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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什?么愣！问你吃饭了没！”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退到门外。

    不由自主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量不大，就算全吃了，也撑不着?我。但他先玩了一招杀鸡儆猴，再让我吃饭，用意何在呢？

    马车是贝勒府的，轿子是雍王府的。

    笔帖式们脸上?挂着?红晕低声交头接耳。

    我给他看了看表：“这个点不合适吧？”

    我形单影只地站在他面?前，感觉就像站在野兽四伏的非洲大草原上?，被死?亡阴影笼罩得严严实实。

    所以，当?我在腊月二十七的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到达东堂门口, 看见四个来得比我还早，紧紧缠着?披风、不断哈气取暖的翻译官时, 心里默默为雍亲王点了个赞。

    我先理出五个场景，第一幕：宿命的相遇；第二幕：私定终身；第三?幕：罗密欧杀死?朱丽叶的表哥，冲突加剧；第四幕：假死?，私奔，悲情殉情；第五幕：终极大反转，大团圆！

    其实故事删减成?这样，戏剧张力大大减小，对观众的吸引力也必将削弱很多，所以必须在服装布景和腔调十?足的台词上?下足功夫，争取用耳目一新的戏剧形式给她们留下意犹未尽的期待。

    难道是因为昨天我说自己吃的少，他考验我？可?若剩下了，以他之节俭，一样会生气吧？

    一天只去了一次厕所，经过十?六个小时高强度、高集中度的工作，剧本翻译基本结束，剧情梳理也大致完成?。

    全福提着?食盒放在炕头的小桌上?，打开?盒盖，一小碟一小碟地端出来。最?后呈现出来的是四个巴掌大的小蝶，一碟上?是一块豆豉蒸鱼肚，一碟上?是几根油淋菜心，一碟上?是三?只卤鹌鹑蛋，最?后一碟上?是木耳肉丝。除此，还有?一碗白粥和一块绿豆糕。都冒着?热气，仿佛是专门为我备下的。

    怎么，吃饭这一茬过不去了吗？

有家，我没有。”

    “退下吧。”雍亲王挥挥手，自顾自地脱了眼镜开?始看译稿。

    “全福！”他招呼立在门口的奴才，摆摆手：“把?蒸锅里的夜宵端来。”

    我在心里给领导比了个赞，有?效指令可?以杜绝大部?分毫无意义的扯皮。

    一开?始我并没有?参与翻译，而是先改写了最?后的结局：罗密欧刚要喝下毒药，神父赶到并说明了一切，罗密欧与醒来的朱丽叶深情相拥，追逐而来的两家人看到了这一幕意识到仇恨给彼此带来的伤害应该到此为止，两家人也像他们一样拥抱彼此，并给罗密欧和朱丽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幸好，我既看过歌剧，又看过电影，对这个剧足够熟悉。

    晃晃悠悠，迷迷瞪瞪，忽然福至心灵：雍亲王极力劝他远离我，他自己?不舍得，我是不是可以借雍亲王的手促成这一结果呢？

    我没有理他。

    或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我不请传教士帮忙, 这是因为大约两百年前左右, 都铎王朝的第二位国王亨利八世为了离婚再娶, 和罗马教廷彻底闹掰了, 而只有?罗马教廷拥有?向大清派驻传教士的权限，所以现在北京根本没有?英国传教士。

    四位翻译官都是正七品笔帖式，主要精通满汉俄文, 对欧洲这些小语种运用的不算太熟练，尤其英国此时和大清交往较少, 大家就算学过英语, 平时用不上?, 也都忘得七七八八，所幸有?人揣了一本意大利人出版的英文词典。

    十?点四十?，前方的石板路被两盏大红灯笼照亮，被石狮子守卫着?的雍王府到了。在黑夜的加持下，这座府邸肃穆森严，犹如它的主人一般。

    拳头顶着?鼻尖打了个哈欠，他走进来的时候，虽然一脸困顿，却穿得板板正正的，似乎一直在等着?我们。

    毕恭毕敬的安东尼刚要给他请安，他忽然扭头向我，问：“吃饭了吗？”

    为了分工方便, 我忍痛将《莎翁全集》拆开?, 每人分了数页，并给笔帖式们提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要求：翻译成?大白话。

    “您慢用。”全福摆好勺筷，客气地对我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讲究吗？”我好奇地问。

    安东尼给我们准备了宵夜，笔帖式们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们好像很着?急。其中一个为难地对我说：“昨日雍亲王吩咐，剧本完成?后，让您立即呈给他。”

    “这也太露骨了，毫无意境！庸俗！”

    我忐忑地跟上?去递上?译稿，却见他在太师椅上?落了座，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玳瑁圆框眼镜戴上?，就着?屋里不算太亮的烛光，望向我身后的安东尼，语气冷淡：“是你啊。”

    先去汇报工作吧！

    “可?是王爷就是这么吩咐的。他原话就是：立即。”

    “是啊，这种台词，哎！雍亲王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这么演的！”

    他悠悠叹了口气，“真想?找根铁链把你拴在缈琴院里。”

    罗密欧：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 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

    除了洁癖的缘故，他应该也挺注重外表，大约是想做个内外兼修的奇男子。

    其实我也非常需要这本词典，因为我手上?的剧本是从印度果阿买的, 出版于1623年《莎翁全集》，里面?的语法和用词显然和我所熟悉的现代英语有?很大区别。

    唠家常似的语调猛然拔高，我浑身一个激灵，脱口道：“没吃。”

    然后根据这五幕剧情精减出场人物和台词，最?后的难点落在设计戏服和场景布置上?。

    “罗密欧：啊！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你可?知道,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已把?我全部?的爱恋都给了你。

    安东尼赶紧上?前行礼，并道：“王爷，听说您对我有?一些误解，请容许我……”

    为此我先翻译了一段做示范。

    雍亲王头也没抬，指了指里次间的抗：“上?那?边吃。”

    烛火噼啪做响，光线在他脸上?落下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仿佛切割出两个他，一个冷酷无情，一个慈悲宽容。但在听不出情绪的威吓中，黑暗冷酷的那?一面?明显更占上?风。

    放下笔我唾弃我自己，这个改编足以把?名垂文史的著作变成?狗屎。



    然而无论给我多少次机会，我都只会选软轿——没有?什?么比前途更重要的！

    啊！我领导是个体恤民情的细节怪！

    “爷，宵夜拿来了。”

    果然，此句一出，大家收起争议，各自腹诽着?，按照我的要求开?工。

    廖丁在我身后发?出灵魂呼唤，被我无情忽视。

    雍亲王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多说，我的耳目你是知道的，你们私下里做的事我也非常清楚。不是不敢治你的罪，也不是看了十?四贝勒的面?子，而是看你对皇上?用心，且有?改过的诚心，再给你个机会罢了。你要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莫埋骨异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继上?次挨饿逼供之后，难道这次，他想撑死?我以作拖延交稿的惩罚吗？

    恐怖氛围挤得小厅毫无缝隙，安东尼吓得浑身发?抖，连我也口干舌燥。

    十?分钟后，我和安东尼在温暖如春的前厅里等来了雍亲王。

    外面?鞭炮声不断，东堂内却安静非常。没人打搅我们，因为临近过年，安东尼每天带着?大伙儿去城外布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只有?满月时不时给我们添点热水。

    哈，他居然是个近视眼！

    我的上?司没人性！

    “夜里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声音扰民啊！”

    公元1715年 2月12日康熙五十?三?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 天气阴

    我姐姐说, 职场上大部分上司只会施压、甩锅和骂人，极少有?真心为下属解决困难的。

    人的脚力毕竟比不上?马，我在轿中晃得焦急，便与轿夫搭话：“雍王府没有?马车吗？”

    “可?他吩咐了，一切听秋官指挥。”

    但，这毕竟是个观众至上?的时代啊！无论如何，我的任务是保证娘娘们能顺利看到HE，除了结局，结构也很重要。不到二十?天，根本不可?能把?全部?剧情排出来，只能沿着?主线把?戏剧冲突最?强烈的几幕挑出来。

    轿夫道：“有?是有?，但王府一直有?个规矩，夜里出门不能动车，只能乘轿。”

    我顿时想起昨晚对雍亲王吹的牛，心惊胆战地预见了待会儿被他骂到无地自容的场景，以及再次让廖丁空车回贝勒府后，十?四暴跳如雷的反应。

    原本我以为要三个人能给两个就不错了, 没想到他给予的，远远超过了我的期待。

    轿夫两手拢在袖子里，不住地吸溜鼻涕，没好气的抱怨道：“不是说酉时就能出来吗？怎么拖到现在！”

    朱丽叶：亲爱的，我明白，我也同样爱着?你。亲爱的蒙太古，明天我会叫人去给你送信，愿你不要负心，晚安！离别是这样甜蜜的凄清，我真想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下。）

    安东尼不放心淑女独自走夜路，坚持要为我保驾护航，但当?我们出了东堂，却发?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和一顶软轿。

    幸在这时，全福去而复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的装束和昨天是不一样的。和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相比，他换衣的频率似乎格外高。不算广源寺那?次，至今我只见过他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鞋子。

    第 32 章

    雍王府的软轿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我看安东尼一把?年纪还得徒步跟随，想换他坐一会儿，被轿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