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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谨言在天刚微亮时,便起程了。丽娆一路把他送出茶园,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悲凉。

    “我不埋怨你,我只是想着药方本是该治病救人的,但现在却成了杀人的凶器,这实在有违我的认知。如果我不是拥有药方的人,只是一个看客,那么即便是全江湖的人都为此自相残杀,我也不过只会唏嘘一场,绝不会有多难过。”

    丽娆叹息着把她拥进怀里,感受着她的颤抖:“你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经过陆谨言的劝慰,丽娆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只耽溺在自己的痛苦中,缺少了对薛珞的关怀。

    “哎呀。”丽娆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咱们掐来掐去一宿都不用睡了,赶紧把那件事忘了吧。”

    薛珞手腕一松,看着脚下的丽娆,像是猝然从恶梦中惊醒般惊呼起来:“阿娆。”

    薛珞抱手望着远处已经化为黑点的人,眉间笼起黑云:“他不是个坏人,但也不值得全然相信。”

    丽娆抬起头来,一张脸憋成了灰褐色,愠怒道:“你都看到了,她是怎么对我的,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145章

    丽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暂时停止了抽泣,不过杯子刚近了口,一种无以言喻的悲伤又占据了心头,她趴在桌上再次号啕大哭起来。

    薛珞喃喃道:“回来路上,我就想着,我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明日起来江湖上必定哗然,毁派灭教无容于天地之下,人人得而诛之。若是你为此厌憎了我,那我该怎么办?倒不如在你初有此心时,便与你同归于尽,我只是这么想着,没想到真的这么做了。”

    丽娆听着她这话,真是难过也不是,欣慰也不是,虽然知道她很爱自己,但所做之事如此冲动扭曲,也是让人胆寒不已。

    薛珞想来也没有睡好,抱着她腰的手时不时轻轻摩挲一下,安抚她的不安,从身后紧紧贴着她背脊的胸口起伏无定,唇间的呼吸总是急促而绵长,偶尔还夹杂着一声深叹。

    如果是以往,丽娆听到这个话也许会附和她,但现在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既然陆谨言是好人,对一个好人,一个并不觊觎她药方的君子,她只会加倍珍惜和钦佩。

    丽娆一连哭了有半个时辰,茶水早已凉透了,在艾香的熏炙下,蚊虫不时掉到石桌上,用力地挣扎然后逐渐死亡。

    “对,我不是看客,所以我心里很烦躁,很讨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却无能为力,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越来越遭。我实在做不到对他们的死讯无动于衷,我是人不是动物,我……”

    难道人是天生就会杀人的么,难道她做出那些狠毒的手段是出自本性的么?王氏父子又不是全然无辜,他们找刺客,兴传言,杀医夺药,哪一件没有把她们往绝路上逼呢?

    飞蛾和蚊虫在头上嗡嗡盘旋着,密密麻麻像一张网一样。

    “为什么跟薛师妹闹别扭呢?”陆谨言把杯中的残茶抛洒到地上,重新添了一杯推到她面前。乌云散去,月亮重新展露容颜,天地一片初晨的光景。

    薛珞轻轻抬眸,双眼紧盯着她,瞳孔里透出一丝无助和迷茫来。半晌,她声音嘶哑道:“阿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好像疯了。”

    薛珞反手锢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映着灯光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我早就知道,便是为你付出再多,你心里依旧是埋怨我的,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行事阴狠毒辣是不是?”

    见薛珞身子僵硬,无动于衷,她赶忙俯身捧起她的脸来,手指探向她的鼻翼,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

    “你觉得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对么?你手上没有人命,你多干净啊,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呢?”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面前的一切事物都被黑暗笼罩起来。

    陆谨言轻啧一声,面上带了些调侃之意:“薛师妹不会舍得杀你的。”

    不过晚上躺在这女人怀里安眠的时候,丽娆还是惊醒了无数次。

    陆谨言拍了拍她的背,无奈道:“你们这样,我明日还能安心的走么?”

问,薛珞却偏要告诉她:“王氏父子往后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丽娆咬牙嘟囔道:“有苦楚可以告诉我啊,这样对我真的太过份了。”说着又伤心不已

    玩闹了一会儿,她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便准备回屋,哪知回过身来,便见薛珞一脸晦暗的盯着她。

    “薛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安宁?”薛珞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阿娆,杀人并不是一刀就能事事了结的,我做的这些事,就算不后悔,也不能否认会给我带来很多障碍。我想,往后我们肯定会过上一阵水深火热的日子。不过你放心,我做的孽,我自己承担,你千万不要为此焦心痛苦。”

    丽娆摇头道:“不疼。”

    陆谨言实在觉得为难,这两人起了争执,他不管站在哪边,到头来都是错,不如先把她们分开再说,由得她们自己冷静下来。

    丽娆急道:“你都是为了我,难道我会故意撇清吗?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些麻烦杀之不绝,传言像风,我们永远追不上风,既然已经把源头消灭了,接下来就看怎么让这股残风失去助力。至于往后会遇到什么,多想无益,总之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

    丽娆闭上眼,摇了摇头。

    翌日。

    丽娆避不开她的手,躲不掉她探究的眼神,但是那汹涌的难过真是压也压不住,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流去,直流到薛珞的手腕上。

    两人在津门城郊外的一处宅子住了将有半月, 常在附近茶寮听到人们谈论近来城中发生的大事,当然四潼城流云门掌门和公子突然消失的传闻也在姗姗传来。

    陆谨言听到声响从屋后奔来,一进门就看到这骇人的景像,他来不及细想,手上银针便急射而过,弹入薛珞的手腕中。

    丽娆呛咳不止,看到薛珞伸来的手,不禁惶然失色,连连往陆谨言身后退去,磕磕绊绊的哀求道:“陆师兄,救我。”

    陆谨言道:“那你合该问一问,把话说开,不要互相纠结痛苦。”

    丽娆泣道:“她是故意的,她想杀了我。”

    薛珞是为了她才会做这样的事,将来更要承受武林正道的追剿。可她却对此满腹抱怨,满口责难,这怎么能不让她寒心?

    薛珞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那纤长的脖颈上:“你要是觉得心气不顺,也可以掐我。”

    薛珞的名字时不时出现在人们的话语中,不知道为什么从别人口中听到心爱之人的名字, 总有一

    “那你哭什么?难过什么?”

    “所以我是畜生?”薛珞仰头冷笑道:“你觉得药方给你带来的麻烦倒是其次,你是嫌我多事阻了你要得道的路,因为你觉得你本可以靠治病救人积起功德,做你爹那样无私付出万众敬仰的人,可我却让你背负了人命,把你想走的路彻底堵死了,对吧?”

    “至柔。”她有些惊慌,扑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把脸挨延在她的发顶:“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去流云门都是为了我,他们都该死,我也早就希望他们死。我怪的只有我自己,药方是我的,麻烦是我带来的,让你陷入这样的泥潭里,实在不是我所愿。”

    陆谨言觉得不能这样放任她伤心,她的病才稍好,还是应该平稳情绪,早些休憩才是。

    “阿娆。”薛珞隔着一层纱布,抚着她的脖子:“还疼么?”

    黄狗一路跟了过来,在她的脚边缠绕嬉戏,不过才两日,它便已经把她当成主人看待了。

    “薛珞……”丽娆只来得及唤出这个名字,眼前便一黑,整个人瘫软下去,打翻了桌前的木凳。

    丽娆心内一紧,浑身酥软,为着急切忘却这件事,转而岔开话头道:“至柔,你饿么?要不要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她努力让语气平淡一些,然而喉咙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丽娆咽下悲伤,哽咽道:“陆师兄,我明日跟你一起走,她这样对我,我不会原谅她了。”

    陆谨言慌忙护着她退了几步,看着薛珞那苍白似鬼魅的脸,唯恐激怒了她,半是安抚半是询问道:“薛师妹怎么了?是太累了么?还是乍然进来认错了人?”

    陆谨言正了脸色:“我想薛师妹心里也有难言的苦楚,我只看到她失控,倒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总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便断定是她的错处。”

    “可惜你不是看客。”

    丽娆惊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丽娆听她这生硬无情的话,不免黑了脸,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往下拉,但她的力气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反而被愈加用力地抵压在了门板上。

    喉间的紧锢让丽娆呼吸有些困难,她竭力的想要摆脱她的手,但颈间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在发麻,身上的血液都汇聚在了额头上,那里快要裂开了。

    她悄悄地潜回房间,透过摇曳的灯火,看到薛珞蜷坐在地的身影,和她走时一模一样,没有分毫改变。

    “至柔,我们起誓过啊,怎么会离开你呢。你听我说,现在不要去想这些事了。陆师兄明日要回四景山,他说等派内安宁,各方稳定,就会传信告知我们,到时我们再回去就不用顾虑那么多。”

    这个现在还能真诚站在她们这一方的人,往后还会无条件的帮助她们吗?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站在她们的对立面。

    丽娆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捡起一根木棍远远抛出去,嗾它叼回来。

    “江师妹,不若到屋后的院子里去走一走,那里月色怡人,主人家烧了几柱艾香,蚊虫也少。正好我泡的茶还未喝,你可以尝尝,听说是今岁要上贡的新茶呢。”陆谨言温声哄劝着把她拖扶到了门外,他转过头去,正见薛珞慢慢滑坐于地,在屋角颓然地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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