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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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定的铺子离挚月楼稍远，步行到达后微微出了一层薄汗，铁匠铺传来叮叮叮的敲打声，热气隔着几米远都能扑到脸上。

    司锦靠着墙柱，不禁看得入迷，雪见透过镜子瞧她，笑得清脆：“别这副傻样子。”

    雪见无形中帮她下定了决心，她猛地站起身，吓了雪见一跳，她目光如炬，燃着熊熊烈火，拳头击掌：“我明白了！”

    没有原身说话，她继续撑着脑袋，决定等它下次诈尸，她一定让它亲自讲讲自己的过去，讲讲究竟是何种环境才造就了它如此别扭的性子。

    她摸不着头脑，一道干巴巴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我在这。”

    浑身大汗的铁匠擦掉汗，认出她是前几日铸剑的小娘子，忙道：“差最后一步工序了，等等就好！”

    司锦懒得纠正她是千花昼不是花昼了，她摇摇头：“没有，我敲门没人开。”

    司锦眉头抽搐，原身诈尸进她意识里了，那她用她的身体干了这么多奇怪的事，她岂不是也知道了。

    铁匠磨剑还要好一会儿，司锦拖了张杌子坐在店门口，百无聊赖地数路过的行人有几个。

    她两边眉毛画完了，开始画眼睛，轻飘飘道：“你的担心压根儿就是多余的。真怕他死得比你早，让你无法尽兴，便去把所有能伤到他的全都抹杀掉，排除隐患。你还怕他比你这个一百年都活不到的小东西先死？”

    怪的是她寻了大半圈都未找到那团烟，它不会被业火烧得蒸发了吧？

    灵海的业火少见的安静，正好铁匠磨剑还需时间，她闭着眼，探去灵识观察灵海。但见业火烧得稳定柔和，不似从前那般不受控制，她放下心，顺带便瞧了瞧寄居于灵海的怨念白烟。

    需要她全神贯注的事情相当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绷着的弦始终松懈不了。

    雪见画完唇妆，将红纸一扔，揽镜自顾，边道：“花昼，你见到王小班主没有？”

    她俩都有事要忙，雪见忙着跳舞，司锦忙着习剑，离期限结束还余最后十日，也不知够不够拿下这悬赏。

    王允奚家大业大，人脉又广，有能说会道的妹妹在旁作辅，想来应是不打紧的。

    完全不可能，他这种人，愉悦时喂喂蛊虫，但只要心情一差，估计会把它一巴掌拍死。

    关关难过关关过……她如是想。

    铁匠铺磨剑声不绝，司锦打了个哈欠，眼睛流出些许泪水，迷蒙间一枚樱花花瓣飘上她的鼻尖，痒痒的。她抓住花瓣，用力睁眼闭眼，再抹掉流出的泪水。

    她举起手使劲招呼，极快地辨别出他，扬声道：“卫修珩！”

    一丝皱纹也没有，光滑细腻，每天化妆卸妆似乎影响不到她皮肤一点。

    雪见画完妆，又照了许久镜子，才开始编发。她们花娘格外注重仪容仪表，这勤奋的劲头是司锦怎么也做不到的。

    樱花被风卷来，遮挡了视线。

    她能做到日复一日认真以对的唯有修炼，剑技已是她浑身的长处所在。因为暗阁投来的价值三百两的悬赏，她特地找铁匠制了一把精剑，就等着一击赢得赏金后直接回本。

    这就四五千岁了？

    窗外樟树轻摇，清风将阵阵香味带来。雪见沐浴在一角阳光中，用梳子打理银色的长发，一瞬间犹如发上覆了满头的雪，恰如她的名字。

    就这个问题，司锦去旁敲侧击地问了雪见，雪见则笑，指着自己的素颜问她：“你觉得我多少岁了？”

    “聊到王小班主。”雪见梳着刘海，“我清晨听其他姐妹们说，大小班主的生意好像在幽州有些情况，所以我们才见不着他们。”

    幽州是皇城，管制条例兴许比大陵更严苛，出了情况，一时半会回不来。

    它打字：……无所谓，不过于伤风败俗即可。

    还得是英年早逝的那种，毕竟她要收集足够多的案例方能确认她与卫修珩的约定值不值得。

    封魔大战还是上个时期的传说，比建嘉年早上不知几轮。这么多年，甚至都够一览数十个王朝的兴衰。

    她准备好了用于还礼的雕品，连着五日去敲王瑜的门，但门无人应，连着王允奚都不在。

    “啊。“爱看美人的司锦回神，“不好意思……刚刚聊到……”

    离悬赏令截止的日期愈发接近，司锦向总管嬷嬷请好了假，着日动身去叶家庄。等到再回来，说不定又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见一次王瑜。

    司锦顿了顿，说道：“今年呢？”

    夺舍了她的这个小娘子人菜瘾大，热衷取悦自己，晚上自我安慰。但有何可生气的呢，没有她替她重活，“司锦”这身子早腐烂成绿毛尸了。

    十七岁少女的小把戏在四五千岁的大人面前全是透明的，雪见附和她：“是是是，没人担心他，那你还上我这来问啥？”

    她要复仇，便要活得比万延宗所有人都久。

    “我的剑好了没？”司锦一手扇着风，一手叉腰问道。

    司锦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半晌，诚实道：“瞧不出来，约莫二十上下。”

    关键她活了几千年，先后历经千年沧桑，状态还如此之好，不得不赞叹妖族生命力强悍如斯。

    它停顿一下，接着打字：你……随意，你当我不存在便是。

    盘明白这些，困扰司锦的种种顿时烟消云散，她左右踱步，哼起了小曲。

    她试着再叫它，它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眼皮昏沉，看路人出把戏跟数羊似的，很是催眠，她堵住耳朵，止了入耳的磨剑声。

    算了，原身诈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司锦早习惯了，她趴在肘弯里，自言自语道：“我用你的身体干这些事，你生气吗？”

    司锦听雪见继续聊着其他花娘的八卦，时不时点头，然而心里却装着别的东西。

    热风扑面，司锦快融化了，铺子里随即传说锐利的磨剑声，扎得她耳膜发麻。

    子母蛊需二人同时下，下之前结定血契。司锦心里还会忐忑，她所害怕的从他谋害她转成了他死得比她还早，他死在她前头，那她不是亏了么？

    原身“司锦”借用她的躯体与她沟通，她眼前浮现出文字：我被你的火烧干了，只能待在这里。

    他也得一两千岁了吧。

    铁匠磨剑磨得没完没了，她把玩起花瓣来。白中透粉的花瓣很薄，像一块冰片，现时竟也到开樱花的季节了。

    司锦困意全无，原身诈尸了！

    他衣柜里有多少衣服啊，回回见他，回回穿得都不一样。

    但她的心智还是彻头彻尾的十七岁。

    打完这一句话，它不再出声。

    这么想，那她更该帮他杀哥哥了。

    雪见挑挑眉：“封魔大战那年，我正好过三千六百岁的生辰。”

    一百年都活不到的小东西……司锦承认自己被伤到了。人族寿命短如覆灯之火，一吹就灭，这大概也是他们争先恐后想跻身仙界的原因之一吧。

    “很少很少。我们青丘被打得破破烂烂，没法站人了，族里的小朋友都个个健全。早早陨落的话，除非他很笨不会逃跑，或者被亲人杀掉，否则是不会的。”雪见描着眉毛，“怎么啦？问我这些，莫非你在担心那个妖修？”

    怪怪的，司锦说不清它是老古板还是佛系了。明明她跟原身长相一模一样，性格怎就截然不同？

    司锦抬起头，四下察看有无开了一树粉花的樱花树，却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熟悉的人，一拢红衣，金线回纹，似是静候多时，四目相接，她犹如过电。

    当今建嘉三十二年，司锦在仙界待了七八年，真要用人间历法来算，仙界一日等于人界三月，那她也算是个老东西了。

    心思被一下子拆穿，司锦连手都不知道放哪了，嘴硬道：“没有……谁愿意担心他。”

    司锦扯了扯唇角：“挺好的，过得开心快乐便好。不过，妖族内会有人陨落得特别早吗？”

    司锦所做之事，在她看来皆是离经叛道之举。可她已经亡故，尸体就该有尸体的样子，这位夺舍她的后辈亦是倒霉人，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她。

    司锦望了望墙上的挂历，是日子去铺子拿她的新宝贝了。

    雪见放下镜子，掰着手指数了好多遍都没数清楚，索性道：“大概有四千多了吧？没准快五千了？我搞不清……谁嫌自己不够老，特地记这个呀。不过活了几万年的也有哦，我姆姆已经两万多岁了，没记错的话，如今应该在桑州当花楼妈妈。”

    可蛊不都得养上个三年五载才能用的吗？他短短半月能加工加成什么样？一想到他日复一日地耐心喂养蛊虫，司锦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卫修珩缓缓走来，噙着淡淡笑意，金色的暗纹在不同角度下不断变幻着形状。他拎着一只藤编的小笼子，走至她面前，朝着坐在杌子上仰头看他的司锦伸出一手，说道：“起来。”

    有她这一句话，一切皆变得容易起来。在此之后卫修珩又消失了好几天，想来他应是养蛊去了。

    活到上万岁的属于远古大妖了，不过她们狐族的志向居然如此特别，偏逮着花楼不放。

    它又打字：我仿佛无法入轮回，许是有不知晓的未尽之约。你也不必把我当累赘，事已至此，等找到了解脱之法我自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