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晓行夜宿 温酒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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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远瞄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在暗中嘲讽我？”

    “自从我调到这里，蜡人病就已经存在了。”宁远点头确认。

    连续三天，街头巷尾空寂无声，黄沙漫天。服部兵乙身披红衣，如幽灵般穿行。

    两个男子就这样注视着一只猫，静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各自感慨，似乎都有所领悟。

    “如今形势危急，我自然少了些胆识。”宁远对墨林似乎有些戒备，但这并不奇怪，两人相识不久，还未到生死与共的地步，自然无法敞开心扉。

    梅岭魁首微笑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在这里开始科举之路，才会有仪式感，关键在于始终如一。总觉得从这里出发，方向才对。”

    他依旧那般悠闲，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他的慵懒。宁远性格急躁，对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无法忍受，偏偏道士总是这般态度，想找茬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长久观察，竟透出几分君子的冷静与儒雅，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宁远向上方示意，低声说：“只知道是京都的命令，具体何人，我不清楚。我是一名军人，只遵从军令行事。”墨林看了看他：“你不想说。”

    这是墨林之后，首位踏入此城的外来者。

    梅岭状元淡笑回应：“骏马与驴子，道路各异，道长请自便吧。”

    “不必多问，等送葬队伍出现，一切自会明朗。”道士半闭着眼，仿佛尚未完全清醒。

    “那些竹简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所以，游历四方，大有裨益。”墨林微微点头。

    宁远朗声笑道：“此言不虚，如此看来，魂灵倒该受到敬重。明日何时启程，目的地何方？”

    墨林仔细观察了两天，听了宁远的话，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他左顾右盼，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丝严肃。片刻后，他似乎想通了，眉头慢慢舒展，又恢复了那种半睁半闭的慵懒神情，既不显得老练深沉，也没有天真无邪。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知道比喻不当，你别介意，我来自山中，不了解世间事是正常的。”

    尽管如此，宁远还是紧盯着墨林追问：“你究竟有何把握，为何如此泰然处之？”

    墨林问：“为何如此固执，你游历天下，三十年来坚持从这里进京，有何特别的理由吗？”

    “你在这里还有亲人吗？”墨林有些同情他。

    “稍安勿躁，等新的送葬队伍到来，你只需听我安排，莫问前路。”

    他所指的自然是服部兵乙，墨林虽涉世未深，但这般奇异的角色实属罕见。

    听完他的歌唱，墨林起身，亲自为他斟满酒杯：“我有良驹，一同前往京城如何？”

    直至第四天，城门再度开启，迎来了一位落魄的书生。

    墨林淡然一笑，半闭着眼打了个呵欠。

    墨林回应：“哎呀，别说整个天下，单就这座金墉城，我们又能看透多少呢？”

    “从上到下都

    梅岭魁首：“我在这片土地长大，此地是渝州的梅岭，这个名字深藏着寓意。有人觉得它乡土，有人觉得它独特，我倒觉得它兼备两者，土得别致，酷得自然。我即将启程赴京，这座城市，你也不必久留，蜡人病猖獗，人命如浮萍般脆弱！”

    宁远摇头：“是不敢说！”

    他卷起袖口，手臂覆盖一层油光，如同蜡质，隐约可见皮肤腐烂的迹象。墨林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状况与宁远无异！

    “确实，这样的世界，让自身难保的官员去关心百姓似乎不太可能。”

    书生登上二楼，倚栏而立，看见墨林独自饮酒进食，便上前打招呼。

    墨林疑惑：“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

    “没有了，长辈们早已安息，我没有娶妻生子。我了解这座城市的蜡人病，也清楚京都大礼官的腐败，更知道西梁大军正步步紧逼。这样的乱世，无论是行路还是停留，都充满了艰难。即便前往京城，殿试能否如期举行也是未知数，这些我都明白。”

    绣花将军显得有些沮丧，而墨林却显得毫不在意：“无妨，只需静待送葬队伍的到来。”

    “你说它只是条道路，那就没什么值得过分执着的。修道之人相较于凡尘俗世，有一个优势，就是有大把时间去思考那些看似无用的智慧。思考多了，你会发现，世人追求的所谓实用，反而是无用的，而最平常的生与死，才是最有意义的。不过这话听起来让人困倦，我也理解你的困倦，毕竟生死之谜，我也没有参透，有时觉得自己还不如那只慵懒的白猫活得明白。”

    墨林：“他们为何都身披红袍？又为何把自己包裹得像粽子？难道自从你来到这座城，他们就是这副样子？”

    两人互报姓名，书生自称梅岭状元，这让墨林哑然失笑许久。毕竟，赶考之人如过江之鲫，自称状元者实属少见。然而想到这座诡异之城，墨林又释然几分，因为他进城以来，一切事物都已不再寻常。

    将军注意到了这一点，但青衫道士并未多言，宁远也不便追问，这道士自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个性。

    梅岭魁首似乎微醉，起身捧起砚台，口中叼笔，在墙上挥洒自如，一边挥毫一边放声歌唱。

    墨林被他逗笑了：“既然你自称魁首，为何还要参加科举呢？”

    “他们的敲门声，跟锯骨头一样刺耳，那是他们的独特方式。我在军部没见过这样的人，京都也是如此。但这也有好处，见多识广，再奇异的事也会变得寻常。”宁远模仿墨林，双手背在身后。

    “我生于此城，故必归于此城。我深知这里是北戎国的边境，离京城遥不可及，但这并不重要，我只需从这里启程，其余的琐事我不想过多考虑。年复一年，我名落孙山，重蹈覆辙，至今已有三十年。如今我四十八岁，城门前的杏花已凋零三十载，不会有错的。”

    “据说，北戎人信仰魂灵。他们相信人的灵魂在死后漂泊不定，夜晚尚可，白天阳气过重，灵魂备受煎熬，所以需要一处避风港。因此，这百零八层，白天是魂灵的栖息之地，阳世之人最好别去打扰。毕竟，扰人不美，扰魂更是有失道德。”宁远解释道。

    每个收到竹简的人无不狂喜，每个服部兵乙无不机械重复。

    “惧怕何物，任疾病肆虐城池！外界动荡不安，就任其远去不回头！京畿之地若无法举行大考，那就让它荒废！人生的辉煌，岂是我这半生之人所能预见？前路尚且漫长，何来悔恨之言？”

    当天再无他事，两人各自离去。宁远返回将军府，墨林则辞别烛阴楼。

    宁远指向门外：“今天就有一队，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墨林赞赏地在一旁持筷敲击瓦罐，一时之间，两位文人在烛阴楼里尽情释放他们的文人情怀。

    梅岭魁首闻言看了看归去来兮，白猫正沉浸在梦乡，墨林则一边饮酒，一边注视着它。

    又一日过去，宁远找到墨林，面色略显苍白：“我们都在逐渐硬化了！”

    书生倒骑一头黑驴，手中托着硕大的砚台，腰间插着一支细瘦的毛笔。黑驴行走颠簸，墨水从砚台中洒落，沾染了他一身。书生毫不在意，直奔晓行夜宿订房，随后转至烛阴楼饮酒，显然他也熟知晓行夜宿的规矩。

    梅岭魁首：“正因为是自封的，才需要去证明。我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所以我对权威有着深深的敬畏。这世上的读书人，我见过的，大多都遵循着这条道路。”

    墨林忍不住问，但宁远显然也不清楚：“很难说，反正没给我。蜡人病后，百姓们都紧闭门户，不愿接待访客，我们也无法登门拜访。再说，我只是一个守城将军，不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为何要对我特别照顾？况且，这城池早已荒废多年，早没了父母官。”

    墨林问：“少了些许洒脱，多了几分明朗。朋友，你既知道京城有病患，又要去赶考，为何还要踏入城门？”

    墨林嗤之以鼻，指向楼外：“世间众人，又有多少已如行尸走肉？”

    然而金墉城只是边境小城，有来头的人物驻守在此，西梁大军不惜重兵围困，墨林环顾四周，心中渐渐有了些想法。但他并未表露，脸上依旧挂着那份慵懒的微笑，继续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墨林审视了宁远几眼，根据他的武艺和身姿，判断他并非一般的副将。若是来自京都，必然是身份非凡的人物。

    一个在民居前耐心等待，手持漆黑的镰刀刮擦门环，木屑纷飞。另一个显得不耐烦，猛烈地敲门，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充满死寂。

    “佘穆庄所言非虚，饮了城中的酒，我也难逃此劫。”

    两人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言，穿过第一条巷子，遇见了两个服部兵乙。

    道士直言不讳，直截了当，使将军面色苍白，而墨林的笑容却如春风拂面。

    墨林和宁远双手背在身后，静静观看。

    接下来，仍是相同的动作，敲门，递信，敲门，递信??????

    不久，门被敲开，尽管是白天，屋内依旧昏暗。一位老妇人拄着蛇头拐杖，站在门内与服部兵乙交谈。服部兵乙做了几个手势，从怀里取出一封竹简递给老妇人。

    墨林白天在烛阴楼品酒赋诗，夜晚则在晓行夜宿歇息。诗稿堆积如山，白猫日渐丰满，拐子马的步履更加蹒跚，而送葬者依然未至。

    墨林闻言欣喜，两人离开烛阴楼。街上依然泛黄，一列列服部兵乙沉默地行进，如同机械化的仪式。

    “你说得也有道理。”宁远无法反驳，只是轻轻咂了咂嘴。

    老妇人看到竹简，脸上焕发出光彩，仿佛有天大的喜事，笑容满面。她紧紧抱着竹简，不再理会服部兵乙，用力关上了门。服部兵乙面无表情，愣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并肩走向下一家。

    青衫道士含笑，又与他共饮半晌，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