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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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通。

    这幅躯体的修为大概在超凡境后期，配合他自身的剑术与战斗经验，差不多能发挥出他全盛时期的六成实力。而躯体的身份，谢辞故还一无所知，他只在身上找到了一个证明道统的“玉牒”。

    谢辞故抬手，示意他冷静：“你兄弟去哪做生意？”

    “没有！”男人摇头，“都是很奇怪的房子，又高又大，还有很多柱子、雕塑、壁画，都画得是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其成员已知的有楼主一名，左右护法两人，其余不明。

    “你是谁？你弟弟又是谁？”

    谢辞故全程未插话，只是一路陪着他。

    “反正也没事，且听听他要说什么。”安抚住不耐烦的林凡，谢辞故继续问男人，“跟我仔细讲讲你兄弟的去向。”

    “有钱的，我有钱的！只要我兄弟回来，要多少钱我们都能给。”男人神态癫狂，很像疯子。但同时他言辞流利，逻辑清晰，对话也并无障碍，并不像神志不清。

    他们或许只收一个铜板就能帮你杀掉穷凶恶极的仇家，但也可能解决一个小小的麻烦却要拿走你拥有的一切。

    “城南八条巷有个集市，也做黑市买卖，今天下午就有集会。”这个消息是谢辞故昨天打听风雨楼时顺嘴问的。

    说来有趣，他前世总被真仙、半步真仙，最差也是化圣境追捕，使得这些境界的修士看起来像萝卜白菜似的。但放眼修界，他们加起来在修士总数中所占的比例连也不到半成。

    “哪？”

    晚上谢辞故躺在客栈通铺的角落，回盘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想，既无线索，只能暂且按下。

    “我看他该找大夫。”林凡对赚不到钱的任务不感兴趣，更不信男人那套“兄弟连心”的说辞。

    五感不灵是因为寒毒导致的魂魄残损，与身体本身倒无关系。他现在的视力比正常人还弱，白天还好，晚上若无光源，便完全看不清了，其余感官强一点，但也远不及同境界的修士，只能勉强让他当个行动自如的瞎子。

    窗外已经大亮，同铺的其他人已起身离去，谢辞故静坐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收拾好，拿上剑来到大厅。

    “还有那些古怪的神庙和祭坛呢？你这次怎么不说了？”掮客的手下又在嘲讽了。

    在柜台结账的林凡一瞧见他，三两步冲了上来，将账本朝他面前一举：“哪来的酒钱？你喝酒了？活够了是不是？”

    但是，这个“相应代价”却很是唯心。

    “青州，还说要走海路。”

    这个集市的人已经将男人的故事听腻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在他们面前走了几转后，忽然凑上前来，问道：“你们能帮忙找人吗？”

    玉牒归属一个三百年前便已覆灭的西道宗门，不可能是原身的，对于探查这副身体的来历帮助不大。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一个血衣青年穿过堆叠的尸体，穿过倾颓的门户，行尸走肉般地朝远方走去，从他身上冲刷下来的血水蜿蜒，汇成小溪流。

    谢辞故与林凡来得挺早，却并未接到单子。

    青州的确临海，听不出什么异常。

    这番描述的确疯魔。但反复出现的梦境往往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何况，正常的梦境里不会出现梦主人没见过的东西。

    等不等价，由接受委托的那名成员决定。

    若是的话，本该对人世毫无留恋的他为什么要回这红尘泥淖？

    又重活一世，上天还真是厚待他。

    谢辞故下意识摸上腰带，那里放着一枚铜钱。他习惯性想算一算这件事里有没有蹊跷，但最终克制住，将手放了下来。

    因为没有商会抽成，同等难度的任务在黑市开价往往更高；但同样也因为没有商会保证，委托与被委托双方的权益并没有担保，给钱后任务并不一定会被完成，或者完成后并不一定会拿到钱。如何保护不被骗全看个人能力。

    自此，天下少了一个邪道门派，多了一个让日月无光的魔头。

    早些年还有借着风雨楼之名为非作歹的，但自从楚人独斩杀千云宗少宗主，被这个二阶宗门列为死敌后，便没人敢这样做了。

    是他吗？

    “留着的，留着的。”男人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走到山门口，一朵野花从树上跌落，打在他身上，他停下脚步，俯身拾起被夜雨打落的野花，轻轻放在道旁的乱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没入长夜。

    商会为保证收益会先对委托的价码、期限、内容等都会进行筛选，门槛颇高。不少有委托需求的人在被拒绝后只能寻找掮客或自己去黑市碰运气。

    ……

    男人衣衫褴褛，双目无神，精神萎靡，之前一直在周围徘徊，林凡只当他是街上的乞丐，没想到也是委托人。若换了以前他才不会理会这种看起来就没钱的人，但这一天颗粒无收，不蒸馒头争口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问道：“找什么人？”

    他记得自己本该在琼台死于萧长赢剑下，却不知为何于十六年后，在一处乱葬岗醒来。

    事情并不顺利。

    “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这具不知道谁的身体颇为孱弱，不过好在没有其他毛病。

    男人姓莫，名为断行，有个跑船运为生的兄弟莫雁声。九到十个月前，他兄弟出去行商，回来时船翻了，尸体没捞着。男人受不了打击魔怔了，执意说他兄弟没死，要托人去找。明摆着的事，除了骗子也没人接这活。但男人不管，只要有消息就不计代价去求证，几回下来家财被骗得所剩无几，老婆跑了，家散了，只能流落街头。

    谢辞故起了好奇心，追问：“你为什么认为他没有死？”

    听到他的话，谢辞故想到了什么，继续追问男人：“你见过梦里那些东西吗？”

    掮客在这条街习惯了横行霸道，哪里受得了怠慢，一拍案，将两人赶出了门，并放言让他们在这里接不到活。

    林凡也是个犟脾气，咬牙今天就要在这里接活。于是站在街口，打算靠自己找雇主。

    修界七成以上的修士都在下宗，他们普遍一辈子在淬体与聚灵两个境界徘徊，能修炼到超凡境的修士已是修士中不到三成的精英了。而这幅躯体的原主年纪轻轻便达到了超凡境后期，这样的人物哪怕放到上宗也不会默默无闻，不可能突然失踪却无人问津。

    日头渐渐西落，摆摊的小贩们渐渐收摊，长街冷清下来。林凡的心情也越来越糟，今天要是接不到活儿，他可要受下这口窝囊气了。

    风雨楼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邪道势力，号称“死人活人，一视同仁”，严格奉行“等价交换”的行事准则，无论何人，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就会帮他办事。

    “他是个疯子，没钱的。你们要愿意白干活，我就不和你们抢了。”旁边蹲守的掮客手下得意洋洋地插话。

    对此，谢辞故有两个猜测：一、原身并非中原人士，在中原没有人际关系；二、原身从事的是那种“死了也不奇怪”的灰色或黑色行业，俗称，邪道。

    “你拿我的钱去充大方？”

    “那封信呢？还留着吗？”

    谢辞故又想起了今天那些修士对风雨楼以及那位楼主的描述，这让他想到了一位故人，然而那人该在万佛天修行，远离尘世恩怨才对。

    事情是这样的，起初林凡想着他们对人生地不熟，便打算去找本地的掮客介绍活计，但那掮客瞧他俩是外来的，故意抬高了价格。林凡不乐意，与他争了几句，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大概半年前，连续半个月我天天都在做这个梦，但再后来我就梦不到他了！”说到此处，男人难以自持地哭泣起来，充满自责、恐惧与无助。

    男人急切地盯着谢辞故，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两个多月来，谢辞故一边跟着林凡做任务赚药费，一边留心寻找线索，但没什么收获。

    谢辞故从梦境的泥潭里惊醒，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声声泣血的哀求。感觉右手又在发疼，直到握住手臂，他才想起，自己已换了一副身体。

    听到回应，男人双目露出亮光，激动道：“请你们帮我找到我兄弟。只要帮我找到他，你要多少钱我都你给你！”

    上一世，他走投无路，无奈选择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了断恩怨。但说实话，若能活着，他自然还是愿意活下去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人理会两人。哪怕主动搭话，也会被掮客的手下插入，抢走“生意”。

    这晚，谢辞故再一次梦到了那个预言——

    “大约九个月前，他告诉我说他接到了一个大单子，要出一趟远门。他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从不插手，他说要去我就让他去了。开头，每个月他都会托人给我带信报平安，说一切很顺利。半年前还送来一封信，说他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子，想把她带回来给我看。然后，他就没消息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我感觉得到，他没死！他没死！”

    漆黑的夜，漫天的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在劈头盖脸的训斥落下来前，谢辞故忙打断：“我哪敢喝酒？是请人喝的。”

    “我们兄弟连心，打小他有危险我都能感应到。他七岁时贪玩掉进老屋的枯井里，家里人都找不到他，最后是我发现了他。他出事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他独自一人，慌张地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黑暗里有东西充满恶意地窥视着他。他逃啊逃，却始终逃不出那片漆黑的梦境……他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不是不是。”谢辞故安抚住林凡，细细解释，“没白请，他们给我介绍了个接活的地方。我们手里的活不是做完了吗？我想着去那说不定能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