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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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女士心疼得望着怀中弃婴，抬头询问院长：“既然决定收留，总得给他取个名字，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可新奇坏了，一个健全的男婴被人抛弃，即便是落在福利院门口，那也是个重大新闻。

    院长听着不对劲，忍不住开口：“你看他这模样，哪里像是哭过了？”

    等到会说话的年纪，院落里其他同龄孩子早就蹦蹦跳跳成群结队地玩耍了，小愿依旧没有开窍。

    迎着光站立的小孩垂下眼，舔了舔起了死皮的唇角，听见这话，他既是困惑，又是迷茫，像只旷野平原上被捉到的野兔，带着诧异和迷茫：“为什么去看？”

    闻女士顿了顿。

    “您也知道，小愿他性格软，安静，又不爱和人讲话，这种小孩确实是好相处，却也容易被欺负，当然被欺负也不是他的错，我特意挑了个活泼点的孩子去当他同桌，就是希望能把他带的开朗点。”

    医生盯着检查结果琢磨半天，最后推开门，叫门外一直等待的闻女士进屋。

    福利院在上个世纪末建立，建筑已经极为老旧，然而地处偏僻，即便是上面分发来修建爱心公社的款项也分不到几份，久而久之，就逐渐被人遗忘。

    玉石清透，散着淡淡的青光，院长琢磨着捏起玉石，对着太阳观察，发现那上面印着一个字。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个姓闻的女人抱起这个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将泡好的奶粉摇晃一下，奶嘴塞进婴儿的嘴里，她拍着这孩子细瘦的脊背，晃来晃去安慰：“哎，好宝宝，乖宝宝，不哭不哭……”

    院长想了想，接过孩子摸了摸他的脸蛋，又伸手探入襁褓，手指触摸到一块温热的石头，他勾出来，从男婴的脖子处寻到一条红绳串着的玉石。

    一个四肢健全的孩子。

    ——尤其对于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而言。

    闻女士抽空将他带去医院，医生左看右看，捏着手中的画本子手把手教：“这个，念妈妈。”

    闻女士怪了，追问：“那为什么学不会说话？”

    “他会讲话，就是不想说，大概是性格上的原因。”

    周五下午，闻女士照例出现在学校门口，她看着不远处涌动的人潮，寻觅小愿的身影。直到天色微暗，晚霞满布，学校楼梯口才晃晃悠悠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

    闻女士困惑，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女老师却已经意味深长得开口：“小愿他有个同桌，性格呢比较顽皮，也不常和别人打交道，整个班级就和小愿能说上几句话，前些天呢，这孩子生病住院了，我原本琢磨着小孩子生病不是很正常，谁小时候没去过医院呢，就没怎么在意，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生病了，你……你怎么不去看看他呢？”

    他张开嘴，舌头和牙齿没一处损坏，可偏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活像个哑巴。

    他摸了摸小愿的脑袋，又肃正面容对闻女士开口：“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

    除却一些爱心人士以及慈善家外，福利院早已成为一个时代老旧的符号。

    孩童可不生在社会，安静不会得到夸耀。

    小孩罕见得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的眼睛瞪圆了，就更像一只胆小的兔子：“朋友？”

    闻女士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强调：“没必要？”

    陈三愿原本不叫作陈三愿。www.cuiqing.me

    闻女士点头称是，担忧询问：“对，我家孩子在学校表现如何啊？”

    “他妈妈打电话过来，一边哭，一边打这孩子，那头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询问小愿，问小愿怎么样了？”

    他穿得其实不少，却还是显得单薄，整个人消瘦到风一吹就要散了，半长的黑发被微风吹散，显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

    “这孩子怪呢。”院长忍不住摸着下巴发言。

    从没见过这样的，不哭不闹，像个人形木偶。

    这是个极罕见的事儿，那年头即便有弃婴行为出现，也决计不会出现健全弃儿。在那宁可穷养也绝不会抛弃的年代，孩子就意味着资本和资源。

    医生猛地拍了拍桌子，端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晃了晃身体，掀起眼皮，困惑得望向医生。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彼时还年轻干瘦的院长推开院门，打算收拾收拾院落里堆积的垃圾，被岁月腐蚀的铁门伴随着刺耳的噪音缓慢移动，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孩子。

    闻女士感到奇怪：“你们不是朋友吗？”

    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在闻女士询问他是否感到寒冷时，轻轻摇头，“我不冷。”

    不仅没哭过，还没笑过。安安静静躺在襁褓里，除却规律的呼吸声和吮吸奶水的声音，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就叫小愿吧，”院长笑着将那红绳重新塞回婴孩的怀中，对着闻女士解释，“愿望总是美好的。”

    因由年岁小，他被养在了闻女士身边，与她同吃同住，相互依偎。

    “他依旧拥有对外界的观察力，只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不能算得上精神方面的疾病，也算不上自闭症，充其量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身为福利院其中一员，性格活泼开朗的孩子更容易寻找领养家庭，也更容易在人群里混得开。

    ——愿。

    这可不正常，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讲，能够哭到喘不上气和笑到无法克制，都是福气，这象征着澎湃的生命力，以及是否够到适应这世界的标准。

    小愿就这样，在福利院里落了户。

    然而这事儿确确实实发生了，且就发生在福利院眼皮底下。

    小孩侧过脸，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路旁的小石子：“好像是。”

    这个善良的女人手把手将他养大到七岁，直到上学的年纪，无法避免的需要进行义务教育了，才松开了管教，放任他去了学校。

    思来想去，这孩子确实没哭过。

    小孩静静听着女人带着嗔怪的抱怨，冰冷的手被她塞进了口袋里，体会到一丝温暖，他才抬起头，眼眸散着淡淡的光晕。

    忽略总不是个好事。

    “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帮助，你们老师都告诉我了，要不是你这位同桌，指不定你就要被高年级的欺负了……”

    “我寻思这事儿和小愿能有什么关系，还没来得及问，那头小孩妈妈就哭着和我诉苦，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事儿确实是和小愿有些联系的。”

    十几年前，他没有姓，被抛弃在彼时还荒凉偏僻的福利院门口，浑身上下唯一值得掂量的东西，只有一块玉石。

    “小愿没出什么事儿，”女老师顿了顿，“就是您看，有时间还是带着他去医院看望一下人家，毕竟这件事怎么说，都和他有那么点关系，就算是去道谢，也得给人家问候一下。”

    “不是。”

    “结果那小孩开朗过了头，在学校里和几个高年级的打起来了，原本这孩子还咬牙不肯说，结果昨天被他妈妈打了一顿，嚎啕大哭，被套出来话——原来是小愿被人欺负了，他看不过去就冲上去了。”

    闻女士刚放下的一颗心又吊起来了，她咬着唇瓣，颤颤巍巍询问：“老师，我没怎么想明白。”

    纵观古今，总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闻女士快步上前，正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穿多一点，羽绒服怎么不套上？我之前给你塞进行李箱了，冷就穿啊，不要不好意思……”

    她小心翼翼开口，说话的声音轻柔，试探性望了一眼小愿，见他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才继续道：“她说，你们班上有个学生住院了？”

    医生解释：“性格自然分许多种，有外向的，也有内向的。这孩子不爱讲话，也不爱观察外面的事物，就是比寻常人要更加内向点，比如说你看……”

    “那你

    内向和独处不是疾病，却比病痛更令人烦恼。

    女老师为难得叹口气，“是帮小愿出去打架了。”

    闻女士深深为小愿忧愁。

    闻女士噎住，心头的担忧在看见小孩静谧美好的侧脸时淡下去不少，然而却还是忧虑，“你们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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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笑了笑，先是夸赞：“是很安静的孩子呢，乖乖巧巧的，从不惹事生非，比女孩还要文静。”

    “你们不是朋友吗？”

    第一个学期下来，期末，老师要开家长会了，通知电话打给了闻女士，闻女士揣着焦急不安的心，听见那头女老师的声音缓缓响起：“请问是小愿的家长吗？”

    闻女士声音更加低缓：“你朋友住院了，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吗？”

    过分乖巧和宁静自然也是优点，但这就和养猫儿狗儿一样，养什么都要讨巧儿，一动不动的宠物如何能俘获主人的心呢？

    闻女士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得脖子霎时通红，她磕磕巴巴：“那小愿……”

    过分安静，会令婴孩遭到忽略。www.cuiye.me

    院长稀奇得摸了摸这健全孩童的鼻子，又摸了摸他温热的眼睛，再然后，他又忽而想起什么，抓起孩童的大腿，掀开包裹的棉布一看——霍，还是个男孩。

    闻女士刚要松口气，那头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绕了个弯：“您家孩子没什么问题，就是他身边……他身边的孩子或许出了点什么问题。”

    “是的，没必要。”医生露出一个笑，“在他的意识里，说话其实是一件没必要的事儿，你们不需要紧张，并不是智力上的缺陷。”

    小愿静静睁大眼睛，琥珀般通透的眼珠一动不动。

    上面堪堪刻着一个字——愿。

    如此过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