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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长鞭重重抽过去,就落在匍匐的万毒宗宗主背上,鞭痕与之前的伤口相重合,血肉飞溅而出。

    “是啊,谁人不知谢承安年少成名,未及弱冠就创立了踏云门,那时候的他何等风光,江湖豪杰排名前十的其他高手加起来,都不是他这个江湖第一的对手!”

    一直坐在角落的白衣茶客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走上前来,他轻轻地抬手拍过姑娘的肩头,将沾了一抹红的手指靠近鼻尖,然后淡淡开口:“不是血,姑娘身有墨香,想来是作画时染上的朱砂吧。”

    “就是那个屠了万毒宗满门的杀神!”

    【湘城·山中客栈】

    天上是暮霭沉沉的诡异天青色,沉闷得让路上的行人都喘不过气来。

    冷清月色下的茫茫大漠中矗立着一座孤城,风沙穿梭其间,发出魔鬼般的呜咽。

    姑娘回头冲那白衣茶客笑笑,那样纯粹的笑容倒是叫人有些晃了眼,白衣茶客刚才还冰冷的神色都不自禁的温和下来。

    “玄清派那些三脚猫功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若是踏云门谢门主还在就好了,不管那个故作神秘的血衣鬼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是谢门主的对                                                手!”

    “我师父才不可能死,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江怀雪一边嘀咕着,一边准备去自己房间歇息。

    溪云四起,大雨将至。

    好久之后他将长鞭丢下,笑藏无限凄惶:“从今以后踏云门门主谢承安就算是彻底死了,今后在下谢辞,只不过一介幽魂……”

    天地间一片喧杂,驿站中亦爆发出一阵哄闹。

    不多时,天空便落下滂沱的大雨来,雨帘如幕掩盖天地之色,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天上人间。

    “听说了没,那个大魔头到我们湘城来了!”

    “我叫江怀雪,刚才多谢你替我解围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被血衣鬼盯上,早晚都是要死的,没有人想冒险与他同处一间客栈。

    姑娘手上大方的递出银子,眼里却满满都是心疼。

    当时谢承安的至交好友被人下了毒蛊命不久矣,谢承安带他求医却于域外万毒宗失踪,等随行的人回踏云门带上救兵再赶过去的时候,万毒宗却已经化作炼狱……

    “你放过我,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你听到了么,他们来向你赎罪了……”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将这一看就柔弱可怜的小姑娘赶出去那她今晚必死无疑,但却也没有人愿意不顾自己安危的替她说上几句话,好让掌柜留下她来。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月,一季,一年……

    江怀雪的房间算得上偏僻,没有跟后面大片大片的客房连在一起,而是侧面单独一排小楼中的一间厢房,虽然房间内床榻被褥看上去都还不错,但黑漆漆静悄悄的确实让人有些不自在。

    她赶紧顺着这话点头称是,并分外阔绰的掏出一把碎银来:“掌柜的还请不要多心,当真只是沾了些丹青,不曾想吓到各位,这些茶钱便当个赔罪了。”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慌乱,突然黑下来的天伴随滂沱大雨,深山老林之中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入了鬼域。

    他浑身是伤,左臂不规则的断口源源不绝涌出鲜血,右手五指也被重力击碎,摇摇欲断的残骨肉渣与泥沙混杂在一起,背后鞭伤堆积着向外翻卷的皮肉……

    他动作一滞,随后转过身抵着那人脚跟猛的磕了好几个头,最后才颤巍巍抬头,看向持鞭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此言一出,驿站里刚才还因为劳累奔波了一天而死气沉沉的住客都突然炸了锅。

    一片惊慌之中,暴雨惶然。

    最开始的她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议论谢承安时都一定会上前争辩一番,可现在……她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着罢了。

    “谢承安,你不能杀我,虽然万毒宗在域外,但屠了整个宗门的刽子手不会被江湖所容,你若是杀了我,就再也回不去踏云门!”

    “不,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满身伤痕的万毒宗掌门再也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不信谢承安会死的。

    客栈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白衣茶客,他漫不经心的抬头,却在看到这姑娘的一瞬间眼神一震。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大事儿,目光也逐渐从江怀雪身上挪开来,又开始三三两两的议论起刚才关于血衣鬼的话题来。

    但他们翻遍了尸堆也没找到谢承安。

    一身血衣的人儿站上万毒宗最高的屋脊,怔怔低头看着下面的火光。

    ……

    反正他总会活着回来的。

    域外太远了,踏云门的人是在出事大半个月之后才连夜赶到的,据说那时候的万毒宗死了很多人,尸山血海染红了他们脚下的黄沙,原本干热的地方尸体是不容易腐败的,但那些尸体都被蛊毒侵蚀过,已经腐化出了白骨,惨兮兮的月光照在那些漆黑的烂肉和惨白的骨骸上,当真比炼狱还要恐怖。

    就在此时,客栈的院门突然被猛的撞了一下,紧接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姑娘眼神颤抖的往里走,在看到大堂坐着那么多人的瞬间,她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放松了下来,顾不得满身的水渍走到了大堂中间。

    可偏偏这样凄寒的地方,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域外邪宗万毒宗所在,只可惜,此刻万毒宗火光遍地,哭喊惨叫不绝于耳,紧闭的城门之内早已是炼狱之景。

    姑娘疑惑的伸手轻拍自己的肩头,却发现指尖儿被染成了红色,低头一看那儿竟然有被雨水淋湿后扩散开的血迹。

    火光滔天似要撕裂暗夜,万毒宗豢养的毒虫趁乱逃出四处杀掠,那些人逃过了谢承安的长鞭,却没有逃过自己宗门豢养的毒虫。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挣扎着想要逃离,可突然,他眼前染血的地被拢到一片阴影之下,显然是有人靠近,挡住了月光。

    “怎么会……”

    又是一鞭落下,一鞭断颅,万毒宗宗主终于是没了气息。

    殊剑阁的二姑娘身上总是带着些潇洒的江湖气,与那些大家闺秀终归是有所不同。

    那小姑娘先是一惊,但她再次摸上肩头的红色时却发现血腥味当真不见了。

    掌柜细细查看发现确实没有血腥味不像是血,就在他还犹豫时,姑娘又往他手上放了些银钱,掌柜的便挥挥手让其他人散了,给了姑娘一间最偏的厢房留宿。

    最后,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相信谢承安已经死了,死在那尸山血海里,成了一具被蛊毒腐蚀殆尽的枯骨,再也回不来了。

    白衣茶客似乎是看出了江怀雪的局促,他轻轻一笑开口道:“谢,谢辞。”

    “只可惜,听说谢承安当年死得极惨啊……”

    《师父白切黑了怎么办》

    “江湖第一高手,何必自毁前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天气阴沉的缘故,窗外倒是有呼呼的阴冷风声,若隐若现如同鬼魅的呜咽。

    “血雨,她的肩上有血雨!她被那大魔头给盯上了!”

    不过她也就放心了一小会儿,等静下来她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屋子里安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啊啊啊——!”

    被唤作谢承安的这人一身白衣早已染了血,他身后的尸山血海被火光淹没,原本清俊的面容也在鲜血点缀下显得狰狞。

    “谢……谢承安,你不得好死!”

    谢承安当年死得很惨,所有人都这么说,但其实也没谁真的见过。

    他原本轻捻茶盏的手猛地攥紧,好半天之后他的掌心传来一声闷响,竟是生生捏得那瓷杯碎作了几瓣!

    白衣茶客闻言微微眯眼,转头看向大堂一角自始至终都在打着算盘梳理账本的客栈掌柜。

    伙计端着茶水迎上来,很有眼力见儿的就要给这位穿着华贵的姑娘端茶倒水,却在视线扫过她肩头的瞬间惊呼一声往后跌倒在地,爬起来之后便狼狈不堪的飞速地逃离。

    掌柜脸色很是难看,显然是想要赶人但又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毕竟做生意的,都不希望得罪人。

    白衣茶客的目光死死落在那姑娘身上,他唇齿轻颤,原本宠辱不惊的眼眸此刻也荡漾开盈盈水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

    “湘城的人怕是都得死……”

    但有一点,江怀雪怕鬼,从小就怕。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可他却又不敢上前,甚至微微转身垂头,似乎是想避开姑娘的目光。

    月撒千山雪,漠上万般寒。

    最开始也没人愿意相信江湖第一高手会就这么死了,也许他是自己逃到了什么地方,要等养好了伤才回来,又或许是为了消灭蛊虫,不得不暂时与众人失去联系。

    风吹过尸堆,又吹过前来寻找谢承安的那些踏云门弟子,血腥味混杂着血肉糜烂后特有的刺鼻腐臭,只怕闻过的每一个人这辈子都再无法轻易淡忘此刻的惊惧。

    “玄清派虽然也有不少高手,但肯定不是那血衣鬼的对手啊,这湘城还能呆下去么?”

    “求你,别杀我……”

    “怎么去湘城的路这么多山道,偏偏又下大雨,害得我今晚还得留在这里。”江怀雪一边抱怨一边点亮房间里的蜡烛,直到整个屋子都亮起来,她才终于舒了口气。

    鲜血将他的一身白衣染作褐红,可偏偏他也只能红是从未染尘的浅浅笑意,他立与遍地哀嚎间,阖眸见故人。

    谢承安低头看着逐渐不动了的那堆模糊血肉,笑得无比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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