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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微容色沉静,没起波澜,好似来人与她没什么故旧,更没有干系。www.biyu.me

    受着伤的郁微勉强地起身,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袭雪衣的少年。

    今日即便是死,也不能再被抓回去。

    当年她落入青烈军中成了女奴,趁人不备偷刀杀了守卫,以此逃出了青烈部。

    饮过茶,郁微继续说着让江奉理胆战心惊的话:“曲平出了细作,竟敢公然截取朝廷之物,此事非同小可仍需追究,也关乎着连州战事。”

    脚下的冰终于裂开足够宽的缝隙,她拔腿就要跑,谁知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这人的剑抵在了脖颈处。

    出了值房,大狱距江府也只有几十步之遥,算不上远。冷夜沉寂,周围只有他们二人踩雪的簌簌之声。

    谁知郁微却抬手虚扶了一把,语声轻淡:“不敢劳烦将军。”

    旋即,他上前斟茶。

    还好,至少不是青烈部的追兵。

    他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了郁微的目光。她的笑不明意味,看得他更是有口难言。

    他解释道:“江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一直没找到青烈人驻扎所在,不敢再贸然行动。”

    此刻再见,却是不同滋味。

    江砚行沉默着避开她的目光:“殿下可随我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想起在连州时崔纭曾宴请过昔日同僚,一同饮酒至天明方散。

    “我,不是有意的。”

    江砚行更是如此,冷淡的模样让人很难将二人联系起来。

    郁微搀扶起年纪较长的周宁,照旧递过了擦水的帕子,收拾好周宁身上的水渍,这才淡淡瞥了一眼江奉理:“万死就不必了,下回江老将军可别手抖了,您瞧瞧周大人这一身的水……”

    “连江奉理都不肯出面,你真的……能救他们吗?”

    才松的那口气又被郁微提了起来。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

    江砚行素来注重仪度,单单是背影都清冷如霜。他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专注走路,仿佛身后只是他不得不敷衍塞责的旁人。

    他主动开口:“殿下不是应当在连州么?怎会……扮成这副模样出现于此?”

    周宁不知晓其中情由,自然对这暗涌毫无察觉,只处于在此地见着郁微的惊诧中。

    这人的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低垂着眼睫收剑入鞘,随后缓缓开口:“我都看到了。”

    冻僵的她已经顾不上疼痛,回头看着后面漆黑一片,便知晓那些人还没追上来。

    对于这位年少成名的太傅,连皇帝都不吝赞许,他虽为查案大臣,却需待他多几分周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声,郁微一惊,转瞬又冷静下来,轻轻将手伸进怀中握紧了短刀。

    终于,门帘被人挑开。

    他的眼睛是那般漂亮,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漫天的风雪。

    周宁先走近来行了对礼。

    原以为郁微性子还如过去般逆来顺受,可如今瞧起来却是铁了心不给江氏留情面了。

    可他说:“我不会伤你。我是曲平军中人,是来救你们的。只有先带你回去,你与我讲清状况,我才能带他们回家。”

    窒息一般的紧张感让她无法冷静。

    迟疑片刻,她收了刀。

    两人一同于雪中行走,雪夜风盛,江砚行还给她披了自己的氅衣。她冻僵了的十指这才缓慢地有了知觉。

    江砚行眼神还是软了下来,喟叹一声,道:“说到做到。”

    不提倒还好,一提及此,江奉理就忍不住背后生了一层冷汗。

    她不慎踩碎了薄冰,一条腿陷进了冰窟里。冰碴刺伤了她的脚踝,鲜血顺着河冰不住地往下淌。

    郁微想缩回手,手腕却被他温热的掌心攥住了。他似乎知道她身上伤势很重,所以刻意放缓了步子来搀扶。

    真是隔得年月久了,过去借居江府的小叫花子如今竟出落得如此清秀,他竟没能认出来。

    江砚行迎雪而来,裹挟着一身的寒气。

    那点恐惧缓缓褪去,郁微轻闭上眼缓着气,那剑也被此人收回了剑鞘中。

    “没人怪你。”

    就在人声静得如同一片死水时,郁微轻声打破了沉默:“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那你……”

    这里是青烈部驻扎的地界,周围都早已布满天罗地网,她自己想要走出去实属不易。眼前此人中原话说得流畅,看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

    从进了营帐以来,江砚行就没与郁微对视,行为举止更是恰到好处没有丝毫逾矩。

    她自然是不肯的。

    也是那时,郁微和周宁曾有过一面之缘。

    周宁这一跪不打紧,值房中的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处,一时针落可闻。www.jingruo.me

    分明身量瘦小,却未曾想力气那般足,一刀下来他险些都拦不住。

    尚有一丝血迹在他的眼尾处,如同冬夜中悄然绽开的红梅。

    “臣竟不知殿下在曲平,怠慢了殿下,臣万死难辞此罪……”

    她声音很轻,如流水滑过耳畔。自是说者无心,听者已起了万般波澜。

    礼数尽了,郁微仍未出声。

    听完这句话,郁微才有所触动。

    看到什么?

    郁微轻笑,走近江砚行。

    江奉理应声。

    江奉理艰难地站起来,冲身后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将江砚行寻来。

    他没料到她会忽然出手,猝不及防就挨了这么一刀,雪白的衣袂霎时被鲜血染红。

    郁微算不上用力,可声音颤抖着:“我不会再回去了!”

    郁微剧烈地呼吸着:“杀了你,就再没人能知道我的踪迹,我凭什么信你!”

    他握着她的手背,施力不让这刀刺得更深:“你不妨信我!你也只能信我!”

    处理好伤口,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郁微身上。她看着似乎还未到及笄年岁,整个人脏兮兮的像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狐狸。

    最后,她终于稍微放下戒备。

    放下杯盏,隔着熏香雾气,她道:“查不明白,我不走。”

    “江大人,走么?”

    “是。”

    看到她杀了那个守卫么?

    江砚行平缓气息,鲜血从指缝溢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分出气力撕下布料覆盖伤处。

    她说:“我只是不想再被捉回去。我不想被别人掌着生死……”

    上次两人相见是隔着帷帽的轻纱,模糊不清。

    江砚行咬牙忍下这痛,仍旧试着去安抚她:“我不……不是青烈人,你信我,你跟我回去,告诉我情况,我就能救下他们!”

    江砚行看着她,道:“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来到此处,本想问你,结果你上来就是一刀。”

    《雀衔枝》最快更新 [lw77]

    今日她原本就是为着薛逢来的,没想过会被人识破身份,更没想过如此和江砚行见面。

    他抬手过去,这“狐狸”防备地往后退,江砚行靠近过去把她发间的枯草捏了下来,轻声道:“这里危险,不可久留,跟我走。”

    江奉理行拜礼。

    “江将军这般行礼,倒显得本宫刻薄,忘了当年的收容之恩。”

    他根本顾不得细想郁微为何会在此,又是如何浑水摸鱼进了大狱。他只记得方才自己盛气凌人地呵责宜华公主斟茶擦水……

    近到隐约可闻到他衣物上的冷香。

    片刻之后,郁微不等他再开口,毫不留情地抬手挥动短刀,他来不及格挡,就这般任由刀尖刺进了他的肩头。

    他端端正正地行礼:“臣江砚行,见过殿下。”

    当年他对郁微,可算不上客气,甚至在气头上说过许多折辱之言。

    郁微没应声。

    既是亲眼看到她杀了那个青烈人逃出来,还追她到这里,必然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江奉理笑道:“今日天色实在晚了,薛逢之死,明日我必给殿下和周大人一个交代。砚行,你先引殿下去府中歇下,有何事,明日再谈不迟!”

    她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来人的眼睛。那份感受足够铭心。

    江砚行若再不来,江奉理这一口气顺不下,或许真得呕出一口血。

    刀挥出的那一瞬,与一柄剑抵上,发出铁器碰撞的清脆声。身后之人出手之迅疾,令郁微心惊。

    她把短刀揣在怀里,试图挣扎,只是那冰口过于狭窄。血水顺着淌进冰凉的水中,她忍痛咬紧齿关,没发出一丝声音。

    就算是过去在京城待过那么一段时日,可郁微也自认与京中官员并无过多牵扯,更遑论见过面。

    多年前京城一别,昔日的阿微和江公子便再无干系了。

    他抿唇不言时清冷出尘,与这周遭的疾风骤雪都截然不同,一切都在他的身旁静了下来,而郁微只看着那梅花般的血。

    可暴雪中的刺风山是那般空茫远阔,她受了重伤,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此人因痛蹙眉,握向刀刃的手已经染了血:“你不想救他们么?”

    她的这点放松,被他感知到了。

    分明是寒冬,朔风凛冽,可江奉理竟觉得里衣汗湿,黏着后背怎么都不舒坦。

    郁微从容接了周宁递来的清茶,道:“此事杨指挥使知情,倒也不算我自作主张。只不过事以密成,不大方便提前告知而已。”

    山道长得看不到尽头,河湾处覆着薄冰,湿滑难行。

    江奉理就算年岁再大再老眼昏花,此刻也认出郁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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