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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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此前不曾相处，经过这一路，杨窈若对桓叔母的好感达到了极致，几乎可以称得上喜欢，下了马车也不自觉跟着对方，不说亦步亦趋，也十分亲近。

    “啊？”杨窈若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脖子，果然不少散下来的碎发。

    糖的价格昂贵，那些并不洁白的白砂糖都要上供，但制作粗糙的饴糖庶民还是能吃得上的，杨窈若手上这块颜色不均底部似乎还有渣滓沉淀。不过，作为庶民能吃上便不容易了。

    “哈哈哈哈哈！”刚下朝的皇帝，不知怎么突然朗声大笑，十分开怀，叫那些还未完全离去的臣子一脸诧异，又得顾及仪态，不能四处张望，莫不是谁出丑了？还是刚刚的禀奏有谁说了很合陛下心意的事？

    顺其自然便好，只看杨窈若不像开窍的样子，何必着急。即便真要娶人家，也得等乡试过了再说，有了功名，才好告慰祖先，也能给人家女郎撑脸面。

    赵夙也分神观察了片刻。

    狸奴是桓及第的小名，时下人以为贱名好养活，猫在民间传闻里又有九条命，不论是及第还是狸奴，都寄托着爷娘的期盼，又望他成材又望他平安。

    “哪会！”桓叔母一如既往的温和，动作轻柔的解开杨窈若的发带，十指为梳，灵活熟练，半点也没扯到她的头发，比用木梳梳还要舒服。

    沿途叫卖的小贩很多，杨窈若左看右看，总觉得新鲜。

    桓叔母却笑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哪就要陪了，我身上既没带金贵的东西，也不是去什么阿修罗地狱，你且等我便是，权且当做替我占一个位，一会儿我也想喝上一碗，暖和暖和。”

    她与桓叔母算起来非亲非故，能舍得给她买饴糖，实在大方，杨窈若顿觉羞赧，“谢谢叔母！”

    她握住杨窈若的手，“怎么这么冷，这样吧，你坐下喝碗馎饦汤，暖暖身子，横竖转条街就是布庄，我自去就好。”

    本是杨窈若和桓及第一道买些香烛元宝，而桓叔母独自去布庄卖掉绣活，且再接些花样子。但桓叔母察觉出杨窈若对自己不同的依恋，干脆把买香烛的事全交给了自己儿子，横竖该买的就是那几样。

    杨窈若同小贩道歉时怔愣住的目光，桓叔母自然是注意到了。

    似乎找到了和杨窈若的相处之道，桓叔母接下来讲了许多桓及第的童年趣事，杨窈若也听得不住开怀大笑，路上洒满了二人的笑声。倒是正排队买香烛的桓及第不停打喷嚏，他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裹得紧了些，十分不解，今儿个回暖了呀，怎么还会觉得冷。

    杨窈若本来也只是最后挣扎挣扎，被他一说，直挺挺的从榻上坐起，眼神都还发蒙呢，却气势汹汹，“起！

    顶着自家儿子控诉的目光，桓叔母不急不躁自个儿带着杨窈若朝布庄去。

    村口有驴拉的板车，是桓及第雇的。

    “好吃！”

    杨窈若早上着急，束发也是马马虎虎，她本就不擅长，全是凭着原主的记忆按照步骤随便绑的，两个半丸子松松散散，用红发带束着。

    区区懒觉，困不住我！”

    桓叔母身上有种贵族的疏离温和，可当她说话时便又只剩下和善，她对杨窈若招手，全都梳拢起来的头发露出一段洁白脖颈，更显温柔慈爱，“快来，好孩子。”

    她咬了一口，竟还是烫的，有些边角还带点酥脆，咬起来很香，可见应该是桓叔母自己做的，手艺极好。

    【倒不像乡野出身。】

    此时也是一样，她自起来后决不拖泥带水，洗漱穿衣，往钱袋里扣了几枚铜钱藏进袖子、腰带、鞋底，然后冲到桓及第面前汇合。

    桓叔母不仅关怀杨窈若，她还递了一个胡饼给车把式，也是笑盈盈的说赶车辛苦，请他吃一个垫垫。

    杨窈若心里酸酸的，很惆怅，却又慢慢安宁。

    有些人一见就觉得跋扈蛮横，有些人一见就生出好感，桓叔母无疑是后者。

    听到桓叔母也想喝，杨窈若便脆生生答应了。

    杨窈若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嗯！！！”

    【既已允诺，怎好随意毁约？】

    等她坐上板车，桓叔母主动将她扶到身旁靠驴的那一头，既护着她又叫她多个倚靠的边角，最最要紧的是，将她和桓及第隔了开。

    杨窈若本想爬上板车，桓叔母却主动来牵她，笑着说，“慢点，小心。”

    不对不对，也可能是生气，世上哪有正当青年就着急立旁人儿子做太子的皇帝，指不定是怒极而笑。

    倘若他们知道皇帝为何发笑，只怕要气死。

    杨窈若快到时，才发现似乎板车上还坐了人。即便坐着，也脊背挺立，双腿跪坐，面容舒展，唇角带笑，和乡野格格不入的风姿让杨窈若一眼认出，那是桓及第的阿娘。

    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杨窈若对桓叔母的不一样。

    杨窈若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桓叔母也不急，慈爱的笑着，面含鼓励。杨窈若这才慢慢接过，怯怯道：“多谢桓叔母！”

    到了乡里，三人就该分开。

    她还特地把案几另一角的蒲团挪到自己旁边，谨记着要替桓叔母占位一事。馎饦煮的快，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冒热气，杨窈若舀了一勺喝进嘴里，被烫的直呼舌头，确有不得不承认实在好吃。虽然为了节俭，连盐都没加多少，可是汤底却是用羊骨头熬出来的，自带浓香，填补这份缺点。

    倘若世上真有一见如故的人，未必是二人脾性多么和，但定然有一个身上有着令人一相处便生出好感的气质。桓叔母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杨窈若生性拖延，但事到临头又能突然加快，赶着最后期限完成。

    “尝尝这个。”桓叔母递来一个打开的油纸包，里头是几块不规则碎掉的黄色糖块。

    桓及第少年心性，见杨窈若待自己似乎未曾特殊，不免低落，可又升起隐晦的欢喜。她……与自己的阿娘相处和睦，何尝不是种缘分。

    众人疑惑，难不成陛下其实属意周王世子？只是苦于无人上奏？

    因为昨日睡得晚，今早桓及第来敲门时，她险些起不来，简直想要蒙头睡过去，然而赵夙竟然也喊她起来。

    “桓叔母好！”碰上长辈，杨窈若多少有些拘谨。

    桓叔母就慈爱的看着她，在杨窈若四处张望时，停了下来，买了个什么东西。

    有人在背后帮她梳头的感觉，极好，耳边是呼呼风声，四下清净带着晨起的湿气。杨窈若莫名想起她的母亲，帮她梳头发总是很用力，每回都能扯下不少头发，还总喊她别动，急躁得很，因为母亲要送她上学，还要赶着上班。

    桓叔母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目光慈爱的浅笑，“我膝下无女，看到年轻的女郎总是喜欢，不瞒你说，狸奴幼时体弱，我和他阿耶求了签问了道，不得已将他当女郎养过，换上半臂襦裙可俊呢，邻里就没有不夸他玉雪可爱的。”

    例如背书，赵夙给她半个时辰，她能前三刻都在玩手玩墨发怔，最后一刻紧赶慢赶的背完，叫他哭笑不得。聪慧有余，勤勉不足。

    其实杨窈若便是不来也一样的，多走这一遭说不准是自己儿子怂恿的。

    杨窈若还没来得及与赵夙交流，就被桓叔母分走目光，她笑吟吟地打开一个干净的布包，取出一块胡饼递给杨窈若。胡饼烤得金黄，芝麻点缀，属于面粉烤熟的香气十分勾人。

    “我陪您吧。”杨窈若虽被馎饦的香味吸引，也很好奇是什么味道，但她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抛下桓叔母。

    她悄悄偏头，观察着桓叔母的侧脸，宁静恬淡，纵然是岁月也难以消磨的美丽。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桓叔母没说什么，也没加大力气，而是轻轻的拍了她的肩，耐心和善。

    车把式接了，却只咬了一口，然后便放进胸口，准备饿极了再吃，或是可能想留着给家里人。接着，他便开始驱赶驴子，除了他的吆喝声与空气的飒飒声，一时静了下来。

    在她无知无觉时，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上她的，“发髻松了，我帮你束一束。”

    不该啊，最后一个上奏的是中书令那个糟老头子，提的还是立储君一事，陛下膝下无子，前不久又闹出病重托孤一事，如今病愈又绝口不提册立储君。

    真好呀，含着期待出生，爷娘疼爱。

    至少在原主的家里，除了那罐被藏起来的桂花蜜，她没看到任何能和糖与甜沾边的东西，足见珍贵。

    桓叔母既非一心巴望着儿子赶快娶妻的翁姑，也非自觉有个儿子才华横溢前途无量，非要棒打鸳鸯的恶人。

    其实他仅仅是因杨窈若行止可爱，被逗笑了。晨起起榻，习以为常的事，她都能有如此多的新鲜花样，还美曰其名要激励自己，开启新的一天。

    “你起的急，我想该是来不及用早食，路上远，吃点填填肚子。”

    临到布庄前，还要经过街尾的转角，杨窈若跟在桓叔母身边，脚不小心踩到了小贩摆在案几旁的蒲团，她连连道歉，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刚煮好的馎饦汤吸引。

    杨窈若听着，眼前便好似出现了一个圆润雪白，别别扭扭的小小女郎，头上啾啾挂着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响。

    驴车经过一处凸起时，颠簸了一下，杨窈若的头发也悄悄掉下一束，没多时，左边的红发带已摇摇欲坠。

    所以每次早起都是一场硬仗，房子里布满了母亲的大声怒吼，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帮自己梳到了初中。

    不面对伯父伯娘一家，又在外头时，杨窈若还是很安静内秀的。

    所谓馎饦汤，其实就是面片汤，但大早上的只吃了胡饼，见到热腾腾暖呼呼的热汤，又是用羊汤熬出来的，鲜香扑鼻，面皮光白可爱，很难不勾人食欲。

    她羞涩一笑，“嗯！偏劳叔母了。”

    她说的没错，杨窈若确实肚子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