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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姜恍然回悟,忙领着众人从旁绕去。疾步中,卫颓扶着峄阳小声说道:“峄阳姐姐,你耳朵灵,一定帮我们听着!”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峄阳已然收了声。

    “等一下,好像有人来了!”峄阳捏了下卫颓的手心,用口型画道。

    这就是这声阿颓的来源。

    峄阳重重地摔在了那里,待爬起身后,尚温的手掌间便只落下了空气。吹扬的疾风渐渐消停,她伸手四探,但惟有大把荒草杂杂划过。峄阳惶愕地站着,没有他人的牵引,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可是……也许是因为太过着急了吧。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卫颓和伯姜匆匆跨过一块坑洼。他们急赶着步伐,却都忘记了提醒目盲的峄阳。就连掩护的子佳,也速跟着两人的脚步一跃而上。那个被绊倒的人儿,就这样被丟在了原地。

    种种迹象已然显明,可惜要动这两个大人物,必须证据足够确凿。钟寒忖度着,去套季滑那肯定是没用的。他生性机警多疑,又时时紧盯着自己的动向。如果略加试探,必然会打草惊蛇。他身边的巧文又和主子一个德行,苏小乙、苏小丙那两兄弟根本应付不来。而钟寒的傲气又让她蔑于接近两人,不想费心思与他们周旋……

    峄阳素来喜静,可这种空寂让她感到癫狂,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把她剔除了一般。

    栅栏上的丝线崩的一声裂开,飘断的残线轻轻一荡,打向女子指尖。峄阳骇然一震,只觉得这轻轻一打刺入心间,比那日的鞭刑还要剧烈。她的鼻头乍然一酸,可是心里却没有很想哭的感觉。

    大风袭过,众声纷杂。峄阳瞑神分辨着,风声、草声、脚步声……她的耳朵天生灵敏,目盲之后更是训练得极为锐利。只要她想听,不管多么琐碎的声音,她都能各分其类。

    “阿颓?阿颓!”

    他们半道把你丢下了吧……

    “好,你看我的口型。”

    峄阳拔动丝线,复习着之前编好的段落。苏小乙也被调走了,石室中尽是空寂。极静间,唯有她的心突突暗悸着,怎样都停不下来。就连丝线上的声音,也随着她的心跳声变得愈加嘈乱,响彻整个时空。

    峄阳凝神细闻着,对方的脚步声十分狡黠,她费了些时力,才循声测出那人的位置。峄阳估算着钟寒移动的规律,风声一起,立马抓住隐身的时机。一次又一次,帮他们险险溜过追捕,向狗洞悄悄挪去。

    一想到季滑和赵骍的关系,钟寒都未免觉得滑稽可笑。其实最一开始,季滑是卫亹引荐给先王昭公,专程用来监视赵骍举止的。但是这个赵骍的监视者,天长日久地督察着,现在倒和赵骍扭成一股了!就连今天拜贺,他们都是成双结对的齐来同去。若非是明白真情实况,钟寒恐怕都会以为,这两人是对情比金坚的兄弟!

    峄阳静静等着,已过去大半天了,兵神还没有来。今日她是不准备审讯了吗?还是说,昨日的那些话真的刺激到她了,她准备换一种方式,好好折辱自己?

    她拔着呲呲的火苗,思索着捉拿卫颓的事情。左院子的杂草已经让人砍光了,但那个狗洞除了能证明卫颓是从这里逃出的外,起不到任何效用。它就是正常的通向大路,没连着任何的密门暗室。而且由于钟寒身骨太阔,她根本挤不进那个洞口,最后看了半天,还是翻了墙才探过去的!

    “啊?” 卫颓哈出了一口冷气。

    其实,峄阳一直在等待那个脚步声。尽管她也不知道,如果钟寒真的来了她该怎样应付。但她想,早审早超脱。

    峄阳不由得自嘲了一下。真是可讥,她竟期待起这种事了!

    这支曲子,先师传给阿父时只有一个起首,后来,两人续完了前段,她自己则接续后部。然而已经一连几个月了,从在公子府开始,峄阳就卡在了曲子的终尾上,至今也毫无头绪。阿父曾经教育过她,琴道需以德修,琴音即是心声。《弭争》需要以一个最澄澈的心境去弹奏,否则五音就淆乱了。可最近一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以至于让她现在都无法全然接受。她没有时间去适应宣泄,也没有退路去逃避抉择。

    “夫人,公子亹杀了大王,现在可能还要诛杀小公子,快逃!”

    峄阳纠结着,带着这份矛盾,再一次落指于弦。

    商音哀怨,变徵凄寒。强行会神之后,曲不再由心而动,心反而随曲而乱。杂音之下,那个声音又攒心而过,穿得峄阳浑身惊栗。

    要是小时候,我不跟阿父学《弭争》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有这种牵挂了。不过人要是连一点牵挂都没有了,那死前的日子又该怎么熬呢?

    思来想后,还是得让苏小丙继续潜查,从赵骍身边的张平下手。“你的曲子,真有那么玄吗?”“我不知道。《弭争》试验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有用,只给我一人听,那太可惜了。”“你一个人听,也足矣改变很多了。”“我又不懂音律。”“你会听懂曲义的……”五音错缘,五弦结命。爱恨杂弹,恩仇合奏。一曲终罢了,人生湮没,时代新生。学识精力有限,主要情节纯属虚构,不是历史,切勿当真。

    伯姜带头,子佳断后。卫颓牵引,峄阳闻声。四人就这么相系着,一路心惊胆战地走到了左院。幸好那里总是忘记收拾,遗的荒草繁高茂盛。加之今日风情又大,他们互相配合之下,恰巧可以藏住身形。

    猝不及防,一切都是猝不及防。身体好像僵木了一样,只有在钟寒来审讯时,才会因紧张而调动起来……

    忙碌之中,钟寒其实也一直心不在焉。但真叫她去整理心绪的时候,她又下意识跳了过去。以至于到最后,身外的事、心内的事,都做的个懵懵怔怔。

    “那儿不远,墙角有一个狗洞……子佳阿叔,我们从那走!”

    危亡之间,峄阳猛地忆起了什么。她迅口急言,又循着男子回目的声音,极力盻瞪向他的面孔。

    惊喟声还未掷地,门缝外就沸反盈天。男子带着他们慞惶四窜,然而几番进退之后,都只落得个首尾两难。眼见无路可逃,男子干脆拔出刀剑。他意欲以身开道,伯姜也颤颤于前。他们将峄阳和卫颓推到身后,燎心悸待着最坏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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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峄阳一滞,拔弦的手指霎时扣在了丝线之中。

    那日,那个男子传完口令,立刻拽着他们向外跑去。伯姜懵乱相询,但男子根本没有解释的时间。他只是一面紧张顾探,一面简诉着主人的安排。为了不惊动其他奴仆,四人悄身奔向侧门。可就在男子即将推门的一刻,峄阳忽地抓住他了的衣袖,说:“别动!他们围过来了!”

    钟寒并非是忘了审讯,只是今日魏卫两军交接,大王又要迎娶燕姬为后,她按例随同卫护,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起初她还心中焦虑,急着压时间赶紧过去。后来她干脆放平心态,反正去了也是扯嘴,不如先晾那丫头一天!

    钟寒拾了下快焦的肉脯,习惯性地又烤上几块,然后望着焰火久久凝思。

    钟寒独自白了一眼,猛灌了口滚烫的热酒。她又忆起峄阳那句“还有……”之后的语语,以及彼日季滑偷偷去刑审峄阳的场面。结合苏小丙探来的情形,钟寒想,那消息一定就是赵骍泄露的了,公子颓的下落也必然与他有关!那季滑似乎知道些什么,只可惜这种知道,只会对自己的调查有碍无益。

    她朦朦胧胧地陪完全程,朦朦胧胧地庆贺。礼毕后,钟寒在外面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自顾自地炙肉烘酒。

    “左院……夫人,左院!”

    争取归争取,求生归求生,她早已不期望自己能活下来了。她现在乞求的仅有一项,那就是在死前续完《弭争》。

    惊恐之下,她心中的理智溃然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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