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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赶紧闭嘴……”

    燕晗似乎在闭目忍痛,只是侧过脸,似乎并不是很想看见鹤冰。他没有穿天子朝服,此刻的样子颇为惨淡,阿槿不常在御前,眼下有些认不出帝王。

    “陛下出宫怎么没有人再旁随侍?”

    这样的担忧,总让她想起年幼时流亡的日子。那时她和兄长家破人亡,在民间流落多年,还常常被垂涎江家私产的百姓搜寻,被觊觎她和兄长的权贵们抓捕。对那时不经世事的江鸣雪来说,实在是一段艰难时日。

    就在江鸣雪对眼前的局面和帝王的心意都有些棘手混乱时,阿槿终于回来了,还带着她方才察觉到的刺客——鹤冰。

    刘公公今日第三次为燕晗换下胸口的伤药,又按着太医的嘱咐端上一碗熬煮了许久的汤药,亲眼看着燕晗喝下去,他还是满面愁容。

    ……

    帝王的回答让江鸣雪有些错愕,她一时有些晃神,不知道为什么燕晗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像天子方才差点为她而死,此刻又愿意为她而活的一样。

    “眼下您受了伤,下官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兄长和拏云能终成眷属,顾岸依旧可以驰骋沙场。

    而她就可以回到观澜阁了。

    况且,以燕晗的身手,若真要救她,即便在方才刹那之间,他也有别的手段,何必以身挡箭?好像他就是要让她看见自己受伤的惨况,要引得她久久凝视的目光。

    燕晗皱了皱眉,脸色似乎比方才中箭时还要冰冷难看,他看着江鸣雪,薄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张口。

    江鸣雪想着,又提笔给顾岸和观澜阁各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

    燕晗似乎不以为意,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必多言。”

    橘红的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洒在江鸣雪的脸上,将她的脸映得有些红,也照亮了她眼中少见的仿徨与哀愁。江鸣雪看着太阳的霞光,似乎想从中汲取一点暖意,好度过命途的寒冬。

    这一个字像是什么了不起的答复,落入燕晗的眸中,似乎也砸在帝王的心头,他的眼睫颤了颤,良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江鸣雪回过神,很想回到观澜阁,就像年幼时面对破灭的家族和世人的恶意时一样,似乎当她面临无望而莫测的命运时,只要回到那里,就能找到同舟共济的家人。

    直到遇到宋晚烛,进入观澜阁,这一切才渐渐离她远去。

    鹤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大约是想起了燕晗的最后一句话,适时闭了嘴,没有再吐露出什么要紧的事情。

    看着燕晗脸上渐渐散去的血色,她的视线到底还是有些躲闪。只是在看见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时,她终于有些慌神,没有太纠结燕晗的措辞,只是连忙搀扶住他。

    夜空下的雪色不算明亮也不黯淡,在宫灯的映照下带着烛火的昏黄,和承天殿里的夜晚一样。

    今日有些冷,观澜阁送信的白鸽穿过飞雪,在窗外扑腾着,几乎与雪色融为一片。江鸣雪听到动静才注意到它,开窗取下信,又将鸽子放进了屋子里。

    冬日太冷,她不再倚窗读信,只是走到屋子里的暖炉边。今日的消息也是顾岸送来的,他给她传的消息比观澜阁寻常的密信还要快,洒金的信纸上只端端正正地写了两句话:

    “你很怕朕死了吗?”

    “还有当年江家的旧案。”

    她不明白燕晗为什么会出现在民间的街头,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当下那一箭。

    鹤冰从殿外走进来,径直跪下复命,“但是日前您似乎有些厌恶那个江女官身侧的人,他本就是南越刺客,可要属下去了结了他。”

    江鸣雪一愣,她看着燕晗的眼睛,很想读懂当中翻涌的情绪。www.yimei.me

    江鸣雪大致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燕晗先前便曾派鹤冰暗中监视她,今日不知怎么想的,倒是直接自己出来了。想来如果不是鹤冰引起了阿槿的疑心,真正埋伏在暗处的刺客也不会趁着她身边没人的时候动手,燕晗也不必中这一箭了。

    彼时,不论齐君如何辩解,如何与顾岸撇清关系,西戎也会坚信眼前惨重的事实,相信是北齐派顾家遗子偷袭,还满口假仁假义。

    “事情还是没有办好,请陛下降罪。”

    燕晗看着前线送来的战报,大捷的消息赫然写在纸上,只是落在他的眼里,似乎并没有为他带来多少的喜悦,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

    ……

    但是最让她担忧的,是今日要来刺杀她的人。大约只要她还有一息尚存,暗中的冷箭就会一直悬在她的命运之上,如影随形,无可摆脱。

    嘉平侯一生戎马,顾家北齐名门,就因为功高震主就被齐君灭门,还将顾岸送来大荣为质。此举也算是替顾家稍报当年之仇,顾岸看着齐君身陷囹圄,心里大概也能好过些。

    鹤冰看着帝王受了重伤,神色又极为不悦,觉得自己应该请罪,“陛下,您先前说不能对江女官身边的人动手,方才败露时又让我先引开这个侍女,属下不能动手只能躲闪,已然尽力了。”

    “那朕便活着。www.cuiniao.me”

    他倒是想要了结那个叫做霁之的刺客,但是江鸣雪似乎很袒护他,如若他真的动手,恐怕又惹得她的憎恨。想到这里,燕晗强忍下心中的怒意,只沉声道:“你接着去查,是什么人敢刺杀江鸣雪。”

    “陛下,放箭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下落。”

    脚步声、议论声、马匹的嘶叫声、孩童的哭喊声,所有声音如潮水袭来,但江鸣雪的眼前却似乎依旧很寂静,只听见了燕晗方才那一句话,还有自己喧闹而不解的心声。

    京城的冬日落雪不止,很少看见灿烂的日头,好像向来就是这般寒冷而萧瑟,所有的良辰美景,似乎都是冬夜里的一个美梦。

    她这样想着,一时又觉得燕晗有些自作自受了。但他此刻受着重伤,江鸣雪心下担心,还是决定先将燕晗送回宫里。

    从前燕晗带兵出征,他也跟着随侍,倒从未见他伤成这个样子过。

    看着身上狰狞的伤口,他想起前世之时,江鸣雪也曾为他挡剑,心下泛起一丝温暖的旧忆,让他竟然有几分庆幸于自己挡下的那一箭。

    她让鹤冰去拦下一辆路过的马车,将燕晗扶上车。他浸润着鲜血的衣摆华丽而繁复,在地上托出一条狰狞的血迹,让江鸣雪一时有些出神。她不知道燕晗为什么要跟着她出宫,又为什么要替她挡箭。

    ‘姐姐,大捷。西戎皇帝奇丑无比,我就不提着他的头来见你了。’

    江鸣雪坐在马车里,掀开窗边的车帘,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似乎将要燃烧远山的青峰。

    燕晗只是今生的燕晗,她也只是今生的江鸣雪。

    角落里的燕晗看着江鸣雪,她在他眼中,也和这霞光一样。

    燕晗闭着眼,似乎实在不想看到他,“没用就是没用。”

    “就是他方才一直跟着我们。”阿槿将人推到江鸣雪面前,动作利落而爽快,如实道:“不过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往僻静的地方跑,我觉得他应该还有同谋,只是在掩护背后的那个人。”

    她会给燕晗蛊毒的解药,让他做回骄傲的天子,然后放下与他所有的纠缠与记忆,一并忘却前世诚挚的爱与彻骨的恨。

    她飞快地为燕晗止了血,打量了一下那箭的位置和深度,心下一紧,大约再偏上半寸,即便是燕晗,大约也会当场毙命了。江鸣雪看得触目惊心,她与燕晗身份有别,今生说出的话便难免带了些恭维和过分的谦卑。

    鹤冰领命告退,留下沉思的帝王。

    江鸣雪看向窗外,苍茫的雪色将她的眼睛映衬得很明亮,她计划着离开皇宫后的日子,只觉得处处是温暖与希望。

    榻上的帝王皱着眉,恹恹看了他一眼,“不必。”

    “咦,你身边这个流血的人怎么回事?”

    《暴君今天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lw77]

    江鸣雪没有说话,只是回想着燕晗方才的话语与举动,许久,她才反应过来燕晗口中的“莺莺燕燕”指的大约是霁之,心下觉得他的措辞不是十分妥当,甚至有些怪异。

    “陛下,您这是何苦呢?”老太监看着帝王苍白如雪的面容,忍不住道:“您本就受着几重毒了,这又中了箭上,您这可怎么好……”

    按照她一早的计划,在顾岸假称受齐君之命奇袭了西戎以后,西戎就该自乱阵脚,然后对北齐刀兵相向了。

    江鸣雪沉声:“怕。”

    因为历经了前世的追杀和今生的暗箭,江鸣雪近来总是不常出宫,可即便如此,也常常睡不安稳。虽然有阿槿在,她一直是很安全的。

    江鸣雪本就给他下了蛊毒,眼下也不知道这个箭上有没有毒,一时有些担心燕晗的性命,眼睛死死盯着流血的伤口,想着现下该怎么把燕晗带回宫里,不觉间神色变得有些焦灼。

    街上有些喧闹,在有人放出暗箭以后,不少百姓都惊呼了起来。

    燕晗的声音有些暗哑,低沉而悦耳,并不像以往冰冷偏执,甚至像是一种小心谨慎的试探,江鸣雪闻声抬眼,对上燕晗微红的眼睛,连眼角也染上薄红。

    大约要不了多久,等云州之乱彻底解决,天下回归太平,燕晗继续做一个出色的帝王,唐明月接着在朝中监察百官,做观澜阁的眼睛,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鸣雪四下张望了一番,见他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侍从,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的责怪中甚至带了几分关切的意味,“方才那样的场面,陛下如此相护,实在是让下官惶恐。”

    江鸣雪忍不住笑出了声,仿佛看见了顾岸在对阵时有些嫌弃的神色。她知道顾岸此战大约很有胜算,但当少年从沙场上寄来看似玩笑的书信时,她才真正放下心来,感受到冬日里的真切的温暖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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