墙根边坐着几个脏汉,正晒太阳、掐虱子。

    那些流民和穷人排好了队,挨个领粥领米,领到后,他们会遥遥冲小袁夫人弯腰致礼,能在这寒冬腊月吃到碗热乎的饭,小袁夫人不是女菩萨是什么?

    吴十三唇角浮起抹温柔的笑,昨夜他魔怔了,满脑子都是她赤身的妩媚姿态,可此时,他眼里只有这个好女人,他不敢亵渎善良的她。

    第13章:尾随

    吴十三从百花楼离开后,那块压在心口的巨石也悄然消失,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八个字:茅塞顿开、如释重负。

    吴十三思忖,多半是惠清老和尚看他一夜未归,还当他跑了,所以派人来给袁玉珠传话吧,若没猜错,袁夫人现在定是去广慈寺一探究竟了吧。

    他接着往下看,陈家的十几个家丁依次将长桌、煮粥的大铁锅、碗筷搬进去,又扛进去一包包米粮,就地生火熬粥,而这时,从马车上走下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再譬如六师兄白衣猿,枕遍千条玉臂,尝遍万点朱唇,可到底还是死在了色上。

    吴十三并未跟着进去,而是飞身跃到一处高房顶,躲避好了,往底下看。

    “问我是谁?”

    一口气输了五百两,吴十三简直神清气爽,他让赌坊掌柜准备了好精舍、好酒菜,吃完后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得马上去广慈寺一趟,于是给管家撒了个谎,说主持摔了一跤,跌断了骨头,她怎么说都是主持的俗家弟子,又是忘年交,怎么着都得去探望一遭的。

    “朋友,你是谁,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每回得了赏金后,都会拿出一小部分来,跑到赌坊豪赌个几天几夜,骰子、牌九、麻将他都会,奈何人菜瘾大,十赌十输,最惨的时候输得只穿双袜子出门。

    是该离开洛阳了。

    吴十三毫不留情地狠揍两个华服公子,他不容许别人对袁玉珠有觊觎和窥伺之心,更不许有人言语猥亵她!

    “我没事。”袁玉珠太过着急,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直跺脚,泪在眼眶里打转,抓住惠清的胳膊,大口喘着问:“他,那个人不见了么?我女儿再也找不到了么?”

    吴十三也看着袁玉珠,玉珠忙完手里的活计,抱起个两三岁的脏女孩,坐到小矮凳上,用自己的帕子给脏女孩擦脸、喂粥、温声细语地讲故事。

    虽这般想着,吴十三还是跟着魔似的,手执长剑,暗中尾随陈府的马车而去。

    “师父。”袁玉珠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忙问:“那个人不见了?”

    广慈寺

    吴十三简单洗漱了番,管赌坊掌柜的要了匹马,趁着天色好,启程上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天地如此之大,仿佛没他个容身之处,最后,他还是决定去雁门关和宗主他们会合,继续干老本行。

    --“别阴阳怪气,你要是不想看她,何必跟着来呢?怎么样,她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漂亮!”

    “别急别急。”惠清晓得女儿就是袁玉珠一生的业障和心魔,好容易有了希望,吴先生却失踪了。

    --“我说的对吧,她今儿就是到这地儿施粥,哼,我可是花了笔重金管陈府下人打听到的。”

    不知是不是撒了谎,造了口业,袁玉珠上山的路上栽了几个跟头,好不容易跑到了主持的禅房,发现惠清大师手里捧着只沉甸甸的檀木盒,正焦急地原地踱步。

    赌坊的掌柜把他看作亲外公、牌友们将他认成亲爹爹,宗主把他看作疯子,经常笑话他:“出生入死地挣银子,最后却上供给了毫无廉耻的赌徒!你、老二、老六,真真占尽了色赌毒,可人家二位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一辈子总算该享受的快活都享受了,您呢,两手空空,真蠢!”

    吴十三的大多数存银都已经转出去了,如今洛阳的地下钱庄里,只存了五千两银来应急,他取出五百,丑时一刻大摇大摆地走进赌坊,丑时三刻就输了个底朝天,这回还算幸运,人家看不上他身上的破烂僧衣,所以他不用拿衣裳抵债。

    赌完后,喝顿酒,睡个几天,又能执行下个任务了。

    蠢不蠢他不晓得,他只晓得很快活。

    张福伯眉头紧攥,拍拍那小沙弥的肩膀,手指着大门的方向,似乎让他悄悄走,别声张。

    穿过大半个洛阳,便到了处破败贫困的巷子,原来陈家在这里设了粥场。

    是该离开了。

    他只不过被一个貌美的女人短暂地迷了眼罢了,现在已经醒悟过来。

    --“哎呦,咱俩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高兄,你说咱们若是上前搭话,小袁夫人会不会搭理咱们?若是能一亲芳泽,这辈子都值了!”

    不等那男人说完,吴十三直接一个大耳光扇过去,顿时将那高公子打得口鼻流血,摔倒在地,哇地吐了口血,血中有块碎牙。

    *

    紧接着,那张福伯寻了个机会去袁玉珠跟前低声说了会儿话,果然,袁玉珠也是震惊了,但并未将张慌表现出来,还像先前那般干活,没一会儿将管家唤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匆忙带着张福伯和璃心驾车离开了。

    他的亲孙子--赌坊掌柜也孝顺得很,眉飞色舞地安慰他:“好外公,您今晚手气不顺,明儿肯定就正过来啦,一定会大杀四方!”

    吴十三刚从准备房顶跃下,忽然瞧见底下甬道上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年轻男子,瞧着像哪家朱门高户的纨绔公子,服锦衣、戴貂帽,腰间还悬着香包玉佩,狎昵地望着袁玉珠远去的身影,小声说笑:

    他对她,真的很重要。

    就在这时,吴十三看见大门外小跑进来个小沙弥,一脸的惊慌之色,那小沙弥找到了张福伯,低声耳语了几句。

    房顶的吴十三听到这儿,没生气,反而笑了,只不过眼中的温柔逐渐褪去,没有半点感情,他不想给袁玉珠和老和尚惹麻烦,于是将僧衣反着穿身上,随之,又掏出块方巾蒙住脸,尾随着那两个锦衣公子而去。

    吴十三跟见了鬼似的,连马都不要了,赶忙躲到个逼仄小巷里。

    小沙弥……

    极乐楼每个杀手都有个怪癖。

    --“高兄为见美人一面,真是煞费苦心了,小弟佩服。”

    吴十三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玫瑰果酒,牙咬开塞子,小口地饮,若是他,打死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万一不留神踩到一脚屎,那多恶心。

    等走到巷子深处,吴十三双臂环抱住,疾步奔到那两个男人面前,转身拦住。

    吴十三腹诽,明儿,明儿外公就离开洛阳了!

    那个姓高的锦衣公子见来人是个蒙面的大高个儿,还拿把剑,顿时紧张起来,但想着自己这边是两个人,还怕他?

    听闻那好心的陈家二奶奶来了,粥场顿时引起片骚动,那些衣不蔽体的妇人皆抱着孩子跑出来,等着领今日份的粥米。

    ……

    譬如二师兄白鸿鹄,祖上是太医院院正,二师兄医术高超,最喜欢反反复复给同一个人下毒、解毒,没别的目的,就是想瞧瞧杀人救人,他到底最擅长哪个,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打败,中了戚银环的毒,惨死在乱刀之下。

    他后背紧贴在冰冷的石墙上,耳朵里嗡嗡发鸣,若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袁夫人应该是要去广慈寺“探视”他的。

    惠清自责地长叹了口气,摇头道:“都怪我,没看住他们俩!吴施主昨夜

    --“吹吧你就,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踩着石头趴墙头偷看,眼睛看直了,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吴十三也有个小癖好。

    揍了会儿,吴十三扫了眼被打得半死、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两个男人,他解下蒙脸的方巾,擦掉手上的血,随之拿起自己的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去,倨傲道:“就你们这种杂碎,也配喂我的剑?”

    高公子从头到尾扫了眼吴十三,嗤笑了声,“怎么,拿着把剑想打劫过年?奉劝你哪儿来滚哪儿去,本公子可是百户长家的……”

    玉珠心里着急,难道吴十三不愿接这单生意了,跑了?

    “你先匀口气,别着急。”惠清轻拍着袁玉珠的胳膊,蓦地瞧见女人裙子膝盖处沾了泥,手掌也被碎石子儿擦破了,惠清忙道:“孩子,你摔跤了?”

    吴十三心里一紧,脖子不自觉伸长,屏住呼吸瞧。

    小袁夫人今日气色特别好,肌肤就像刚蒸出来的嫩豆腐似的,她穿着最寻常的素色窄袖小袄,髻上只戴了只白玉簪子,胳膊挡住眼睛,仰头看了看碧蓝的天,随后挽起袖子,加入陈家家丁和仆妇中去,帮着洗菜、洗米、熬粥,没多久,一股香甜的味道便四散开来。

    在走之前,吴十三准备先采买些干粮、酒肉和伤药,拉着马刚走到朱雀大街上,忽然,他看见远处行来辆轻便大车,并不起眼,赶车的车夫却是袁玉珠的陪嫁老仆--张福伯。

    吴十三将剑立在墙边,卷起袖子,攥起拳头,开始猛揍这两个“来头不小”的公子哥儿,“我是你们的外公,喝多了,看你俩不顺眼,就想揍你们一顿解解气!”

    --“一般般吧,还没我家的婢女好看。”

    算了,左右他已经将那三千两交给了老主持,便算是拐弯抹角告诉她,这活儿接不了,吴某告辞了,正如云恕雨昨夜说的,如果喜欢她,那就不要打搅她平静的生活,远离她。

    酉时初刻,袁玉珠匆匆赶到了寺里,那会儿在粥场的时候,她正抱着个小女孩喂粥,寺里的小沙弥忽然赶到,悄悄给她传话:昨夜禅房里的吴先生和那位女施主吵得厉害,他将檀木匣子交给主持后,趁夜下山了,如今已经一日一夜未归了。

    吴十三仰头将酒喝尽,心里尽是得意,他很喜欢看到小袁夫人因为他如此的着急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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