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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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关，天气是愈发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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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清向沈卿云拱手行了个礼，“沈小姐，我家公子邀沈小姐上楼上雅间歇个脚。”

    知念上前为她披上披风，披风宽大愈发显得她娇小。

    算起来，就算是三年一次的新状元游街都没有这般热闹过。

    沈卿云在知念的搀扶下上了三楼雅间。

    鬼使神差地，沈卿云点了点头，“有劳殿下了。”

    “沈小姐不必客气，爱喝什么点就是了。”段行川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拿起茶盏品了一口。

    沈卿云笑意盈盈，谦逊道：“殿下谬赞了，兄长身为大晋子民理应保家卫国。”

    这一世她不允许任何人污了沈家的清白。

    “小姐，奴婢方才去外街打听，听闻今日边关来的将士们就要入城了。”知念知晓沈卿云与兄长感情深厚，这才急忙赶回来。

    段行川早在楼上便见到了沈卿云，她朱唇粉面，明眸皓齿，宛若一幅画，就算是放入人群中也叫他一眼认出。

    说罢便轻声慢步出了门，沈卿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兄长的原因，闻此言沈卿云有一丝心软。

    吵嚷中，忽闻马蹄声如雷震耳，将士们骑在马背上个个意气风华，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只可惜在这世道中女子处境多艰，嫁一户好人家便是顶好的事，知晓的这份也并未改变她的境况。

    知念候在一旁心中诧异，九殿下贵为皇子虽无法让自家小姐沏茶，但也不至于要为小姐斟茶。

    按照规矩，沈听肆今日忙碌一天大抵是要到晚上才能归家。

    段行川起身，“今日还要多谢沈小姐，说起来已许久没人这般与我交谈了。”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周身却显出落寞。

    没想到方行至外街，便见人头攒动，有人敲锣打鼓吆喝着将士们要入城了，街头巷尾的人都围了上来。www.chunquan.me

    男子多半处于高位，于这世道中的大多数女子夫君便是天。

    没想到竟在此遇见了熟人。

    这还是头一遭有人真心尊重她的才华，沈卿云心里软了几分，掩住眸中的落寞，“殿下谬赞了，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不敢卖弄。”

    屋内隔音不大好，窗外人声鼎沸，沈卿云甚至能听见隔壁说书先生正在讲着玄甲军先前的战绩。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段行川唇角勾了勾。

    沈卿云上辈子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眼下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他却安静地坐在这里，仿佛独立在喧嚣之外，宛若脱离世俗的谪仙。

    沈卿云在知念的搀扶下跟在段行川身后步履轻盈地慢慢走下楼，宽大的披风掩住了她的风姿卓约，但就凭那张略施粉黛的脸也惹人侧目。

    方才景清便给沈卿云送了崭新的茶具，段行川脊背挺直，给沈卿云斟了一杯茶。

    窗外人声渐淡，段行川出言夸耀道：“令兄英勇无畏，是乃真英雄。”

    特意派了景清下楼接人，没想到赶巧她也进了茶馆。

    就连那些爱慕她的那些人，于她的尊重也多半是出于对父亲权利的惧怕。

    沈卿云接过鸳鸯莲瓣纹金碗，垂着长长的眼睫，捏着赤金小勺小口小口喝着粥。

    段行川怔愣许久，直至沈云卿浅笑着给他斟了一杯茶才缓过神来。

    她自幼广读诗书，不拘泥于女训女戒，知晓的自然比寻常女子多一些。

    眼见着日近晌午，沈卿云微微欠身，“时辰不早了，多谢殿下今日给臣女一个歇脚的地方，臣女就不叨扰了。”

    不用他多说，沈卿云也知晓他处境不佳，母妃出身不好，才华比不上其他皇子，又自幼体弱多病，与皇位无缘，陛下就连防着他的心思都不多。

    一句话方才说完，他便侧过身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景清上前为他拍背。

    掩去

    沈卿云盯着他修长的手，掌背微宽，如同白玉一般没有瑕疵，让人移不开眼。

    她注意到段行川面对她时从来没有用过敬语。

    他拱手，眼中是掩不住的赞赏，“早知沈小姐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沈小姐之言令段某深受感悟。”

    她穿了件芽黄色掐云仙纹绫衫袄裙，坐在嵌了白玉的铜镜前等着知念为她梳妆。

    知念向来稳重，沈卿云略微从床榻上抬起头，脸庞嫣红，白皙玉手伸出揉了揉眼睛，动作起伏间宽大单薄的袖口下落显出藕节一般白净的胳膊，许是方才醒，说话声音有些娇软，“怎的了？”

    “阳明先生自幼体弱多病，其父甚至想让其放弃学业，可是先生坚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沈卿云脸上没有笑意，郑重地盯着段行川的明眸道：“殿下，保家卫国未必只有战场，无论如何，放手去做，是非功过留予后人评说。”

    还未等她熟睡，房门便又被打开，知念慌慌张张进来了。

    此话一出沈卿云瞬间清醒不少，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兄长回来了？”

    这一刻她突然热泪盈眶，兄长一生所追求的也不过就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皇兄心系百姓，自幼习武功，也曾言要上阵杀敌，保卫晋国一方。”段行川低垂着眸子，嘴角还勾着一抹笑，却莫名显出几分落寞，“我也曾有此志向，只可惜这副身子太过不争气了。”

    知念向来觉浅，起的一直比向烛早不少，听了这声还连忙回道：“奴婢不知，这就去打探一番。”

    许是没想到段行川会突然提段清淮，沈卿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被她不动声色地掩住，认真倾听。

    同他在一起哪怕只言不语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沈小姐。”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

    沈卿云从他的手上移开了视线，福了福身，“殿下。”

    沈卿云挪开视线，拿起茶杯细品，这茶虽比不上父亲私库里的，放在外面也算是顶好的茶，再加上沏茶者手艺高超，清香四溢，令人陶醉。

    这是沈卿云第一次凑这么近看他，他的脖颈细白，眼角因为咳嗽泛了点红，看着格外脆弱。

    “殿下可知王明阳先生。”沈卿云直直看着他问道。

    百姓们也分外爱戴，自发游街迎将士们归家。

    此战大捷，大大打击了南越，我朝占了当之无愧的上风，不光保卫了国土，还夺回了先前被抢占的土地。

    大风扬起千军万马宛若一阵风奔腾而去。

    她自幼学习礼仪，吃东西几乎是无声的，尽管这般急切，动作仍旧优雅，颇有些赏心悦目。

    知念朝她点头，“回小姐，应当是。”

    可惜最是无情帝王家，上位者只能看到他手握兵权。

    段行川抬眸，眼中是说不出的柔情，“我可否送沈小姐一程。”

    人海涌动，沈卿云在中间被推搡着，受他们的气氛影响，她没觉得冷，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

    向烛端着一碗绿豆银耳粥进来，“小姐，白粥养胃，还是多少吃些东西再去吧。”

    “沈小姐此言甚好，”段行川偏头咳了几声，“沈小姐与兄长关系如此之好，不免让我想起了我的大皇兄。”

    街边看客议论纷纷，脸上也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轻声讨论着此次玄甲军的英勇事迹。

    陛下龙颜大悦，要对将士们论功行赏。

    沈卿云保持着端庄，“殿下，莫要怪罪臣女失言便好。”

    段行川脊背挺直，闻言点了点头，“阳明先生无人不知。”

    沈卿云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沈听肆，他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乌发以墨冠束起，一双眸子与先前相比更加坚定。

    沈卿云被知念搀扶着走向茶馆，茶楼早就人满为患了，此时竟没一个雅间，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边疆至京城路途遥远，家书上说是近日，却未料到翌日天方蒙蒙亮便听见府外不真切的喧嚷声。www.chunhui.me

    男女老少齐聚在这里，因为过度寒冷止不住地哈气取暖，空气中弥漫着白雾，却无人抱怨，自发让出一条道给将士们，夹道百姓个个翘首以盼。

    段行川不禁感叹道：“若是女子能入朝为官，沈小姐之作为怕是许多人难以比及的。”

    一碗吃完，知念也为她盘好了发，她便搁下瓷碗起身准备走。

    沈卿云昨日经了那一遭，半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此时还未醒，睡眼惺忪，一双杏眼朦胧含泪，“知念，今日这外头是有何事？怎的这般吵闹？”

    说罢沈卿云便要起身，知念上前扶她洗漱。

    段行川正在沏着茶，雅间内茶香四溢有些好闻，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拿着茶盏见她进来微微抬眸，彬彬有礼地唤了声，“沈小姐。”温柔又克制。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他的皇兄也在这个茶楼。

    沈卿云不大客气地道：“我同殿下喝一样的就好。”

    她恨那人入骨，声音自不会忘。

    好半天，段行川的咳嗽声才止住。

    上一世她争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段清淮敬她时她便是只可远观的水中莲，不敬她时她便是地上草芥。

    段行川身上有好闻的雪松香，带着点冷冽与静谧，同他这个人很是相配，也让人心境平和下来。

    沈作霖尤其爱茶，自幼便带着她品茶，什么名贵的茶她都尝过。

    这茶楼是京城百姓开的，虽是京中有名的茶楼，也不乏有皇亲国戚前来，但是茶楼中最好的茶叶也还是比不上陛下赏赐的。

    算算时候也该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