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黑夜公交车

[    【作者小菜鸡爱吃米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卞景和有点喘不上气。

    “我要去地里打药了，给你爷爷帮忙去，你自己在家里待着，没事干就去找隔壁依依玩。”

    他忍不住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精神好像泡在高浓度的酒精温泉中，飘飘然地找不到落脚点。

    哪怕意识到不对劲，卞景和也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塞壬漂浮在空中，望着车厢内的景象，漂亮的紫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六七岁的时候，有段时间父亲似乎要投资什么商铺创业，亏了不大不小一笔钱，父母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管他，就又把他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过了一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

    众多纷杂的回忆开始不合时宜地涌入脑海，让原本昏沉的神志更加迷茫：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忘了什么？

    但现在，他只觉得树上的蝉鸣太吵闹，吵得人心烦意乱。

    “干嘛？”对方粗声粗气地回他，“睡傻了？”

    整个村庄没有一点声响，死一样寂静。

    卞景和瘫倒在地。

    就算是神话中的阎罗地狱，或者别的什么幽冥地府，对亡者最严酷的惩罚也不过如此吧。

    视网膜上还烙印着那人黑色的残影，但定睛看去，空荡荡的车厢里又只剩下自己。

    随着这个动作，四周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我知道你们这些战斗编一向看不起精神干扰，但现在这情况真不是开玩笑的！真搞不懂为什么不按我的计划走，你负责留到最后，这辆车死活奈何不了你，肯定会放你和跟你有契约链接的卞景和一起过关。”

    恍惚间，他好像再一次走进了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

    这样的事情，似乎发生过很多次了。

    他横起手臂遮住酸胀的眼球，感受到眼皮一跳一跳地发烫。

    四周昏昏沉沉，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明亮、安静、干燥。

    卞景和愣愣地攥紧糖，慢慢抬头望向面前的女人：“……奶奶？”

    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是睡午觉睡懵了吗？

    卞景和咬牙，拼命凝聚力气，下狠劲咬住自己的虎口，几乎要硬生生咬下一块肉。www.xunxue.me

    那曾经成功逃脱的两次记录，会不会只是游戏编纂出来欺骗玩家的呢？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电磁生命体难以用常规的物理手段消灭，上头只能造出这么个监狱，囚禁其中危险性过高的个体，让它们在强烈的精神干扰中永远迷失自我，无法逃脱。

    不然他回到现实世界变回普通人，卞景和却被困在这里，他可就真束手无策了。

    见他醒了，女人从围裙前鼓囊囊的围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囫囵塞到他手心里：

    滚烫窒闷的热空气重新吸入肺脏，鼻尖嗅着水泥地的怪味混杂着腐旧的木头气息，说不上好闻，但确实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和部分少年时期。

    眼前好像糊着一层厚厚的纱，眨眨眼只能看见模糊的大片色块。

    卞景和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

    卞景和浑身发软，只能借着对方的力气坐起身，慢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把竹编躺椅上。

    “哎呀，不要揉眼睛！说了多少次了，再揉小心又得红眼病！”

    不过，他相信卞景和。这些精神干扰只能迷惑他一时，绝对困不住他。

    被围隔开来的驾驶室里空无一人，npc公交车驾驶员果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层层漂浮的、稀薄的纯黑色雾气。

    后来才被这边的领导借用，作为游戏玩家的最后一场试炼地。

    她矮矮胖胖的身影很快融化在门外明亮灼热的日光里。

    听上面的老人说，很久很久以前，这辆公交车的前身是部分高维生物的流放所。

    这个时间是一天当中最热的，也就是他爷爷宝贝地里的葡萄苗，吃睡都守在棚里，不然就连村里的狗都还窝在阴凉的窝里打盹。

    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随后就是一双有力而粗糙的大手，铁箍似的揪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揉眼睛。

    不出一分钟，整个驾驶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窥探不到了。

    卞景和从相对自己目前身材来说相当巨大的竹编躺椅上爬下来，慢吞吞地走出大门。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塞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右手边是一张木头小凳子，也就不到成人半膝盖高，上面摆着一沓皱巴巴的阿衰漫画和一篮筐洗好削皮的甘蔗。

    真的有出路吗？

    出于某种直觉，卞景和没有试图打开驾驶室一探究竟。

    舌尖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可连疼痛都是迟钝而温和的。他近乎绝望地发现。

    他奶家门口旁空地上就是一棵老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知道树的年纪很大，大到县政府前几年特地来人给它围了个护栏，立了个写满小字的说明牌。

    有一瞬间，卞景和突然很想笑：

    糖是很劣质的塑料包装，外壳上还沾着零星泥巴，就一些大白兔、阿尔卑斯、棉花糖和少见的几块金元宝巧克力。

    卞景和被惯性带得跌坐在地，随即茫然地看向自己空攥的手心。

    宗柏点点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在准淘汰状态，说不了话。

    卞景和神思恍惚地站起身，扶着过道边的座椅靠背，踉踉跄跄地朝车头走去——

    好像决定他人生的那些事，都发生在夏天，我似乎总是在这个看似明亮热烈的季节里狼狈不堪，只能一遍遍回忆起刺眼的阳光、吵闹的蝉鸣、流进眼睛里和背上流淌着的汗水。

    卞景和脱力跪坐在地，出神地望着车厢顶惨白昏暗的灯光。

    他记得他奶家前几年请了做水泥工的二叔，把门口一大块地用水泥浇上了，好处当然是下雨天不泥泞，两个老人和他一个小孩走路方便。但夏天一到，靠近水泥地面的地方就特别热，让人不敢下脚。

    他独自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在去地里找爷爷奶奶和找小伙伴之间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去找他“奶奶”口中那个好朋友“依依”。

    宗柏是个怪胎中的怪胎，意志力坚强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这辆公交车全盛时期估计都奈何不了他，更别提现在了。

    这些雾气给他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没，没有……”卞景和仍是懵懵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当然还记得宗柏消失前和他说过的话，可非常奇异的，那些交谈的记忆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扭曲，被死死地团成球塞进他大脑空间里落灰的犄角旮旯，就算他主观上想要扒拉扒拉仔细阅读，却怎么也办不到。

    另一边，卞景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再一次，毫无预兆的急刹车。www.nianping.me

    意识不断下沉、下沉，被这虚幻的一切包裹着，沉入最深的海底。

    宗柏无奈摊手：他原本确实想这么办。但考虑到上层那些人耍赖皮的特性，还是让卞景和自己通关最保险。

    不、不行——

    大二暑假，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性向，忐忑不安地向妈妈坦白。没想到这却是一场摧毁家庭的暴风雨，岌岌可危的、死水一般的平静，被嘶吼、眼泪、责骂完全取代。

    他回头看了眼，隐隐约约看到墙上的白色挂钟似乎指着下午一点二十。

    他忍不住戳戳另一边双手抱胸、老神在在的宗柏：“他真没问题？现在这辆破车的精神干扰就可着他一个人放，哪怕是我亲自上，估计也顶不了多久。”

    虽然在正式投放之前由技术人员削弱了很多，但这也不是卞景和一个人类单打独斗能应付的。

    雾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浓郁，但又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阻隔，无法越过驾驶室蔓延到车厢里。

    现在，连车辆行驶时的轻微引擎声都似乎被吞噬殆尽，无尽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剩下这具恍惚的肉.体，以及无处可依的游荡魂灵，将永远地、永远地随这辆该死的公交车疾驰在黑暗中，无法解脱。

    突然地，卞景和心有预感地猛抬头——

    见宗柏打定主意不开口，只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塞壬唉声叹气地飘回窗口，将注意力又放回车厢内的卞景和身上。

    十七岁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母亲忙着打电话向亲戚朋友们夸耀他的分数，父亲则面色涨红地帮他规划将来的专业和职业生涯，激动地唾沫飞溅，而他只是沉默地望向窗外，盯着烈日下发亮的树叶出神。

    就好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终于能上床休息，可睡了一个小时就又被拉起来，死活睁不开眼睛，只要松懈一瞬间就能继续沉沉入睡。

    女人草草吩咐完，急匆匆地换下衣服，背上大大的农药桶，穿戴完毕就出门了。

    “吃吧，你伟琴婶婶家今天做喜事，我去帮忙的时候给你抓了几把糖，吃完就去外面玩。别告诉你妈，你妈不让你多吃。”

    刚刚拉住自己的是个粗壮结实的中年农妇，矮矮的身材，黑黑的脸庞，身上围着块土气油腻的黑红条纹的围裙，凑过来的时候满是柴火饭菜的味道。

    车厢外。