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枭心鹤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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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泽闻人珏，公主唤我珏便可。”

    他持扇而立，若恍然明悟般，面上满含歉疚之色，道：“方才实在是失礼，合一，因你的鲁莽惊扰了贵人，还不速速同嫂嫂和女使赔罪。”

    她默不作声，缓缓点了头。

    那他，难不成是……

    合一未有一丝不忿之色，十分干脆的垂头认错，冲季书瑜与庆心行了大礼。

    面容精致如画，眉宇间透着一股矜贵风流之气，一双眼睛深邃如湖，流转间仿佛能吸引人的灵魂深陷入其中。鼻梁高挺，唇色红润，容貌妖孽宛如精心雕琢的玉雕人偶，美得令人窒息。

    若能听见她心声一般，那郎君颔首，声音好似琴弦上滑过的风，朗润悦耳。

    那声音的主人若能窥听她所思所想一般，含着低柔的笑意，音色惑人，带着慵懒的沙哑幽幽朝她发出邀请。

    虽不知他方才为何喊停了男子，然他们绑了庆心乃是不争的事实，是敌是友尚不清晰，季书瑜抿唇不答，仍维持着防御姿态。

    看着季书瑜回过身，动作干脆利落地切开了庆心身上的麻绳。

    窗棂上糊着粗糙的纸张，抵挡着外界的风尘和蚊虫。角落里，布置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其上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农具和器皿。

    公子以手支颐，薄唇轻启，道：“这位淑女，可是玉倾公主么？”

    “合一，休要放肆。”

    屋中有人浅笑出声，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悠然于耳边响起，却如惊雷般劈落在她耳畔：“淑女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季书瑜目光轻扫过桌面，这次终于能够确定，那人方才看的正是庆心携带的舆图。

    锦衣公子轻蹙剑眉，眉宇间染上几分浅淡的郁色。修长手指取过身前放着的茶盏，将其中凉透了的茶水尽数泼在了炉灶上。

    见她眼神逐渐危险，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公主莫怪，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怕误了大事。公子正于竹屋中议事，这位女使潜于暗处探听我们说话，因不知其底细，方才出此下策……”

    她垂目瞧了片刻那份舆图，如实颔首，答道：

    因着季书瑜自方才便一直很识趣乖巧，男子卸下几分防备，觉得她也不过是幽闺弱质的女子，索性放下怀中碍事的长刀，低头用双手将绳索缠绕上女子的四肢。

    闻人珏闻言沉吟片刻，以指节轻点扇骨，道：“此事确实不假，别府上确实安排了一位同公主长相极为相像的女子住下，不过那也是为了保全嫂嫂的名誉，以掩外人之耳目。毕竟公主落入匪窝之事，若是被广传开，无论于皇室还是闻人府的清誉，都会造成严重的打击。”

    跑。

    另一边，男子猝不及防中了阴招，吃痛的伸手捂住伤口处，另一手作爪状，招式愈发凶狠的抓向季书瑜。

    火焰骤灭，白烟冉冉升起，敛去些许灼人热意。

    脖颈后陡然冒出一层薄汗，季书瑜旋身，抬步欲往密林深处隐蔽身形。

    见状，季书瑜自知逃跑无望，识趣地停住脚步。

    季书瑜打量他片刻，一双长翎睫羽忽而垂落，转目去看他手中所持的东西。

    闻人珏将手中的物什放于桌面，重新将杯盏斟满，浅啜一口，问道：“公主不好奇，在下如何会在此处么？”

    然而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庆心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季书瑜见此方才稍稍安下心神，神情难辨。

    然如今闻人世家的公子又忽而出现于寨中，究竟欲意何为呢。

    于心中仔细比对了一番她的容貌，那公子神情若有所思，扶了扶袍角，动作闲适自如地站起身来。

    居室内壁用泥土和稻草混合筑成，呈现出一种自然的土黄色。尽管建造方式十分简陋，竹屋内部打理得却是格外干净整洁。墙角处堆放着一些干净的木柴和稻草，供人取暖和做饭之用。

    预料中的痛感并未到来，干草堆得十分厚实，并没有叫她真的磕着地面。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抬，薄唇轻勾，朝她露出一个浅笑。

    头顶那只翠鸟如秋叶般飞坠而落，单脚而立停落在她肩头，歪着一颗青蓝色的脑袋，以一双绿豆眼瞪她。

    他们一直拖到近日才混进寨中，属实是因为鹿鸣山山门易守难攻，整个山寨被防护的如同铁桶一般，难以找到突破口。

    屋内采光极其糟糕，进到屋中便能明显感受到周遭视线突然昏暗下来，她适应了一会儿，方才得以看清屋中陈设。

    嫂嫂？

    银光闪过，那男子来不及闪身，连忙抬手去挡住要害。

    那男子闻言硬生生停住了挥舞至一半的拳头，垂首静立于一旁。

    期间他们用了多种法子才成功搭上暗线，计算了各个营救计划的可行性。而后山的废弃山口正是他们打点了许久才终于探索出来的生道。

    难道真的是友非敌么。

    她思忖片刻，将自己的疑惑逐句道出，目光探究，紧盯那人的神情变化。

    季书瑜微微颔首，那听他的意思，是打算着不让这个消息被任何人传开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忧愁，鹿鸣山山寨这么多匪寇皆可为人证，人多眼杂，此事要如何才能完完全全的瞒下来？

    纤手毫无章法的挥舞着那柄短刃，令男子不得不收敛起力道，打起十二分精神避着她打，愈打愈是狼狈。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季书瑜垂首，也不知是否将他所说的话听入耳中。

    而炉灶上，一只陶罐正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茶香，为这宁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清雅的气息。

    那名为合一的男子适时出声，替季书瑜解惑，道：“公主无需担忧，这位女使不过是吸入了一点迷药，待休息片刻便可恢复力气了。”

    他身材魁梧，肌肉线条分明，动作迅猛而有力，每一次挥拳都带起一阵风，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凶狠如野兽的恨色。

    季书瑜则显得更为灵活，身法飘忽不定，仿佛只是运气好一般，每一次都只是险险避开，尽自己所能的将战局拉长，未曾叫对方取得明显的优势。

    织金锦袍色彩斑斓如同初升的朝霞，在微光的照耀下，每一道丝线都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底下袍摆宽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艳丽牡丹。

    一旁男子从墙角处取了麻绳，上前捆束季书瑜的手脚。

    见她避开了同他的对视，那公子面上笑容变得有些莫测，眸中含着淡淡的异色。

    但见，一位着华丽织金锦袍的俊朗公子坐于炉灶后边的木椅之上，修长手指轻轻搭于膝盖，正垂首打量着手中的纸张。

    他温声低笑，道：“既然夫人了解了，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事想询问。方才合一于女使身上搜到了这个，但不管如何问询，女使都不肯说明这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东西。不知……公主是否见过这副舆图呢？”

    一个着劲装的男子从她前方的深林中走出，面容冷峻，手中提着长刀，显然已是埋伏多时。

    虽为问句，语气却似格外笃定。

    竹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亮。

    那人嗓音低沉悦耳，于竹室中隐隐回荡。既有琴声的深沉，又有瑟声的悠扬，两种音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属于他的华丽乐章。

    眼下局面突变，方才拔剑相对的人转眼冲她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听到那公子出声喊她嫂嫂，季书瑜尚且有些回不过神。

    见她对这些消息接受良好，闻人珏坐回木椅，饮了口茶水，继续同她解释。

    “此茶名为龙团胜雪，南陵皇室的贡茶，淑女要尝尝么？”

    踏过门槛，男子将刀柄夹入腋下，抬手将人向干草垛处推去。季书瑜一时失去重心，趔趄几步向前摔去。

    下一刻，檐下原本休憩的翠鸟扑棱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掠起，盘旋于高空，发出阵阵清脆鸣啼声。

    季书瑜将庆心扶至墙角的木椅上休息，仔细为她检查身上各处。

    一直静立于一旁的婆子眉心微跳，连忙回身打开竹屋内闭着的侧窗。犹豫了片刻，上前垂首同锦衣公子低声说话。

    季书瑜脊背笔直，墨色的缎发垂落于身后，衬得颈项间的雪肤愈发白皙，人格外羸弱好欺。

    虽身处如此破旧不堪的竹屋之中，墙壁斑驳，竹木枯黄，然却并未削减公子半分风采，颀长的身影端坐于竹屋之中，竟也似立于金玉明堂之上，真映了那句‘珠玉于瓦砾间’的古话，于暗处也依旧熠熠生辉。

    一人一鸟态度强硬的将她‘请’入竹屋之中。

    季书瑜亲眼见过鹿鸣山的防护，自然明白此话不虚，点点头表示理解。

    却不想，绳索尚未缠绕足一圈，跟前的纤瘦淑女却突然暴起，腿脚并用突破了他的桎梏。招式迅猛，毫无顾忌，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将袖中藏着的利器刺出。

    庆心将脑袋靠在她肩头，神情疲惫，一言不发。

    见他叫退了下人，好似并没有任何恶意。

    闻人珏一双狭长的幽目中透出些许暗色，玉骨手将桌面的舆图朝季书瑜所在的方向轻推，一双长翎睫羽垂落，盖住了眼底诡谲的神色。

    室外的光线透过竹林间的缝隙，将斑驳的阳光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美景。

    按照几个当家先前所说，闻人府对外声称已经接到了玉倾公主，因此将前去交涉的梅四当成贼人赶出了兰泽。

    季书瑜闻言一顿，抬首循着声源望去。

    闷响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蓦然纠染了几丝血腥之气。

    身后男子神情漠然，将利器横悬于她后腰处，阻挡住了后退的道路。季书瑜轻叹口气，神色平静地抬腿朝竹屋方向走去。

    “咝咝——”

    季书瑜仔细分辨了一番那抹香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