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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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心情对楚来而言很陌生，她之前只在账户里被打了钱的时候体验过。

    乌冬道：“我的左手，是十岁在孤儿院时被做工的机器弄断的。那位院长先生对小男孩情有独钟，我刚到孤儿院的那天，他就动了留下我的心思。四肢不全的孩子最难被领养走，于是他在机器上动了点手脚。”

    这面具是珊瑚岛的会所里随处可见的常用款，他简直是没话找话。

    楚来此刻已经摘下面具了，理智让她控制住了表情，随后回想起眼前这个少年的花名。

    她在下城区也见过不少装机械义体的人，但大多是原始的机械款，仿生义体费用高昂，迭代也快，新款的价格在Q14的普通人眼里几乎是天价，根本负担不起。

    乌冬睁大了双眼，楚来原以为他会质疑，甚至想到了该如何把这个谎圆得更像样。

    直到她抵达那个未来时，才会把过去的一切说给倾听的人，用最风轻云淡的语气。

    楚来道：“你说的这个人我遇见过。”

    “让你失望了，我对她没有任何隐瞒。这条胳膊是同茂今年才上市的仿生款，你有空调查我的背景，为什么不想想，没有她的资助，我怎么装得起这么贵的义体。”

    一声轻笑在旁边响起。

    楚来没动，想傍金主也不做做功课，不是谁都吃他欲擒故纵这一套的。

    乌冬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埃托勒即便险些被餐车撞到小腿，却仍帮他扶住了完全不需要人扶的门，以彰显自己的风度。

    再看向门口时，埃托勒已经离开了。

    可这是她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不为利益交换，也没有强权压迫，只是因为她的举动无意中帮到了他人，就收到了最真挚的祝福与感谢。

    “埃托勒觉得我在瞒着你，也是情有可原。我出身在Q14的下城区，之前觉得你高高在上，不会喜欢听穷孩子的故事，所以很少提到我的过去，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可埃托勒的脸皮厚度超乎她的想象，他爽快地笑了两声：“既然这样，倒是我多虑了。”

    埃托勒却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请柬，做了个华丽的行礼姿势：“今晚来剧场看我的演出，我就告诉你。”

    他推着餐车上前，楚来的注意力被那些盖着罩子的托盘吸引。

    甚至因为上城区人追求食物本味的饮食习惯，这份乌冬面清汤寡水，看起来没有放除了盐以外的任何调味料——楚来暗中祈祷这里面至少放了盐。

    可他只是轻声询问：“她现在过得好吗？”

    而面前的女孩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惊讶。

    楚来难得能在他脸上看到这副神情，毕竟被当面撬了墙角，任谁来都会不高兴，

    只要她还在这世上一天，就会奋不顾身地向着她口中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奔跑而去。

    乌冬注视楚来的背

    可楚来并不是午夜，比起他的情绪，她更关心乌冬带回来的食物。

    乌冬对她安慰一笑：“放心，就在他准备对我下手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孩子在他办公室里放了一把火。维护消防装置的钱年年被他贪污，救火队赶到的时候，发现他被堵死在办公室里，没能逃出去。后来我们换了新的院长，在那之后，至少我身上没有再发生更坏的事。”

    楚来道：“我看她挺健康的，修机车搬器械的时候力气大着呢。或许是因为当初她自己没选到满意的父母吧。”

    倒不是因为同情或是愤慨——下城区强者欺负弱者的情况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每个在其中长大的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而是因为，她觉得乌冬口中这位恋童癖院长，有点熟悉。

    所以她选择了和鹰眼赌命，选择了逃离那里。

    楚来站起身离开餐桌，没让乌冬看到她的表情：“总之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我走的时候听她说，她计划再攒些钱把生意做大一些，未来那么长，说不定之后她会成为大公司的董事长呢。”

    她前两年过得很潦倒，花了很多钱看病，一分都没攒下来，还倒欠金指不少。Q14并不发达，想要治病要去大城市，而她那时甚至不是自由身。

    没错，是在Q14下城区的小吃店随处可见的乌冬面。

    忙了一天想吃口好的，结果晚餐还成为了小情侣调情的一环。

    楚来思索了片刻，笑起来：“她现在开了一家卖机车的店，生意不错，每天忙得要命，但是赚得也很多。”

    那个精致的碗里装着一份还在冒热气的——清汤乌冬面。

    没办法，她既然选择假扮午夜，做戏就要做全套，楚来握着筷子，吃了起来。

    “我的机车服和头盔，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女人卖给我的。她和我说过她在孤儿院的遭遇，因为被院长体罚虐待而忍无可忍，放了把火后逃了出去。我还以为她在吹牛，没想到是真的。”

    楚来也笑，笑容里的悲愤只有她自己知道。

    或许别的客人会在意牛郎并非原装，但午夜不但接受了乌冬的残缺，还花大价钱给他装义体。

    乌冬从容地微笑着，像是对一切已经释然了，浑身上下散发着肩负悲惨过去、坚强生活的倔强小白花气质。

    楚来的咀嚼停了一瞬。

    埃托勒的手悬在空中，见她不接，十分自然地又收了回去：“你大可以觉得我卑劣，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你这样美好的女孩不被蒙在鼓里。去问问你那个小情人的身世吧，希望他能像你相信他一样信赖你，把一切全盘托出。”

    两人在桌前坐下，乌冬揭开托盘上的罩子。

    乌冬道：“只知道院长的确是因大火而死，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听说她在案发当晚就逃走了，后来警督也没有深入调查这起案件。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今天，更别提遇到你。真希望她逃出去以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如果楚来出生上城区，看得起昂贵的真人表演，就会意识到埃托勒说话的风格像是在演舞台剧。不少追捧复古戏剧文化的人很吃这一套，觉得这么说话很优雅。

    待餐车进屋，乌冬却转回头来，看向的不是楚来，而是埃托勒。

    楚来道：“都来做牛郎了，能有什么身世。没受过教育的孤儿、欠了巨款还不上、好吃懒做，要么就是染上了耗费金钱的恶习。先别说他，你是这里面的哪一条？”

    楚来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决定不让更多人看到她的脸。

    像鹰眼那种家里有些产业的人，用的机械眼也只是几年前的旧款，即便如此，被摘下来后都还能在黑市里买上个好价钱。

    即便眼前这份乌冬面无论是摆盘还是香气都显得十分上档次，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碗乌冬面的事实。

    楚来瞟了一眼埃托勒的脸色，如果他真的是因为眼红乌冬的待遇而来挑拨离间，却被对方如此打脸，此刻怕是羞愤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楚来自己就是在穷孩子堆里长大的，什么没听过，但这碗面实在是索然无味，能听点故事下饭也不错，她点点头。

    她和你一样好奇过这个问题，直到前两年有钱去黑市诊所看病，才发现自己脑中时不时的疼痛是因为遗传基因病。她像野狗一样在Q14挣扎着长大，命运却和她开了个玩笑，原来她从小就没见过的父母死于放射物污染，而她也只剩下十几年寿命。

    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响起，他左手小臂的皮肤出现了裂缝，紧接着，小臂内侧的整块肌肤在金属层的支撑下抬起，露出里面装着的支架。

    埃托勒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乌冬松了口气，也笑了：“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像她那样聪明而有胆识的孩子，到了哪里都会过得很好。也不知道她在孤儿院里，怎么就没被领养，难道也和我一样，身体不好？”

    楚来没接腔：“你要提醒我什么？”

    多亏有面具遮挡，楚来不用掩饰自己惊讶的神情。

    他将左手的袖子挽到小臂，在腕骨上按了几下。

    她现在坐在你面前，身上只有一笔卖命挣来的钱，等进入利博港以后，大概还要过一段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日子。

    和这群人尔虞我诈地交流太消耗能量了，听说白鲸号上的餐食和上城区的顶级餐厅是一个标准，她现在只想坐下来享受晚饭。

    牛郎店里格外看重男人的外貌，整容、装义体的人往往比不过全身上下都是纯天然的人，有些客人在点牛郎的时候还会格外叮嘱一句要原装的。

    没人接他的话，他后退两步，指向餐车：“请柬我留下了，想找我的话，在珊瑚岛的通讯系统里搜索我的名字埃托勒就好，随时恭候。”

    楚来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缓缓开口：“所以那位院长，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子给杀了？”

    而楚来没看过戏，不懂什么叫高雅，只觉得眼前这人说话理解起来很费劲。

    乌冬面入口，连盐味都尝不出，楚来食不知味，忽然听到乌冬在一旁开口。

    乌冬微笑：“你说你喜欢乌冬面，所以给我改名字为乌冬。这次上船前，我特意交代厨房招了个在Q14区以做乌冬面出名的厨师。”

    他抬头，忽然意识到楚来在笑，她笑得很感动，却不像是在为他的情话和身世感动。

    楚来和乌冬侧头，这才发现埃托勒趁着和餐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把请柬放在了托盘里面。

    楚来和埃托勒一同看去，发现乌冬不知道悄无声息地在那边站了多久。

    埃托勒察觉她动作：“从你的面具款式就能看出，你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开口的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冲动了，说的信息越多越容易暴露。

    埃托勒在看到乌冬时就重新恢复了笑容，然而餐车直直推来，他不得不侧身，避让。

    乌冬脸色不太好，将那份请柬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