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虎与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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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完全裹住的芥川龙之介的耳边突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难以理解的嘈杂低语声，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音调越来越尖利刺耳，芥川龙之介被震得出现了耳鸣状况，但在嗡鸣声中他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这诡谲的叫喊声。他的眼前不是一片黑暗，他能看到一些五彩缤纷的色块，这些美丽的色块一边发出细小的哭喊一边被无形之物慢慢地被吞噬着，剩余的色块颤抖着聚在一起、形成了难看至极的肮脏色彩，可这样令人作呕的颜色还是在哭叫声中被无情地全部吞食掉了。

    那是同样为满月之夜的一天，芥川龙之介领受了森首领的命令：摧毁敌方组织。命令中的目标组织名为“七罪”，是个多次公开进行恐怖主义活动、高调宣扬组织的理想“世人皆有罪，吾等乃裁决之人”、大肆吸纳组织成员的恐怖组织。他们因此上了数次新闻报道，有许多愚蠢的人在了解这组织后竟然开始追随这样的组织，更是因此还产生了数起模仿犯罪。港口黑手党这样家大业大的组织被他们大大小小袭击了不下数十次，他们的脸面简直是被这群家伙放在地上践踏！受到这样的攻击就该加倍返还，这次芥川龙之介带领的精英小队就是为了一举歼灭这个胆大包天的组织！但闯进敌方据点时芥川龙之介就发现，这里的防御简直是纸糊的一样，轻易就能被破坏掉。进入据点之后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敌方的武装人员弱到离谱，让人难以相信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多次恐怖袭击的。疑惑中的芥川龙之介意外发现，自己的异能力彷佛在“进化”：罗生门变得更有灵性了，他觉得异能力用得更顺手了，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想得更多。

    而这只无心浪费时间的“虎”，在今夜也正体验着血脉沸腾的呼召。这让本已经习惯了将破坏力收束，今夜却尽数倾注于撕裂目标于爪尖的中岛敦为了压抑对月咆哮的冲动而有些狼狈，却也因他身后自然形成的死亡印记而震慑了部分尚存半点知性的蠢动之物。

    芥川龙之介立刻冲向最近的一个无人场所，他现在的状态太不稳定了，如果留在原地说不定就会造成己方伤亡，所以他决定独自解决问题。所幸七罪组织明面上的战斗力先前已经被全数歼灭，芥川龙之介没费多少力气就在地下找到了一个积灰的储藏室。远离了充满活人和死人的环境后，罗生门似乎从之前那种主动寻索可攻击目标的活跃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芥川龙之介抓住机会，全神贯注地重新感受自己的异能。他立即感觉到自己渺小的个人意志仿佛正面撞上了一片大海，充斥着某种深达灵魂深处的饥饿感的野性意志如怒涛般将他裹挟，似乎连他本人也要被异能吞噬殆尽。

    他的速度极快，洞穿时间的同时又能做到无声无息，就像是真正的猫科动物一样。此时这只人形的大猫正为了赶时间而不断地提速，他奔跑的身影已经变得肉眼看不清楚了。中岛敦的轨迹如同一道击打在大地之上的月色的鞭痕，这痕迹仿佛落入了真空之中，迟来的气压试图填满这片空洞时竟卷起了一场风暴，令其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但就算因中岛敦而造成的损失再大，他也不会慢下脚步，因为他接到了一件重要的任务，他必须要最快赶到目的地。而且，今晚圆月高悬，祂那丰富的恩赐已将整座医院囊括其中，有形与无形之物都躁动了起来，中岛敦只要稍稍慢下脚步就会被纠缠住。

    中岛敦以野兽一般的姿态疾驰在树林里。www.qiuyi.me

    芥川龙之介飞奔在群魔乱舞的夜里。

    罗生门无情地杀死了那个说话的人，但这并不是芥川龙之介下的命令，这完全是异能自己的行动！他感觉到，自己的异能全然失控了！

    一番屠杀过后只剩下最后一个敌人，那人面对着杀掉自己众多同伴的人居然发出了欣喜至极的狂笑：“太好了！太好了！神明保佑！我等的理想已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咯哈哈哈哈哈……少年，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异能力越来越聪明了吗？这就是进化！是我等尊崇的大人们复苏的预兆！你不过是区区个培养皿……呃！！！”这个人话还没说完，就倒地死去了。

    黑色的布条袭上了肢腕，自知身体先天不足的芥川此时已经放松了肌肉，全靠执着的灵魂驱动着异能、拉扯着自己那濒临极限的□□。血腥气逐渐从气管漫上口鼻，带来非同一般的干渴。然而芥川龙之介决不允许自己慢下一步，他任凭风压将咳痰与呼吸一同压下，体验着一种如深海般缓慢又不可逆地由内而外地破裂过程。

    原本有气无力地挂在树上、在血气光辉的映照下黑黢黢不显眼的藤蔓此时如蛇般弹射而起，预备从四面八方将闯入者吞吃入腹。然而，这般的天罗地网于中岛敦而言也不过是稍大一点的麻烦罢了。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表情毫无变化地继续前进：只不过是一记虎爪，他面前那些伸出獠牙的藤蔓与遮人眼目的树翳便统统被他撕裂了、连同凄厉的尖啸声一起被他抛到身后。中岛敦的步伐、速度一点都没有被拖延到，没一会儿他就冲出了森林。

    未曾停歇的虎只花了几分钟就穿过了住院部，来到了一片黑树林的入口。白日里这片土地上除了堆积起来的厚厚松针与四季常青的针叶树种以外一无所有，但眼下它已经呈现出另外一番模样：一棵棵分不出品种的树木破土而出，打乱了白日里规整的树木方阵。它们像是输送营养的血管，浓重到深黑的红从根部向上蔓延、流经腐烂树皮下的凝结成晶体的纤维状组织，最后抵达如蛛网一般纠结缠绕、又如血管一般不停泵送着浅红色的、散发微光的枝干杈丫。这些鼓动着的血色的枝干脉络层叠，从半空中看去整片树林都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翳瘴。www.chunming.me但霜色的月光却像受不到阻碍一样，仍旧可以照射进这片空间。落在树林中，习惯性抬头仰望夜月时，中岛敦注意到这些树木极力向上空伸展枝叶的姿态，就像是某种对月求爱而不得的枯骨，因为过分的执念而再度活了过来一样。

    短暂的恍神过后，芥川龙之介熟练地压下了异能的躁动，再次全速狂奔起来。上一次、上上次，他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奔跑着，不全是为了任务，也还是因为他仍在竭力地奔向那个人、那个救了自己的人，中岛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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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来说，芥川龙之介这样病弱的身躯是不该被这么过度使用的，但他这人经常勉强自己、和中岛敦相争时更是如此。更何况，这次的任务还特别指名了他与那个中岛敦一同组合作战。虽然不晓得这般寻常的一夜为何能令院长如此郑重以对，但只要放纵心中饥渴的恶兽，追逐前方被风卷劈开的道路两侧霜花一般的毁坏痕迹，便必定能寻到某个值得吞吃的猎物吧。如此，他便可忘却了压迫着胸膛的狂风与吵吵嚷嚷的阴影，一心拔起衣襟、追向他的镜中月了。

    这样的过程结束后又再度出现，仿佛是无限循环的轮回一般。看过几轮的芥川龙之介被折磨得恶心极了，他的精神被这难以言喻的声音、无法描述的颜色一点点蚕食掉了，原本精神到亢奋的他此刻萎靡至极。他不想放弃，可这样的精神攻击不间断地耗费着他的状态。无法行动、无人相帮的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磨损，直到被耗尽为止。

    似乎是察觉到了宿主状态的不稳定，原本规律性地拔起、落下的布条竟如活物般躁动起来，模糊了锋利的边沿。下一瞬，芥川龙之介的衣摆突然消失了一大块，那片布料分离、重组，由纤维化为了灰黑色的雾，从他的口鼻中钻入，他的脸上在这时出现了一块捂住口鼻的口罩。那不详的雾气最终落在了他的胸膛，芥川龙之介这时便可以进行顺畅的呼吸了，火焰烧灼般的刺痛逐渐从气管退去。胸口的重压瞬间远去了，惯性地挣扎般的呼吸反而让他呛了一大口夜风，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一般，脱去沉疴的体感着实令人迷恋。不断变幻形状的大衣下摆回应了他的激荡心情，又在瞬间化作如有吞月之势的饿兽。

    芥川龙之介压抑住涌上口中的腥甜试图挣扎，然而逐渐适应了幻觉般的精神世界的视角，重新意识到□□的芥川龙之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爆发的异能裹成了人蛹。不再局限于布条形态的黑色纤维如阴影般侵染了他的全身，一边从外侧啃噬的同时还试图向内部深入，同时伴随着精神世界中的种种幻象，遮蔽了他本该敏锐的五感。

    芥川龙之介就这样陷入了困境中。

    但芥川龙之介的心情却因擅自行动的能力而感到万分不虞：自从罗生门上寄生了名为暴食的罪行以来，这只恶兽便如同失去了阀门一般只知撕咬与吞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入它那无底的胃口中，更是时刻有违逆他的意志反噬其主的风险。然而，正因为它已经具备了独立的活性与意志，芥川龙之介才能通过令异能吞噬病处并暂代器官的方式获得眼下这昙花一现的健康感受。能无隙接受这贪食鬼成为自身的一部分，那饥渴到永不满足、如同野犬一般的特性根源，或许正是源于自己本身也说不定。

    月光的恩赐让建筑那般的死物也再一次活了过来，它们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样只知道本能地活动身体，制造些影响人神智的骚灵现象：有时令墙壁像奶油一般融化，有时令钢筋像海藻一般扭曲，有时令窗户与门的概念相互渗透、逐渐模糊。它们并不会离开原地太远，对人类也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的敌意，除非有人刚巧置身其中，否则并无多少威胁。只是对于急着赶路的中岛敦来说，无论死活，在他路线附近的所有物件都会被他一视同仁地卷入破坏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